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 最近有一个新闻,说四川通江县“有20000头野猪泛滥成灾”,当地为了控制野猪数量组织猎捕队用猎枪和猎狗排除万难两天半打死8只。 其实这算是个旧闻,因为今年5月,就有消息称国家林草局“正在14个省份开展野猪致害的综合试点防控工作”,四川省正是其中之一。7月,四川青川、朝天、北川、通江等4县区启动野猪致害防控试点。 除此之外,河北、山西、福建、江西、广东、陕西6省也出台了相关文件,打野猪好像一下子成了一件志在必得的“大好事”…… 网络新闻 图片来源:微博截图 打野猪这个口子,估计在中国很多地方,终究是要开的。 但是在这些已经开始试点的省份中,河北、山西、陕西、四川等等,都是我们熟悉有豹子,甚至是有豺、狼的,生态系统相对完整的地方,在这些地方猎捕野猪,就势必需要回答几个重要的问题: 该不该打?打多少?有用吗?会不会对当地生态环境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01 野猪非打不可吗? 先说结论,我们不反对打野猪,控制野猪多半最后还得靠打。 因为惊人的繁殖力、丰富的食性、强大的适应能力是野猪制霸旧大陆的三件法宝。 一只雌性野猪一年能繁殖两次,一胎能生4-12只小猪。而野猪集群活动,一个猪群可能包括好几只繁殖的母猪。 因此,一群野猪最多可达到数十只,甚至有百只大群的记录,这就保证了它们的种群数量几乎不会下降。 而食性方面,尽管野猪属于典型的食草有蹄类,植物占据它们食物的90%,嫩叶、坚果、浆果、草叶和草根都包括在内。 甚至它们也吃肉,我曾经在新疆听一个牧民描述野猪如何攻击并食用了他家的羊,我们在山西和顺的相机也的的确确地拍摄到了野猪吃牛的画面。 在山西和顺拍到了野猪吃牛的画面 食性复杂丰富的动物更容易在野外环境中存活下来,它们不挑。 另外,无论是寒冷还是炎热,无论是山地、草原、戈壁、湿地还是灌丛、雨林,除了极其干旱的沙漠和青藏高原高海拔地带,野猪可以适应任何自己所能到达的各种环境。 论生存能力,它近乎无可比拟。 即使在新龙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带,也不乏野猪的踪迹 有人会问,豺狼虎豹都吃野猪,如果引进大型食肉动物,会不会就能有效控制野猪?很遗憾,这个道理可行,但操作很难。 虎已经在中国大部分地方都消失了,它的引入可以暂时先不考虑。 正常情况下,狼、豺、豹都不会把成年野猪作为主要猎物,它们对控制野猪的数量有一定作用,但这点作用对于缓解野猪破坏庄稼,基本意义不大。 2008年一篇关于西班牙北部狩猎和狼捕捉对野猪种群的影响的论文(Carlos .N, et. al, 2008)中统计,在比亚奥维扎森林(波兰),被狼所吃掉的野猪的94%都是幼猪,在北亚平宁山脉(意大利)这个比例为77%以上。 然而幼猪只是一小部分,母猪还能生,幼猪被吃掉并不能改变成年母猪繁殖的趋势。 红外相机常常能拍到野猪带一群幼崽的画面 同一篇文章里,在一种基于食物消耗的估算中,评估一只20公斤重的狼每年吃438公斤食物。而根据粪便做的食性分析显示当地狼的食物中有11.9%是野猪。 根据这个比例一只狼大约一年消耗52.12公斤野猪,以一头当地野猪的平均体重(33kg)来衡量,估计一只狼每年只能吃掉1.6只成年野猪(或4.8只小猪)。 相比之下,每年狩猎季的捕猎会导致更多的野猪消失,对于野猪数量的减少,狼的捕猎远不如人类狩猎来得明显。 因此,一个非常不乐观的前景是,可能未来在中国很多地方,消灭野猪都将会成为一个必选的答案。 02 狩猎可以解决问题吗? 控制野猪可以理解,但必须认识到的是,以目前我们对野猪的了解,绝对不能轻易放开狩猎的口子。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打野猪必须要建立在科学的种群数据基础上,才能去谈打多少的问题。 以黄山为例,早在2014年,就有新闻称,从2012年到2014年,当地已捕杀野猪两千头左右,平均每年1000头。这还是没有种群调查规划的额度,打多打少全凭感觉。 2016年,黄山休宁流口镇因野猪泛滥进行狩猎 后来到了2020年,黄山市林业局委托安徽师范大学相关课题组在全市范围内开展野猪种群数量及兽类资源多样性的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项目团队运用野外不同区域定点布设的红外相机抓取数据,同时使用气体分子碰撞率模型等方式,估算出黄山市野猪总数量在19961~28509头,其密度为1-3只/km2不等。 这个数字非常有趣——很巧的是我们也曾在2017-2018年和黄山相关部门合作,在当地安装了一批红外相机,在这次调查中,19台相机合计3420天的拍摄数据显示,共拍摄到野猪144次,相对多度为4.21。 而在2010-2012年的调查中,我们在一个有华北豹的林场调查所得的野猪相对多度为4.16(略低于黄山),山西的野猪密度计算为1.35只/平方公里(宋大昭等, 2014)。 黄山,一只成年野猪出现在积雪的山头 发现问题了吗?黄山这么多年来的人工捕猎,也没能把野猪数量控制在由华北豹控制野猪数量的太行山的水平上。到了2021年,还是要继续得出结论:要继续打野猪。 打少了,没用;打多了,我们真的要灭绝野猪吗? 