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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斛右弈

 明日大雪飘 2021-11-03
“左斛右弈”虽然酒在左,棋在右,但现代人的风雅大概偏向棋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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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期间,读过棋友编辑数百幅围棋题材的绘画作品。虽然不乏名家之作,不过大多数,不像是为棋而画。经常看到的是,远处飘渺的林中,翼然一亭,两位文人,于亭中下棋……烂柯传说、商山四皓、竹林七贤、赌墅轶事……都被画过很多遍,只是因为他们古逸。
唯独陆小曼的《对奕(弈)图》不一样。自然,认真的人,一定会将“奕”改回“弈”字。一位研究围棋的前辈认为,这两字都是古字,当不可作为通假替换。不过古人刻印的棋谱中,“奕”“弈”不分,陆小曼将错就错也不是意外。
画上是两位古装仕女边饮酒边下棋,再看题词,便读出了画作中有写自己生活的清新:余此身除好梅花成癖外,另爱棋道,常与小妹唐瑛对奕,有上品女儿红,一着一酌,彼为有趣。丙子秋月小曼陆眉于海上曼庐。
此处的“丙子秋月”当为1936年秋,徐志摩去世已经五年。陆小曼丧夫之痛难以排遣,于是梅花与棋便是伴侣。“彼为有趣”是不是“颇为有趣”呢?陆小曼的绘画,经过名师指点,成为上海画院的画师。弈棋是画家某种寄托,喝酒也是画家的情绪的排遣。读陆小曼此画,便读出一些真性情,感染许多惆怅和孤独。
明吴门画家唐寅曾有句曰“琴棋书画诗酒花”,宽泛地说,陆小曼以画家的身份几乎占全了此“七雅”。于是想,如陆小曼这样边下棋边喝酒的,大概总是文人的气息。
图片对奕(弈)图  陆小曼 绘
中国棋院杭州分院为围棋研究者建了一个群,孔明故里的惠老师,在微信上的名字是“左斛右弈”。便问他,你边喝酒边下棋吗?
他回复说,哪里哪里,不过就是棋酒都爱罢了。
虽然酒在左,棋在右,惠先生,或者现代人的风雅大概偏向棋更多一些。酒能使人陶然,然各人有各人的微醺,也有酩酊大醉,为何喝醉,醉态如何,又各个不同。只能说,酒是载体,如有学问或意趣,都在酒本身之外。唯棋友相聚,可因棋的玄妙,思路翩翩,至历史,至哲理,至人生。聊得远了,又可回到棋局,以世间的道理指点妙处和失着。如此,棋毕,再喝点酒,多聊几句,也便从里至外,风雅了一回。
寓居上海的南京棋手吴祥麐(1880-1946),少年时受周小松的学生李祥生指导,可称周小松再传弟子。他也是一位喜欢喝酒的人。前辈徐润周之《围棋叙事诗》的注解中写他:
性放旷不修边幅,每日午后赴茶楼,借指导棋得资为活,半天对局不少憩。晚间至老宝和酒家谋醉。当酣饮自适时,斜身木榻上,引吭高歌。
吴先生既是棋手,自不是一般的酒徒,也和泛泛爱棋的文人不一样。可载入中国棋史的是,他曾与日本棋手高部道平累战百局让子棋,并有著作探索围棋新法,是中国废除座子的先行者,并都有棋谱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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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好酒的棋手为数不少。例如日本的藤泽秀行,中国的陈祖德和聂卫平,都是豪饮的好手。不过他们喝酒都在不下棋的时候,聂卫平每临重要对局,便要戒酒数月。
喝酒喝出些雅趣的,当数当年国家队教练罗建文。
我们认识他,往往在赛场。偶然几次,中日擂台赛的中方赛场在北京之外进行,与罗教练同住一个宾馆,他的屋里摆了大大一瓶日本的清酒,桌子上有一些过酒的小食。见到熟悉的记者,便邀共饮。他本是性情中人,喝酒时,还会唱几句京戏。他扮老生,《空城计》中诸葛亮的唱段,便是棋界都熟悉的。
宾客散去,他便拿出棋盘,展开稿纸,为《围棋天地》写稿。那样专业的稿件,附有棋图,精细到一着不差。文中又有许多激情之处,当读得出京剧中歌的韵律,词的诗味,混合着酒的浪漫恣意。
也曾经想过,写围棋评论时,他的杯中尚有残酒,棋盘边上还有零星的小菜。“左斛右弈”,或许在这时候实现。
唐寅说到文人得意时的雅,自然也说到文人失意时不能免之俗。那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说出那七字时,历经沧桑的伯虎先生满腔悲愤地写“而今般般皆交付”。对于一个才子来说,与普通人一般地生活,内心却老是在重温文人墨客的风雅,此时必是万般无奈。
不过古人也好现代人也好,真正的风雅不在外物而在内心。
罗建文便是那种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经营酒与棋风雅的人。他做得一手好菜,家中冰箱里常有饺子,为的是来客请教棋艺,便可邀他同饮。
大赛中,带队员出征,教练兼任厨师,本是中国国家队许多项目的传统。围棋队也是如此。
图片一代围棋国手罗建文
现在,他们当然已经在餐饮主义中有段位了。他们只要带走必要的少许调料,再加上对赛场附近超市的熟悉,立刻就能在异国他乡做出中国美食。
这是写在小说中的一小节。不知怎地,就写到了罗建文:
其中最有造诣的是国家队老教练罗建文七段。常昊在三星杯半决赛胜李昌镐时就是罗老带的队,“红烧黄鱼、炸猪排、番茄炒蛋、香菇菜心和海蛎子豆腐羹,四菜一汤”,至今此菜谱还在队里流传。
那时边写边想,做好了饭菜,罗建文和常昊,一老一少,是不是曾经小酌一两杯呢?不由就闻到了酒的香气。不过相信,他们如果在赛前吃饭喝点小酒,意必不在乎饭菜,也不在乎酒。罗建文也未必会在吃饭的时候,叮嘱常昊几句。或许唠叨的是,一包上好的香肠被机场没收。如果青年棋手这一夜能够放下一切,安然入眠,轻轻的鼾声,便是对罗建文这一番厨艺的最好报偿。有菜肴铺垫,今夜酒的抚慰成全了明天棋的风流,雅俗一体。
唉,那一场比赛,距今已经20年了。罗建文先生去世也近4年了……
读过陆小曼晚年的一些画,也颇有一些人间烟火。如果她能够和当代棋士接近,那么,再画《对弈图》想必会有另外一番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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