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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山的方瓜/薄海岚

 新用户3601tvjQ 2021-11-19

        沂蒙山的方瓜

          原创:薄海岚

             一

图片上的南瓜多是圆圆的,黄灿灿的。西方国家过节喜欢用它来做南瓜灯,诡异、浪漫又温情。但在我们的眼里,它是质朴的。

南瓜又叫金瓜、北瓜、倭瓜,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沂蒙山很多地区,却把圆润的它叫做方瓜。

记得以前,我们这里的方瓜还没有圆圆的品种,都是长长的,像是一个硕大的长把葫芦,描摹着白绿相间的竖纹,挂在纤细而又很有韧性的藤蔓上,是属于秋天的一道普通而又独特的风景。

            二

前几天回老家,公公让带上几个老的大方瓜,说既面又甜。我又挑了几个嫩生生小的,他说嫩的不好吃,我说可以做饺子馅,可好吃了。“喜欢吃就多带几个。”看我不嫌弃,他很高兴。临了又说:“嘿,今年方瓜可能结了,光果园里结的能摘一拖拉机斗子。”我说吃不了可以烀给猪吃,他笑了,说天天烀呢,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了喜悦的光彩。

好像好久没看到他愁苦的脸上有这样的光彩了。一个以土地为根的老农,只有视大地的馈赠作为心中的一份慰藉,哪怕这份收成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人们都说,在那些饥不裹腹的艰苦年代里,是红薯喂养了一代代的沂蒙山人,而我认为,作为救命的食物,在我们家乡悠悠的历史长河中,方瓜亦是功不可没。

方瓜和红薯一样,可以作为粮食饱腹,又可以当菜来吃。它营养丰富,甜糯可口,老幼食用皆佳。

记得母亲回忆从前的时候,经常会说起我的姥爷。她说以前因为缺吃少穿,有很多人家生下的孩子常会夭折,不能全部养大。而姥姥生下的九个儿女,全部都长大成人。让我觉得平凡的姥爷真是功德无量。

她说,在农村集体吃大锅饭的时候,从食堂打回来的稀粥薄汤寡水、清可照人,根本没有粮食,而那时人们沉浸在大炼钢铁的革命热潮中,荒废了土地,很多人都饿出了水肿病。而我的姥爷是一个很会打算的人。他总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角落落种上点菜,掺在稀粥里。

那时候的秋天,本来是丰收的季节,却连地瓜都没得吃。而春天,姥爷总是在院子的墙角,或者是任何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种上几棵方瓜,只需要浇点水,便可以一茬一茬地结出许多大可盈抱的果实。

春种一粒种,秋收一堆瓜。她印象最深的便是秋天的方瓜。她说,姥爷总是摘下许多大方瓜,每日切上一个,便可饱十余人之腹,亦饭亦菜,常常是谁饿了谁吃。

在那样的年代,方瓜以它不被注意的卑微存在,躲过被清除的劫难,以它独有的丰收救人之急。

           三

这就是家乡的方瓜,它可以在任何地方生长——墙角、路旁,田野的乱石堆里、菜园的角落里……无论土地多么贫瘠,无论是否有人管理,它总是在无人注意中,悄悄地把根扎在土地的缝隙里,铺展开蒲扇一般肥硕的叶子,在尘埃里花开,于寂寞中结果。无论是什么样的年景、什么样的环境,都不影响它的存在。

它是那么卑微,却又是那么丰盈,好像是在对整个世界说,无论你们是不是瞧得起我,我就是要开花结果,管你们什么事!

就像有些人的存在,他们的奉献是不经意的,却于生生不息中透着生命的无限慈悲。如同扎根在土地上一代代的家乡人,他们的存在似乎与世界无关,却总是默默地奉献。

           四

作为七零后,我们有幸生长在丰衣足食的年代,记得小时候家家户户的墙头上都盘满了方瓜的藤蔓,夏天的黄花像是一个个喇叭,在阳光下,吹奏着亲切的乐谱。秋天,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在墙头上抱下一个个长圆的大瓜,就像抱着一个沉甸甸的胖娃娃,那乐不可支的情景变成一幅美好的乡村丰收图,珍藏怀旧的记忆里。

但那时,它在人们心里并不是那么高大上,我并不当它是餐桌上的美食。因为妈妈都是把它烀了喂狗或者掺在猪食里,在丰收的秋天,喂得它们胖乎乎的。偶尔它出现在碗里,我都会不满地在心里嘀咕:“妈妈这是喂猪吗?”

对方瓜的鄙视,就像我从前对于土地的嫌弃。青年时期的我们这一代,不再像祖辈那样心无所求地扎根在家乡,总是怀着对所谓美好生活的追求,一心想逃离这片养育自己的土地。

            五

物以稀为贵。以前我们觉得不能上大席的方瓜,如今却成了城里星级大饭店的一道硬菜,颇受人们的瞩目。蒸着、炸着、掺着做面食都是色泽养眼、营养美味,显示着它骨子里的高大上。

现在喜欢它,就像对于土地的感情。离开家乡,经年之后,梦里总会出现墙头上挂满的大方瓜。以前想逃离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如今梦里的回归。

这几天,从老家带来的方瓜频频出现在我的餐桌上,老的方瓜熬粥色泽金黄,口味甜润。嫩的做馅包水饺。猪肉的、鸡蛋的皆可,口感细腻,荤素搭配皆宜。一边美美地吃着,一边默默地想,这世上还有比它更令人放心的绿色食品吗?

这最接地气的方瓜啊,是那么地熨帖着人们的心与胃,又何尝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精神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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