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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四:太宗孝文皇帝(中)

 修远兮 2021-11-19


汉纪六

起阏逢困敦(前177)

尽重光协洽(前170)

共8年


太宗孝文皇帝(中)

前三年(甲子,前177)

1.冬,十月,丁酉晦日(三十日),发生日蚀。

2.十一月,丁卯晦日(三十日),发生日蚀。

3.下诏令说:“以前派遣列侯到封国,有人推辞还没成行。丞相是朕所倚重的人,就让他为朕率领列侯到封国为主吧!”

十二月,免掉丞相周勃的职位,派他到自己封国去。

乙亥日(初九),太尉灌婴晋升为丞相。

撤消太尉官,让它专属丞相。

4.夏,四月,城阳景王章去世。

5.起初,赵王张敖献美人给高祖,美人获得高祖宠爱,怀孕。

后来贯高谋反的事件发生,美人也连带的被关在河内。

美人舅父赵兼利用辟阳侯审食其向吕后求救,但吕后因嫉妒不肯向皇上说情。

美人已生下儿子,内心愤恨被抓,就自杀了。

官吏带着美人的儿子晋见皇上,皇上懊悔,就把儿子命名为刘长,要吕后做他母亲好好抚育,把他的母亲埋葬在真定。

刘长后来被封为淮南王。

淮南王小时就失去母亲,常常依附吕后,所以在孝惠、吕后时,能够没有灾患发生。

但他心里常常埋怨辟阳侯,认为他不勉强和吕后力争,而使得他母亲含恨而死。

后来文帝即帝位,淮南王自认为和文帝最亲(当时高帝的儿子只有文帝和刘长还在),而骄纵自恣,好几次都不奉守法令。

皇上常常宽容他。

这一年,淮南王入朝,陪皇上到苑囿打猎,和皇上同车,常常称呼皇上为“大兄”。

淮南王很有勇力,能够把鼎举起来。

他去找辟阳侯,把铁椎暗自藏在衣袖中,然后把辟阳侯椎杀而死,命令部下魏敬把辟阳侯头砍下。

飞马进入宫廷,袒衣露体向皇上谢罪。

文帝哀怜他的本意是为了母亲,所以赦免他不办他的罪。

在那时候,薄太后和太子及所有大臣都很畏惧淮南王。

淮南王也因此回国后更加骄纵自恣,出入时和天子一样警跸,称号和制度都可和天子比拟。

袁盎劝皇上说:“诸侯太骄纵的话,一定会生祸患。”

皇上不听。

6.五月,匈奴右贤王入占河南地方居住,侵占劫夺了保护汉边塞的上郡蛮夷,杀死掠夺人民生命财物。

皇上到了甘泉。

派遣丞相灌婴发动八万五千车骑,到达高奴,以攻击匈奴右贤王,又发动中尉所属材官属卫将军驻守长安。

右贤王逃走离开边塞。

7.皇上从甘泉到了高奴,顺便到达太原,和以前的群臣见面,都有赏赐。

又免除晋阳、中都等地百姓三年的租税。


留在太原玩游了十几天。

8.起初,大臣在诛杀诸吕时,朱虚侯功劳最大,大臣准许把全部赵地封他为王,把全部梁地封东牟侯为王。

后来文帝即位,听说朱虚侯、东牟侯开始时是立齐王为帝的,所以文帝就贬抑他们的功劳,后来封诸子为王时,就分割齐国二个郡封他们为王。

刘兴居自认为所封土地,不足他所应得的,功劳被侵夺了,所以心理非常不满。

听说文帝到了太原,以为天子要亲自带兵攻击胡人,就发动军队反叛。

文帝听了这消息,就把丞相和正攻击匈奴的军队撤退回到长安,任命棘蒲侯柴武为大将军,率领四位将军和十万兵众攻击刘兴居。

祁侯缯贺为将军,驻守荥阳。

秋,七月,皇上从太原到了长安。

下诏令说:“济北的官吏百姓们,在汉军还没到达时先自己停止作战,和以队伍、城池、县邑投降汉的人,都赦免反叛的罪,并且回复原来的官爵。和刘兴居一起背叛,现在来投降汉的人,也都赦免。”

八月,济北王刘兴居兵败而自杀。

9.起初,南阳张释之为骑郎,做了十年都得不到选充高职,想要弃官回乡。

袁盎知道他的贤能而推荐他,升他为谒者仆射。

释之陪从皇上出行,走到养虎的兽槛,皇上问掌管上林苑的官吏有关禽兽簿记录禽兽的数目。

问了十几个问题,上林尉仓皇失措,眼睛左右看,都不能回答,管虎圈的啬夫(掌虎园的小吏)在旁边代替上林尉回答。

皇上所问的禽兽簿非常仔细,想要借此看看啬夫有多大能力,啬夫口语回答,如响斯应,没有穷尽。

文帝说:“作为上林苑的官吏(指上林尉)难道不应该像他这样吗?上林尉才能实在不当其职。”

就下令要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

释之停了半晌,才上前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怎么样的人呢?”

皇上说:“他是长者啊。”

又问皇上说:“东阳侯张相如是怎么样的人呢?”

皇上又回答说:“也是长者。”

释之说:“绛侯和东阳侯被称之为长者,但他们两人论事时,口才也不甚好,哪像这个啬夫喜欢讲话而且善于辩论呢?而且秦因为重用执法的官吏,官吏们争相以急功细刻,察及细微为尚。它的弊病就在于空具文书而没有实际的效用,听不到自己的过错,因此国势衰微,一直到土崩瓦解而灭亡。现在陛下为了啬夫的口舌辩才而超次升迁他,臣恐怕天下人群起效法,抢着表现自己的口舌辩才而不务实际。在下位的人受在上位的人所感化,比影之随形、响之应声还快,所以国君的升贬人才不能不谨慎啊!”

