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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照在村庄上 ‖ 窦小四

 窦小四 2021-11-22

作者

窦小四

          月亮照在村庄上

唐代韩云卿在他的《平蛮颂序》里有云:“变氛沴为阳煦,化险阻为夷途。”我想用这句含有“由危险转为平安”的意思的话,来形容我小时候饮牛这件事,以及我这小半生的心路历程,也是极为贴切的。

过程是这样的。

大姐出嫁之后,二姐很快就考上了大学,家里的农活除了父母的必须承担之外,就骤然降落在了其实还没长大的我身上。

令我永生也无法忘怀的,是夜晚饮牛。

大西北干旱,普遍缺水,牛饮水量大,农户家里是不可能具备这样大的饮水量的,何况我家还有三头,所以饮牛只能向远处去寻找水源。

而所谓远处的水源,能够在努力之后够得着的,其实也只有两处,一处相对比较近的,是村子下面的小河里,但是要去那里,必须经过一段险途,这条饮牛的路,白天是可以的,晚上就不能走,因为那条鸡肠小道实在太弯曲、逼仄而险恶了。

而另一处则是远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在两座小山的夹角处,确实是有一眼一年四季汩汩淙淙的泉水的。但是这眼泉水距离家里很远,要到达它,期间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沟沟坎坎,爬过多少坡坡陡峭,路依然很弯曲很逼仄,然而,这一切还不算什么,它们都不足以阻止我虽小却勤却勇的心,让我心生恐怖的,是距离泉水不远处的那座小白房子。

这眼泉水所在的这座大山的对面,是另外一座大山,向东望去,是遥远的范家塬和范家湾,向北望去,是遥远的鸭坪和小庄,这些村庄如同天将撒兵一样被天神之手随意地撒落在这黄土高原上如同老人的皮肤褶皱一样的山坳间,或大或小,或散或聚,或闹或寂。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极个别的灯火如同鬼眼,似明似灭,而就算是离这泉水最近的,能够望得着的,也依旧是遥远的哈家和北山上,房屋看不清楚,树木看不清楚,更别说草垛和柴堆了,因为人口稀少,几近于没有灯火。

哈家再往下,是一条黄土铺就的公路,一年四季白灿灿的,从高远处看,活像一整条软和的被拉扯得很均匀的洁白的裤带面。而这条乡间公路在蜿蜒蛇行至哈家的村庄正下面的时候,就恰好被一条常年干涸的小河截断了,在有水的季节里,小河里的石子大小不一,清白光滑,集体明晃晃地在太阳底下淘气。还会偶尔看到土色的泥鳅和乌黑的蝌蚪。那时候,还没有桥。离桥不远处向南,是一个涝坝,叫哈家坝,而这座小白房子,就坐落在哈家坝和我需要赶牛去喝水的这眼泉水的中间半坡上。

这间小白房子,它的颜色被刷染得极白,尤其是在夜晚的时候,那种死寂的白,让人觉得瘆得慌,而更加让人瘆得慌的,是它的用途,它是一座停尸房。周围村庄里,凡是非正常死亡的,死在村庄外的人们,在所有由阴阳先生裁夺定下葬的日子到来之前,都是会被拉到这里来临时摆放些时日的。他们有淹死的,有上吊的,有喝了农药的,有出了车祸的,也有突发疾病死在半路上的……

知道我的恐惧了吧?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在夜晚七八点,甚至八九点钟的时候,独自赶着三头牛,两头大母牛,一头小牛犊子,要从温暖的家里,一步一步远离灯火明亮的村庄而到这里来让它们喝水,喝饱饱的水,因为家里的农活实在太多了,吃饱吃不饱的,总也不能让它们再干渴着嘴巴和四个胃给我们干活吧。也许您会说,为什么不早点呢?因为一放学,父母总也在地里割麦子啊种土豆啊拔胡麻啊,你得先参加集体劳动而直到暮色四合,直到天地完全暗得看不到了,大家才能一起回家。回了家之后,父亲得去他开的厂子里忙厂子的事,而母亲呢,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拖着已然十分疲惫的身体开始制作那小小的我根本无法完成的十几个人的饭菜,然后,饮牛,这个相对轻松的活儿,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身上。