事实上在国外,野猪作为一个欧美传统的狩猎物种,在欧洲比如英格兰、丹麦、挪威、瑞典等国家曾经被打到绝种——以完全消灭为目的来狩猎,确实能减少野猪的数量。 但随着人们意识的改变,上述这些国家有些又通过重引入或自然扩散重新拥有了野猪。 破坏很容易,恢复却很难。道理大家都明白。 同为有蹄类的麋鹿,在野外灭绝后,从最开始的22只引进麋鹿发展到如今的8000只,我国用了将近40年,而这还是借助了人工繁育的情况下。 相比之下,水鹿、鼷鹿、海南坡鹿等等就没这么幸运,距离它们恢复还不知需要多少时间。 即使人类与野猪的一战在所难免,我们也不能肆无忌惮,胆大妄为。 03 狩猎不是最好的法子 野猪属于三有保护物种,所有对野猪的猎捕均应遵守野生动物保护法。 然而当前的形势是,狩猎野猪在捕猎数量的监管上成本较高、基层很难实现精确化管控,容易导致过量捕杀、误伤其他野生动物(包括大家熟悉的国家一级、二级重点保护物种)的现象,实施风险很大。 以山西为例,在山西省林业厅《关于加强野生动物狩猎的管理意见》(晋政发〔1997〕187号)中也写道:“根据我省境内非国家重要保护野生动物资源现状,我省狩猎动物种类确定为:野猪、野兔、狍、环颈雉,石鸡、斑翅山鹑、狼、岩鸽、麻雀、鹌鹑、花鼠、岩松鼠、獾、斑鸠共十四种……”。 但是很明显,这份意见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狼已经在今年2月最新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被提升为了“二级”。 更何况野兔、狍、环颈雉等等其它动物的种群数量未知,这些动物都是更高级的食肉动物(如豹、豹猫等)重要的口粮,某些打着“狩猎野猪,为民除害“的狩猎(猎场)很难说不会殃及池鱼。 山西某狩猎俱乐部,也正在以打野猪为名组织狩猎活动,但在活动介绍中说明“进入猎季后,可狩猎其他物种”,而其他物种就包括豹的主要猎物:狍子 图片来源:网络截图 另外根据山西省林业厅、公安厅的《关于确定我省第一批狩猎区域的通知》(晋林护字〔1999〕第57号文件),山西有546个可以狩猎的乡镇,占整个省内乡镇总数的近1/4,其中吕梁地区最多(173个),占整个区域的62.7%。 光看数字可能还不够直观,大家还记得今年2月被若干只狗围攻的豹子以及今年7月在一场追尾事故中被“捡”到后备箱的豹子吗(可戳旧文:又一只豹子离我们而去,事情就是“捡的”这么简单?)?这两起事件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吕梁。 还有今年1月在山西陵川县的那只被猎套套住的豹子,恰好的是陵川县也有5个乡镇为猎区,我想这只豹子的受伤也并不是那么偶然。 在山西被猎套套住的华北豹 图源网络 诚然大家都知道金钱豹是一级保护动物,然而动物不可能只在一个地方聚集不动,尤其是像豹这样领地广大的物种,被误伤的概率很高。 至于在此时放宽枪支监管,那么危险甚至不仅仅是在野生动物身上了。 如果没有扎实的调查基础和充分的准备,用打猎来完成野猪防害的工作几乎是天方夜谭。 04 还有其他办法吗? 还有没有其它方法能够减少野猪的损害?有的,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野猪吃庄稼,总而言之依然是栖息地的问题。栖息地面积不够、栖息地与农田/人类社区缺乏缓冲,这些问题其实所有的野生动物都会遇到,区别只是野猪适应力更强,而其它的动物会因栖息地的不足逐渐销声匿迹。 无论是国外还是大锤在山西的关于野猪肇事的研究都发现,野猪主要倾向于破坏紧挨着原始栖息地的农田。 这一点非常好理解,野猪明白盗食庄稼的成本,它们选择在方便逃跑的地方吃庄稼,而不是跑到山下更大的农田里去。 换句话说,倘若能让野猪觉得进入农田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山西和顺,被野猪拱过的庄稼地 所以另一种解决问题的思路是,改变野猪的观念和记忆,让其忘记吃庄稼这件事情。如果它们看到农田就像看到人类一样恐惧,那么问题就会解决。 山西和顺的乡亲们也对野猪十分苦恼,好在和顺县并不在猎区之中,这里还有豹子,而大家也都愿意用比较友好的方式尝试缓解与野猪间的人兽冲突。 我们比较幸运,是在一个有豹子的地方在解决野猪问题,这至少是一个比较完整的生态系统,我们能够得到大自然的一些帮助。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尝试用告警灯、充电喇叭、刺丝网、弱电防护网、替代性作物(青储玉米)等多重手段来降低野猪进入农田的频次。 我们将这些手段运用在靠近山林的农田,并且希望最终让这些地方的野猪对农田感到恐惧,并逐渐形成记忆:农田危险,不得接近。 青储机打包过的玉米 据大锤和蓓蓓的打探,和顺县的河底村、柏木寨村已经使用弱电防护网将全村的农田都围了起来。 比如河底村一开始是几户人买了用感觉效果不错,于是全跟风买了。甚至还带动了遥远的北村的几户人家。人民的智慧总是无穷的。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以上内容为用户在观察者网风闻社区上传并发布,仅代表发帖用户观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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