文帝说:“说得好!”

就不任命啬夫为上林令了。

皇上上了车,召释之和他同乘。

车子慢慢走,皇上问释之秦代政治的缺失,释之都回答得真诚实在。

回到宫里,皇上就任命释之为公车令。

没有多久,太子和梁王一同坐车进入朝廷,在司马门却不下车。

于是释之追过去把太子、梁王留下,使他们进不了殿门,就告发他们“进入公门不下车,不尊敬”,并且奏报皇上。

薄太后也听到了这件事。

文帝摘下帽子,为教子不够细心谢罪。

薄太后就派使者拿了皇上诏令赦免了太子、梁王,然后他们才能进殿。

文帝从此对释之另眼相看,任命他为中大夫,没有多久,又升到中郎将。

释之跟随皇上到了霸陵,皇上对群臣说:“唉!用北山的石头做椁,再把麻絮斩碎混合油漆,涂沾缝隙,哪里还能动它分毫呢!”

左右都说:“是啊!”

释之说:“如果墓里面有使人动心的宝物,就是把南山都铸锢起来还是有空隙,人还是可以进去。如果坟墓里没有令人动心的宝物,就是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文帝很赞赏他的话。

这一年,释之做到廷尉。

有次皇上出巡经过中渭桥,有一个人从桥下走过,皇上所乘车驾的马儿受了惊,于是派出骑兵捉拿,交付给廷尉处理。

释之奏他应得之罪:“这个人违犯了警跸(天子出行,辟止行人)令,判处罚金来抵罪。”

皇上生气地说:“这个人他惊吓到我的马儿,幸亏我的马儿温和柔顺,如果是别的马,还能不使我受伤吗!而廷尉居然只判他罚金!”

释之说:“法律是天下每个人所应共同遵守的。而现在法令规定的就是这样,如果判得更重些,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了。如果在当时,皇上派人把他杀了就算了。现在既然把他下到廷尉来处理。而廷尉是天下最公平的执法者,若稍有偏失,天下执法的人因此可轻可重,而没有标准,百姓就彷徨不知所措了,希望陛下明察!”

皇上很久之后才说:“廷尉的判处是对的。”

后来有人偷盗了高祖庙中座前的玉环,被抓到了。

文帝很生气,交付廷尉治罪。

释之根据“偷盗宗庙服饰器物的罪”奏报他应得之罪是死刑。

皇上非常生气地说:“这个人无法无天,居然偷盗先帝的器物!我交付廷尉治罪,是要判他灭族,而你却依法奏请判他死刑,这样做不是我恭敬奉承宗庙的本意。”

释之摘下帽子叩头谢罪说:“法律规定这样,如此判处已经够了。而且即使其罪相等,也要按照顺逆的程度来分别判刑。现在偷盗宗庙器物就判灭族,假如万一有愚民盗挖长陵高祖陵寝坟土,陛下要怎样加重他的罪刑呢?”

文帝就把这件事告诉太后,同意释之的判决。



前四年(乙丑,前176)

1.冬,十二月,颍阴懿侯灌婴去世。

2.春,正月,甲午日(初四),任命御史大夫阳武张苍为丞相。

张苍喜欢图书,见闻广博,尤其精律令历法。

3.皇上召见河东郡守季布,要任命他为御史大夫。

有人说他好勇、酗酒、难以亲近。

季布到了京城,留在行邸里一个月,皇上见了他面后就命令他回郡。

季布因而进见皇上说:“臣没有什么功劳却获得恩宠,在河东做官待罪,陛下无缘无故召见臣,这一定是有人拿臣欺骗陛下。现在臣到了京师,没有事情可做,又让臣离开,这一定又有人在毁谤臣。陛下因一个人的妄誉而召见臣,又因一个人的毁谤而离弃臣。臣担心天下有识之士知道之后,可以探出陛下为人处事的深浅了!”

皇上默默不语,有点羞惭,过了很久才说:“河东郡是我最重要的郡,所以我特别召见你啊!”

4.皇上提议要任命贾谊公卿的地位。

大臣都批评贾谊说:“贾谊是普通的洛阳人,年纪轻轻刚读了一点书,就想要专权,把事情搞得乱糟糟。”

于是天子以后也疏远了他,任命他为长沙王太傅。

5.绛侯周勃到了封国后,每次河东郡的守、尉巡行属县到了绛时,周勃害怕被杀,常常身穿甲衣,要家人拿着武器和守、尉见面。

后来有人上书朝廷说周勃要谋反,把他下给廷尉处理。

廷尉把周勃捉到审判。

周勃很害怕,不知道要怎样回答,狱吏就有点侮辱他。

周勃拿千金送给狱吏,狱吏就在木简背后书写:“请公主证明你不谋反。”

以此暗示周勃。

公主是文帝女儿,嫁给周勃长子胜之。

薄太后也认为周勃并没有谋反。

文帝朝见太后时,太后怒得拿着头巾向文帝丢过去说:“绛侯最初杀诸吕时,佩皇帝的印信,率领北军的军队,他不在那时候谋反,现在不过是小小绛县的绛侯,他反而要谋反吗?”

文帝已经看过绛侯监狱的答辩辞,就向太后谢罪说:“狱吏正在调查详情而开脱周勃的罪。”

于是派出使者,拿着皇帝的符节,去赦免了绛侯,回复绛侯原来的爵位封邑。

绛侯出狱后,感叹地说:“我曾经率领过百万军队,可是怎么知道狱吏竟尊贵到这种地步呢!”

6.兴建顾成庙。



前五年(丙寅,前175)

1.春,二月,发生地震。

2.起初,秦是使用半两钱,高祖嫌太重了(重的十二铢,轻的八铢),不易使用,就重新铸造荚钱(重一铢半,或说三铢),于是物价飞腾涨贵,米价高达一石一万钱。

夏,四月,重新铸造四铢钱。

废除偷铸钱有罪的法令,让百姓都能够自己铸钱。

贾谊劝皇上说:“法令让天下人都可以雇人冶铸铜、锡为钱,谁敢混杂铅、铁一起熔铸以取巧,都要受黥刑。可是铸钱的实情是不混杂他物以取巧,就不可能得到利益。混杂他物熔铸所费很少,但获利却很优厚。有些事是会招来祸害,而有些法令是会招来奸人的。例如现在让每个平民都有铸造钱币的权利,他们各自隐藏和外界隔绝从事铸钱,这时要禁绝他们厚利的引诱,使之没有奸伪欺诈的事情发生,就是每天以黥罪论办,也不可能禁止了。近日以来,人民犯罪的多到一县一百多个人,另外被官吏怀疑有罪而受鞭笞,和官府捉不到而逃走的更多。朝廷立下不适当的法令来引诱人民,使他们落入陷阱,没有比这铸钱令更多的了。而且百姓用钱,郡县各各不同:有的用的是轻钱,每百枚加重若干,各地不同;有的用的是重钱,平称起来又太多,不能接受。法定的钱币(应重四铢)不能建立,如果管钱币的官吏急着把钱币的轻重统一起来呢?事情又太麻烦,苛扰百姓,能力也不能胜任。但如果放任百姓铸钱不加谴责呢?那么市场使用的轻重不同,钱币大乱。既然两者都行不通,要用怎样的计策才可以呢?现在抛弃农事不做而从事采铜的人,一天天在兴盛,放弃耕耨工作不做,而从事熔冶金属以铸钱的人一天天在增加。质量低劣的钱币每天都在增加,五谷粮食却无法增加。善人受诱心动而做出奸邪的事,谨慎的百姓蹈陷法网受到刑罚。用刑法处死百姓是非常不吉祥的,怎么可以轻忽呢!朝廷知道这些忧虑,官吏一定会要求说'禁止私人铸钱’。禁止的方法不对,伤害一定很大。如果颁布命令禁铸钱,钱币重量一定增加。重量增加的话,利益就较大,盗铸的人就会像云的兴起一样众多,以死刑论罪也不能够加以禁止了。做奸的人众多而法令崩溃没有作用,都是铜造成的。铜遍布在天下,它的祸害可说太大了,所以不如把铜收为国有。”

贾山也上书劝文帝,认为:“钱币是没有用的器具,但却可以换来富贵。富贵是人主所操持的权柄。现在让百姓自己去得富贵,这等于是和人主一起操持权柄,这种情形是不可以长久下去的。”

皇上不听劝告。

那时候,太中大夫邓通正受到宠幸,皇上要让他富有,就赐给他蜀郡严道的铜山,让他可以铸造钱币。

另外吴王濞也有豫章铜山,招来天下的亡命之徒铸造钱币,又用东海的水煮成盐,因此吴国不必征收赋税而国家的一切费用仍很富足。

于是吴王、邓通的钱币遍布天下。

3.起初,文帝把代分成二国。

封儿子武为代王,参为太原王。

这年迁改代王武为淮阳王。

封太原王参为代王,得到代王原有的全部土地。



前六年(丁卯,前174)

1.冬,十月,桃、李开花。

2.淮南厉王长擅自制作法令在封国中施行,赶走汉为他所设置的官吏,请求自己设置丞相和二千石以上的官吏(汉制相以下到内史、中尉,秩二千石,由汉设置,二千石以下诸吏由王自置)。

帝承顺他的心意而接受。

淮南王又擅自杀害无罪的人,并赐爵位给人高到关内侯,好几次上书给皇上都不谦逊恭顺。

文帝难以亲自责备他,就命令薄昭写信讽劝他,引用周成王时管叔、蔡叔和代顷王、济北王兴居等人反叛获罪的事作为警惕。

淮南王获薄昭信后,心里不痛快,命令大夫但、士伍开章等七十个人和棘蒲侯柴武长子奇计划用辇车四十辆在谷口反叛,派人到闽越、匈奴联络。

但事情被发觉,由官府治罪。

皇上派出使者召来淮南王。

淮南王到了长安,丞相张苍、典客冯敬正执行御史大夫的事,和宗正、廷尉一起上奏:“淮南王刘长应当判死罪。”

皇上说:“就赦免刘长死罪,废掉他王位,不再封王,迁徙到蜀郡严道邛邮居住。”

把和淮南王同谋的人全杀了。

用辎车载着刘长,命令各县依次用驿车传送刘长到邛邮。

袁盎劝告说:“皇上一向骄纵淮南王,不为他设置严厉的师傅、相,所以才到达这种地步。淮南王为人个性刚烈,现在受到这么大的摧败挫折,臣担心他突然遇到雾露会病死在路上,而陛下留下杀弟的恶名,怎么办呢?”

皇上说:“我只不过让他吃点苦头罢了,现在就放他回来。”

淮南王果然愤怒不吃东西而死。

由县传送到雍,到雍时命令打开封条,淮南王已死了,就以淮南王已死奏报皇上。

皇上哭得很悲伤,对袁盎说:“我不听你的话,终于让淮南王病死了!现在要怎么办呢?”

袁盎说:“只要斩了丞相、御史,向天下谢罪就可以。”

皇上就命丞相、御史追捕审问各县传送淮南王的人,这些人不打开封条馈送食物给淮南王,并且也不服侍他,因此都被判成死刑(弃市)。

以列侯的礼节把淮南王埋葬在雍,并且设置守冢的人家三十户。

3.匈奴单于送给汉朝书信说:“以前,皇帝谈到和亲的事,和书信中的意旨相符,双方结下欢亲。后来汉朝边疆官吏侵犯侮辱右贤王。右贤王不经过请示,听信后义庐侯难支等人的计谋,和汉朝官吏相对抗。断绝了两方国君原来的定约,离弃了两国兄弟般的亲密关系,所以我惩罚了右贤王,派他攻击西边的月氏。靠上天的福庇,官吏士卒的精良,车马战力的雄壮,消灭了月氏,杀尽顽抗的兵卒,使月氏臣民降服,平定月氏其地。楼兰、乌孙、呼揭和他们附近的二十六个国家,都已经归属匈奴,那些以弓矢为兵器的游牧民族,都已被合并成为一家,北部因而平定。我希望能够停止战争,让士卒休息,马匹喂饱,消除以前不愉快的事,回复从前的约定,使边境百姓安定生活。皇帝如果不要匈奴接近边塞,那我就下诏令要百姓到远离边境的地方居住。”

文帝回信说:“单于要消除以前不愉快的事,回复从前双方的约定,朕非常赞同!这是古代圣王的心意啊。汉和匈奴约定共为兄弟,所以送给单于的礼物很优厚。违背约定、离弃兄弟之情的,常常是匈奴。可是右贤王的事已经赦免了,单于不必过度地责难他!单于如果愿按照书信所说的做,就请明白地告诉官吏们,让他们不要背弃双方的约定,讲求信用,那我们也会照单于书信的意思去做的。”

后来没多久,冒顿去世,儿子稽粥即位,名号是老上单于。

老上单于刚立的时候,文帝又派遣宗室女翁主去做单于的阏氏,派宦官燕人中行说做翁主的师傅。

中行说不愿去,汉勉强他去。

中行说说:“如果一定要我去,将来一定会变成汉朝的祸患!”

中行说到了匈奴,就投降单于,单于非常亲近宠幸他。

起初,匈奴人喜欢汉朝的缯帛、棉絮、食物。

中行说说:“匈奴的人数够不上汉朝的一郡,但是它所以能强大,就是衣食和汉人不同,不必倚赖汉朝。现在单于改变习俗,喜欢汉人的东西。汉朝只要拿出十分之二的东西,那么匈奴就全部归属于汉了。”

匈奴就把得到的汉朝缯帛棉絮,做了衣裤,在草丛中骑马飞驰,使得衣裤都破裂坏掉,向百姓表示汉朝的缯絮比不上匈奴毡裘那么好。

得到的汉朝食物也都抛弃,以表示比不上匈奴乳汁乳酪那么方便美好。

于是中行说教导单于左右的人分条记事的方法,来计算和登记匈奴人口和牲畜的数量。

匈奴送给汉朝的木板和印玺、信封等,中行说也都命令加大,所用的言辞也都很倨傲,自称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

汉使者有时会诋毁匈奴习俗不懂礼义,中行说常常穷诘汉使说:“匈奴对百姓的约束简洁不繁,容易施行。君臣的礼节简单,可以长久施用。一国的政治,像一人的身体一样。所以匈奴伦常虽然乱,但一定会传立他们的宗嗣种族。中国虽说是有礼义的国家,但随着亲属之间更加疏远,互相杀害,甚至于改了对方姓氏,都是由于子弟不娶父兄之妻的缘故。唉!你们这些住在土石房屋中的汉人,不要多费口舌,喋喋不休!只要汉朝所输送给匈奴的缯帛棉絮、米蘖等数量够,而且东西一定要好就可以了,何必多说呢!所给的东西数量够品质好就算了。如果数量不够,品质不好,那么一到秋天谷类成熟,我们匈奴就用骑兵践踏你们的田土作物!”

4.梁王太傅贾谊上疏给文帝说:“臣私下想到当今天下的情势,可以令人伤心痛哭的有一件,可以令人流泪的有二件,可以令人长久叹息的有六件。至于其他背弃情理而伤害到治国之道的,那就难以全部上疏举出来了。向皇上进言的大臣都说:'天下已经安定,政治已上轨道了’,但臣却不以为然。那些说天下已安定,政治已上轨道的人,不是愚笨就是阿谀,都不是实际了解政治治乱本质的人。就像拿着火种放在堆积的木柴下面,而人睡在木柴上面,火还没烧到人,就认为平安无事。现在天下的情势,和这种情况没有分别!陛下为什么不命令所有大臣都可以在陛下面前,分条详陈治理天下国家的策略呢?臣现在就向陛下陈述治国安天下的策略,愿陛下详细地加以选择!臣所提出的策略拿来治理天下,如果使陛下增加困劳百姓的心志思虑,减少钟、鼓等的娱乐,那就不必采用。其实采用我的策略,不但可以使娱乐和现在相同,没有减少,而且能使诸侯遵守汉朝法制,不必动用兵革,使匈奴可以屈服,使百姓风气朴素质朴,在世时是个贤明的皇帝,死后也成为光明的神灵,美好的名誉垂留到后代,使陛下所建的顾成庙成为太宗庙,可以匹配先祖太祖,和汉朝国运一样,永远存在,创立国家经典纲纪,作为世世代代的子孙所共同遵守的法则。虽然会有愚笨年幼,品行不好的子孙出现,但还能保持祖先的成业安定。以陛下的贤明通达,让稍微知道治政大体的人辅佐,要达到这种境界是不难的。建立诸侯,封在险固地方,诸侯强大,就一定会引起和天子彼此猜疑的情势,在下位的诸侯因为谋反而屡次受到灾祸,在上位的天子也因诸侯的谋反而被忧虑所伤,这实在不是安定天子、保全诸侯的方法。现在已发生皇上亲弟刘长在东方谋反的事,亲兄(刘肥)的儿子(刘兴居)也反叛而西击荥阳。而目前又有报告说吴王也有谋反的迹象了。天子正当盛年,所作所为没有过失,对待诸侯时加恩泽,像这样子尚且想谋反,何况是最大诸侯,权势武力超过一般诸侯十倍的呢!可是天下仍然稍稍能安定,原因是什么呢?是大的侯国国君年幼稚弱,还未达壮年,汉廷为侯国所设置的傅、相仍然掌握国家大事的缘故。几年之后,诸侯王大都已成年,血气正刚烈,而汉廷为他们所设置的傅、相,相继以生病为借口,被侯王恩赐罢官返乡,那么侯王就可以把丞、尉以上的官位,都全部安置自己的人。如此一来,和淮南、济北的作为又有什么不同!这个时候要做到天下大治、国家安定,就是尧、舜也办不到。黄帝说:'日正当中时,要赶快暴晒东西;着刀子时,要赶快宰杀牲畜。否则都将失却时宜。现在要让侯王恭顺而行,以保全天下安定是很容易做到的,但陛下不肯早点做好,等到侯王反叛时,再毁灭兄弟骨肉的亲情,而加以诛灭,这和秦朝末年的情形有什么不同!那些自负强大而反叛的异姓诸侯,汉已经幸运地打败了他们,但现在又不改变引起反叛的法制。因此同姓诸侯追随异姓诸侯王所走过的足迹而反叛,现在已经有征验了,按情势看,异姓诸侯反叛的事迹,一定会全部死灰复燃地发生在同姓侯王身上。天下的灾殃祸害等变故,不晓得加以改变消除,就是贤明的皇帝处在这种情况下,尚且不能获得安全,后世的国君要怎么办呢!臣私下追寻侯王反叛的事迹,大概都是强大的侯国先反叛。长沙王只有二万五千的食户罢了,功劳最小但国家最完整,权势少而最忠谨。这并不只是因为他个性和人不同,不喜反叛,也是形势迫使他不敢反叛的。如果让以前的樊哙、郦商、绛侯、灌婴等人据有好几十个城池而封为王,那么势大必反,现在可能已经残破败亡了。假如让韩信、彭越等人不过是封为彻侯罢了,势小不敢反,就是到现在也可能还生存着。从这两件事看,治理天下的大计是可以知道的了:要侯王们都能尽忠归附朝廷,那么最好让侯王们都像长沙王一样弱小。要臣子们不因反叛被杀,最好都让他们像樊哙、郦商一样,位不过列侯而已。所以要天下能够长治久安,最好是多立些侯国而减削他们的权力。权力一减少,就容易用礼义驱使他们,而封国一小,就不会有反叛的心。让四海之内的诸侯,就像身体使唤手臂,手臂使唤手指一样,没有不受到控制而服从的,诸侯的国君也同样的不敢有反叛心理,像车轮的横木归聚到车轂一样,天下诸侯也能听命于天子。分割土地,定了制度,让齐、赵、楚各分为几个国家,让悼惠王、幽王、元王的子子孙孙全部按次序都得到祖先的一份土地,一直到土地被分割完为止。那些封地大而子孙少的侯王,就分割其地,建立侯国,暂时空置下来,等待他们子孙诞生之后,再全部让他们治理。一寸的土地,一个人的人口,天子都不在里面取得好处,不过是真心要安定治理天下罢了。这么做的话,就是让小孩子继嗣为帝,天下仍然安定,甚至皇帝已死,立尚在母腹未生的太子为帝,在朝廷上垂先帝衣裘让群臣朝拜,天下也不会混乱,不只可以把当代政治办好,也可以让后代的人称赞为圣明的国君,陛下怕谁而迟迟都不这样做呢!现在天下情势就像是患了脚肿大的病人,一只脚胫肿大到好像腰身一样粗,一只脚趾肿大到好像大腿,平日生活里脚不能够弯屈伸展,一两根脚趾抽痛,就担心得身心无所恃赖。在这时候不治疗,一定会成为久治不愈的顽疾,以后就是有良医扁鹊再世,也不能治好了。而且这种病不只脚肿大而已,又会因脚掌反戾不能行动而感到痛苦。元王(刘交,高帝之弟)的儿子,是陛下的堂弟。现在的国君,是陛下堂弟的儿子。惠王(刘肥,高帝长子)的儿子,是陛下兄长的儿子。现在的国君,是陛下兄长儿子的儿子。陛下的亲生子孙有的没有分到土地,来辅佐陛下使天下安定,而像元王、惠王后代这些与陛下疏远的人,却控制侯国大权来逼迫天下,臣所以说现在天下的情势,不只是有脚肿之病而已,而且又以脚掌乖戾(喻亲者弱小,疏者强大)不便行动为苦。值得令人痛哭流涕的,就是这种疾病。天下形势就像倒悬过来一样。凡是天子,就是天下的头。为什么呢?是因为天子在上位。而蛮夷是天下的脚。为什么?因为蛮夷在下位。现在匈奴侮慢侵占掠夺汉人,是最不尊敬汉人的。而汉朝却每年送金钱、棉絮、彩帛等供奉它。变成脚反而居上位,头反居下位,像这样的倒悬,却没有人能解救,还能说国中有人才吗?值得让人流泪悲伤的就是这件事。现在大臣不去攻打凶猛的敌人匈奴,反而去猎杀野猪,不去搏杀敌寇匈奴,反而去猎打牲畜野兔,玩弄鄙细的娱乐,对于大患却不去设计对付的策略,恩德可以加到远人之上,但只不过数百里外,威令就已不能施行。这是值得让人流泪的一件事。现在百姓家里墙壁可以挂上皇帝的服饰,倡优下贱的女人可以做皇后的打扮。况且皇帝本人穿的是黑色厚缯,而富有的百姓房子的垣墙却以锦绣为饰。天子的后妃只装饰衣服领子的边缘,而一般百姓婢妾等却把鞋子的边缘都装饰了。这就是臣所说的乖戾错误。一百个人的工作不能使一个人穿得暖,而要天下人不受寒,怎么办得到呢?一个人耕种,十个人一起吃,要天下人不挨饿,是不可能办得到的。饥饿寒冷对百姓肌肤的打击是最迫切的,要百姓在饥饿寒冷之下不做奸邪坏事,也是不可能办得到的。这是值得令人长久叹息的一件事。鞅遗弃仁德恩义,专心于建功取利。实行了两年,秦的风俗一天天地败坏。所以秦人如果家道富有儿子长大,就分家产而出外居住,如果家道贫寒儿子长大,就出外入赘富家为奴。把农具借给父亲,大都有自矜的脸色,以为有恩德于父亲。母亲要借箕帚,儿女站着诘问,不肯轻借。媳妇抱儿哺乳,和公公(丈夫的父亲)一起曲膝而坐。媳妇和婆婆有不愉快的事,就不甘受责,以言语自辩,和婆婆计较。一般人只知道爱护自己子女,贪嗜财利,不知道孝顺父母,和禽兽相差没有多少。现在秦留下来的这些风俗还没有改正,抛弃礼义,没有廉耻的行为一天严重一天,可以说已到达每个月不同每一年不一样的地步。百姓所追逐计较的,是有没有利罢了,大都不管行为的善恶。现在严重的甚至还有杀死父兄的事情发生。而大臣却只注意簿书(行政报告书)报或不报,和期会之间的事情,认为那才是大事,至于一般习俗的弊病,世道的败坏,反而恬然(安然)不以为怪,听到看到的大都不动于心,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谈到改变风俗习气,使天下百姓回转心意,倾向于仁义之道,这些事不是庸俗的官吏所能做到的。庸俗的官吏所注意的,不过是削书札的刀笔、盛书札的筐箧,并不知道政治的大体是什么。而陛下自己又不担心,臣私下为陛下感到惋惜!当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定下不变的制度,让君有君道,臣有臣道,上下有差别等级,父子、兄弟、夫妇等都得到适当的协调!这种功业一经奠定,世世代代都可保持安定,而后代的子孙就有准则可以遵循了如果制度经常在变,就好像渡过长江大河而没有缆索短桨一样,到河中的半路遇到大风大浪,船一定会翻覆的。这是值得长久叹息的一件事。夏、商、周成为天子都传了好几十代,秦却只传了二代就灭亡。人性相差是不很远的,为什么三代国君有道就传了那么久,而秦朝国君无道就灭得那么快呢?这个原因是可以知道的。古代的国君,在太子刚出生时,准备太牢之礼以迎接太子的出生,有司斋戒严肃、衣帽齐整地抱太子到祀天神的南郊,经过宫阙就下车,遇到庙宇就快走,所以从婴孩开始,对太子的教化就开始施行了。稍长大有认知能力时,就由三公(太师、太傅、太保)、三少(少师、少傅、少保)阐明孝、仁、礼、义的道理来引导他学习,把邪人赶走,不让太子看到罪恶的行为,于是又选择天下那些行为端正的人士,具孝悌美德、闻见渊博、有道德学术修养的人来卫护他,让他们和太子日常生活时一起出入。所以太子才能够一出生就看到正当的事,听到正当的言论,行走正当的途径,这是因为太子前后左右都是正人君子的缘故。习惯和正人君子在一起,行为就不会不端正,就好像生长在齐国不可能不会讲齐国话的道理一样;习惯和不正的小人在一起,行为就不可能端正了,就好像生长在楚国不可能不会讲楚国话的道理一样。孔子说:'少年时的成就是出自天性,习惯了就可成为自然。’好的习惯和智识同时增长,所以无论如何切磋都无愧于心。接受教化和思想见解一起形成,所以道德礼义观念就如同天生本性一样。三代所以能长久存在,是因为他们辅翼太子时用这种方法。到了秦朝就不这样的了,派赵高做胡亥的老师,教导他捉人入狱的道理,所学习的不是斩杀、割劓,就是杀人夷灭三族的方法。使得胡亥今天才就帝位,明天就射杀人,把对他忠心劝谏的大臣说成是诽谤,把大臣为国家所设计的深远策略说成是妖言,把杀人看成像割杂草一样。这难道只是胡亥的本性恶劣吗?实在是引导教化他的方法不合道理的缘故。俗谚说:'前面的车子翻倒了,后面的车子就要警惕。’秦代之所以那么快就灭绝,他们走过的车迹(喻秦朝的所作所为)是可以看得清楚的。这样如果还不避开的话,后面的车子照样又会翻覆。天下的命脉,托系在太子身上,而太子品德的良好,在于早点教导和仔细选拔太子左右的近臣。在太子内心还没有变坏之前先教导他,那么对他的教化才容易有成就。太子能够通达道术,认识义理的旨趣,都是靠教化的力量;如果太子屈服于习染,积久成了习惯,那是左右近臣所使然。胡、粤两地的人,刚生下来时声音相同,嗜好也一样。长大后各自成了不同的习俗,找了好几个人传译也无法沟通,叫他们去做对方不同习俗的事,有些人就是死也不愿做,这是习俗的影响所使然。臣所以说选拔太子左右的近臣、早点教导太子是最急切要做的事。教导得法而左右近臣都是正人君子,那么太子的品行就端正了,太子品行端正天下就安定了。《书经》说:'一个人(天子)有善行,所有百姓都获得好处。’这是此时要做的急务。一个人的智慧,只能看到已经发生的事,不能看见将要发生的事。礼是禁止在将要发生之前,而法却是禁止在已经发生之后,所以法令的用处是很容易看见,而礼的价值是不容易了解的。例如用奖赏以劝勉人行善,用处罚惩戒罪人,先王执行这种政事,意志好像金石般坚硬。实施这种政令,好像四时一般诚信。像这样的公正,可说是像天地一般的无私。这样的法令,怎么可以不使用呢?可是圣人所以还赞美礼的原因,是因为礼所重视的,是在恶事还没有发生之前断绝为恶的念头,而且从细小处开始教导,使百姓天天都在趋善改过,远离罪过,而自己却不知道。孔子说:'听断百姓诉讼,我还可以和人家相比;但是最重要的,是必需使百姓和睦相处,没有讼案发生。’为国君筹谋大计,最重要的是先详细考虑取舍的标准,正确取舍的最高标准刚定好,安危的征兆就显现出来。秦王要尊崇宗庙使子孙安全,他的心愿和商汤、周武一样。可是商汤、周武能够扩大其德行修养,传国六七百年而不被消灭,秦王治理天下却只不过十几年就大败灭亡。这没有其他原因,商汤、周武他们定下的取舍标准经过详细考虑,而秦王定下的取舍标准却没有经过详细考虑。天下就像重要的器具一样,如果把器具放置在安全的处所,器具就能安全,如果放置在危险的地方,器具就危险了。天下的情形,和器具没什么不同,要看天子如何放置了。商汤、周武把天下放置在仁、义、礼、乐上面,使子孙生存累积了好几十代,这是天下人都听说过的事。秦王把天下放置在法令、刑罚上面,灾祸几乎就落在他身上,子子孙孙也遭杀绝,这是天下人都看见的事。这不是最巨大最明显的效验吗!一般人都这样说:'听人家说话,一定要观察实际的情形,那么说话的人就不敢随便乱说。’现在有人说礼义比不上法令,教化比不上刑罚,那么国君为什么不根据商、周、秦的事迹观察,看看说的话对不对呢!国君地位的崇高就像殿堂,大臣就像殿堂前阶,众人百姓就像地面。所以殿堂台阶如果有九级才能上得殿堂,而殿堂侧隅也远离地面,那么殿堂的地位自然就崇高起来。如果殿堂前没有台阶,殿堂侧隅接近地面,那么殿堂的地位也就低下了。殿堂高就不容易攀登,殿堂低就容易越过,按道理和形势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古代的圣明国君制定了一些等级,朝廷内设有公、卿、大夫、士等,朝廷外则设有公、侯、伯、子、男等,然后又有官师(一官之长)、小吏,延伸到庶人百姓,等级差别清楚而以天子最高,所以天子地位的尊崇是其他各等级所比不上的。乡里有谚语说:'想要掷打老鼠,却担心毁坏了器具。’这个譬喻真好。老鼠靠近了器具,还害怕不敢掷打它,担心毁坏了器具,何况是尊贵大臣的接近国君呢!用廉耻品节礼义等来治理地位崇高的君子,犯了罪时只有赐他死而不应让他羞辱受戮。所以像黥、劓等的罪刑是不用到大夫身上的,这是因为大夫以上官吏和国君很接近的关系。《礼记·曲礼》这样规定:不可以算国君路马(国君的马叫做路马)的齿龄,践踏路马所吃的草的人要受惩罚,这是为了预先让国君远离对他的大不敬。现在从王、侯到三公的尊贵,都是天子召见时要变容(肃静)而礼待的人物,他们也就是古时候天子所说的伯父、伯舅(天子叫年长而同姓的诸侯为伯父,异姓的就叫伯舅)。可是却让他们和一般众人一样接受黥、劓、髡、刖、笞、傌、弃市(黥,刺面;劓,割鼻;髡,削发;刖,断足;笞,鞭打;傌,辱骂;弃市,斩首)的刑法,那么殿堂不是变成没有前阶了吗!这些被羞辱杀戮的人不是非常贵近的大臣吗!大臣这样轻易被羞辱杀戮,廉耻心对大臣来说就行不通,使得大臣虽然掌握重大的权柄、崇高的地位,却有刑徒奴隶无耻的心理!就望夷宫事件来说,秦二世被重法判决死罪而死在望夷宫,是因为秦崇尚法治,没有忌上的风气,就像掷打老鼠不怕毁损器具一样。臣听说:鞋子再怎样美新,也不放到枕头上,帽子再怎样坏,也不拿来作为鞋垫。大臣既然是身在贵近尊宠的地位,而天子也容貌肃敬地礼待过他,官吏百姓又曾经跪伏屈身在他面前,向他表达敬畏之心。而现在有了过错,皇帝可以下令废掉他的地位,可以贬退他的身份,可以赐给他死,可以消灭他的一切。但如果拘留他,用长绳捆绑他,交付给司寇(主刑罚之官),编列成刑徒,服役官府,任由司寇小吏等加以谩骂而且加以鞭打惩罚,这不应该是可以让众人百姓看见的作为。因为卑微低贱的众人百姓,看惯了这些事,就想到自己也可以对那些地位尊贵的大臣加以辱骂鞭笞,这种情形就达不到尊尊(尊敬地位尊崇的人)、贵贵(贵爱地位高贵的人)的教化效果了。古时候有的大臣因为不廉洁而致官位被废,但不说他们不廉洁,而称为'簠簋不饰’(簠簋是盛饭器具)。有的大臣因为行为淫乱不检,男女没有分别的,不说是行为污秽,而称为'帷薄不修’(帷薄指帐幔竹帘,都是障隔内外之用);有的大臣因为懦弱无能不能胜任自己职务的,不说是懦弱无能,而称为'下官不职’(不职即不能胜任自己的职务)。所以古时对待确定已有罪过的尊贵大臣,尚且没有斥责地正面呼叫他,而是迁就他避免说出他原犯的罪名。所以当他们在犯小罪受责问的时候,听到责问就穿起白冠牦缨的丧服(白冠是丧服,缨是帽上系带,用牦毛做成的就是牦缨,也是丧服),把剑放在盛水的盘子里,表示要自刎,又到请室(请罪之室)去请求皇上定罪,皇上并不拿绳索绑着他走。犯的罪稍大但还不至于死的大臣,听到命令就先自己毁了衣冠容貌威仪,皇上不派人去勒着他的颈脖而加以羞辱。至于犯了大罪的大臣,听到命令,就面向北拜别国君,跪着自杀,皇上并不派人抓住他的头发,按住他的头而刑罚他。只对他说:'大夫你犯了小过错罢了,我仍然以礼对待你啊。’用礼对待大臣,所以大臣们都高兴。把廉耻心加到他们自己身上,所以每个人都能珍惜自我的品节德行。皇上设下廉耻、礼义来对待大臣,而大臣如果不拿礼节德行来报答皇上,这个大臣就不是人。这样做的话,教化有成,美好的风俗确定,那么身为大臣的都能注意德行而忘弃财利,守住节操而服从于仁义,所以可以把权柄托付他,不必加以控制驾御,也可以把幼少的国君托付他,这些都是他能以廉洁激励自己、施行礼义之道所带来的,对国君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现在不做这种以礼义廉耻对待大臣的事,反而长久地做出那种羞辱杀戮大臣的行为,所以说值得令人长久叹息的就是这件事。

贾谊因为绛侯周勃以前被抓关在监狱里,最后被判无罪释放,所以呈上这疏文来讽劝皇上。

皇上真心采纳他的建议,对待臣下不再滥施刑罚,培养大臣气节,从此以后凡是大臣有罪,都自杀,不再接受刑罚。



前七年(戊辰,前173)

1.冬,十月,颁下命令:凡是列侯太夫人(列侯之母)、夫人(列侯之妻)、诸侯王子和俸禄二千石以上的官吏,都不可以擅自加以征召缉捕。

2.夏,四月,赦免天下犯人。

3.六月,癸酉日(初二),未央宫东面宫阙的疏屏发生火灾。

4.百姓中有人为淮南王的死唱歌说:“一尺的布,还可以缝补共穿。一斗的米粟,还可以捣舂共食。而兄弟两人却不能彼此相容!”

文帝听了很担心。

前八年(己巳,前172)

1.夏,封淮南厉王儿子刘安等四人为列侯。

贾谊知道皇上一定会再封他们四人为王,就上疏劝谏说:“淮南王悖理叛逆没有道德,天下哪一个人不知道他的罪过!幸亏陛下赦免而迁徙他,是他自己生病而死,天下有哪一个人会认为淮南王的死是不正当的呢!现在如果尊崇罪人(指淮南王)的儿子,天下人就会认为淮南王无罪,正好让陛下担负起杀弟的毁谤罢了。这些人一长大,怎么能够忘记他们父亲死亡的事呢!战国时楚白公胜为他父亲太子建复仇的对象是自己的祖父和叔父。白公的作乱,并不是为了夺取国家推翻国君,只是因为内心忿怒,为了满足心志,才拿着武器刺向仇人的胸膛,只为了和仇人一起灭亡罢了。淮南地方虽小,但黥布以前曾经利用这地方反叛过,汉朝能够生存下来,不过是侥幸罢了。让仇人(指淮南王四子)专权是足够危害汉朝的国本的,就策略的应用来说是不好的。给予仇人众多的财利,这种情况,不是会引起像伍子胥、白公胜在大都广众中的复仇,就可能会产生像专诸、荆轲在殿陛之上刺杀国君的不幸事,这就是所谓借给敌人武器,如虎添翼,增长敌人力量。希望陛下稍微留心,好好计议!”

皇上不听贾谊的劝告。

2.有长星(星名,主兵革)在东方出现。



前九年(庚午,前171)

1.春,发生大旱灾。

前十年(辛未,前170)

1.冬天,皇上到甘泉。

2.将军薄昭杀了汉朝使者。

文帝不忍心杀他,命公卿和他一起喝酒劝他。

要他自杀,薄昭不愿意。

皇上命令群臣穿着丧服到薄昭家里痛哭,薄昭才自杀。

臣司马光说:

李德裕认为:“汉文帝杀薄昭,决断虽然贤明,但就道义说并不妥当。秦康公送别他舅父晋文公时(康公母亲即晋献公之女,文公为献公之子),兴起见舅父好像母亲还活着的感慨。何况这时候薄太后还活着,薄昭是太后唯一的弟弟,是文帝舅父,文帝毫不迟疑判他死罪,那样做是不能安慰母亲内心的。”

臣认为法令是天下最公正的器具,只有善于维持法令的人,能对亲近疏远的人一致看待,而都按照法令执行,那么人民才不敢有所依恃而冒犯法令。

薄昭虽然一向被称为长者,但文帝不替他设置贤能的傅相,又让他执掌兵权。

他因而骄傲冒犯皇上,以至于杀死汉朝使者,不是他内心有所依恃引起的吗!

但如果赦免了他,那么和成帝、哀帝的时代有什么不同呢!

魏文帝曾经赞美过汉文帝的美德,但却不赞同他杀薄昭,说:“天子对待舅氏、后氏的家属,只要用恩德照顾,不应当给与他们权柄,否则一旦触犯法令时,又不能不伤害到对方。”

魏文帝是在讥刺汉文帝对薄昭没有防范于未然,这些话说得很有道理。

那么国君如果想要安慰母亲心理的话,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要小心谨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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