我总是很害怕,我总是还没有出门,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从远处看,在暗暗的阴阴的黑夜里四方四正的白凄凄的停尸房了。

巧不巧的,我还听到一种传说,说牛的眼睛是能够看见鬼神的,而当它们看到鬼的时候,它们会眼睛里放出红火来,继而会疯跑起来。

所以,小小的瘦弱的我,一旦赶牛出门上路的时候,心里也就开始在不停地恐惧着、也想象着那间白房子里的惨状,与此同时,我的心和眼,也在更加细心地注意着牛的动向,如果它们只是正常地行走,我就还过得去,可是,一旦它们突然跑起来,那时候的我,用魂飞魄散来形容远远是不够的。

尤其是秋冬,天黑得早,阴冷的风,早就开始呼号,它们切断山崖,它们揉碎树叶,它们和冷空气一起,以不可抵挡之势摧毁一切居于它们途中的活物,而它们,因为性质的流变和形体的柔软,而无处不往无处不至。在这样的天气里,那座在晴日里甚至都白得发惨的白房子就陡然地增加了十二分的可怖和可怕。

所以,我渴望一些东西。

我渴望赶紧和我的牛们一起,尽快,但是不能奔跑地到达那眼泉水边,让它们尽快地喝饱了清冽的泉水,然后,同样是尽快,但是不能奔跑地折返回家,离开眼睛能看到那间白房子的夜晚的山野里。在我的心里,那样的夜晚,连风都带着鬼气,连空气都带着妖气,谁让我只是个小孩子呢。冰凉凉的夜,能听见蛙鸣,声声迭起,木质而钝拙,我时常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我,想要攫取我的魂魄;我时常觉得迎面会倾轧过来一个什么面容怪异形体高大的鬼怪;我总觉得,魍魉一样的风,会用它们看不见的手,一把把我抓住,然后狠狠地扔进那间白房子里去和死人为伴去;我总觉得空气中含有一股深渊一样,具有强大吸引力的黑暗力量,会把小小的我迅速地吸纳进去,挫骨扬灰,痕迹全无。

有谁能够真正了解我的恐惧呢?有谁能够真正了解我的渴望呢?真的,有谁能够真正了解我的想从那刀剑丛立的幽深的惊恐中能够解脱出来进入温暖与安全之中的渴望呢?

我渴望看到月亮照在村庄上,照在我的村庄上。这样,我就可以摆脱那间白房子带给我的幽深的恐惧,而回到我的村庄,回到我的家里了,这回到,恰如从地狱了天堂,而从阴间回到了人间。

是的,只要我和我的牛们一起,越过沟沟坎坎,爬过坑坑窝窝,行走至道路稍宽敞平稳处的时候,我就是走出了能看到那间白房子的荒山野岭了,这样,就意味着我是脱离那令我觉得无比阔大和深幽的恐惧而触摸到安全了,这样,就意味着我接近了暖,我靠近了人,意味着我能够回到那能令我安心而幸福的地方,而终于魂归村庄和家园了。

在经过颤抖的疾走和艰难的跋涉以后,我终于能够远远地看到我的村庄了,我的牛也是。

远远望去,月亮照在村庄上,村庄洁白安静地像一个沐浴着神采的襁褓,山复整装,树重妆容,风回春暖,而空气,则清澈透明的像是一个擅写宋词的书生薄薄的清梦,是柳永吧,是李清照。是啊,是月光,是月光如同一滴巨大的消融了的洁白的羊脂,亦或烛泪,在不为人所知的一个什么美妙时刻里,从高空温柔地坠落,坠落在这星星点点散落着很多房屋、树木、牛羊和人的村庄上,从而形成村庄这样一颗灵性璀璨的琥珀。

在那一刻,万物,都如同我一样,卸下自卫的刀剑了,丢掉恐惧的蒺藜了,风的脚步轻巧,往南吹的风和往北吹的风在道路上空无声地欢喜这意外的重逢,它们拥抱,它们私语,空气软暖的像一件硕大的暖色调风衣,充盈着天地,也包裹着天地。这新鲜而年轻的夜晚,露珠在酝酿着一个新的开始,嫩玉米的胡须和粉牵牛的茎蔓相互交缠,鸟巢在树杈间矗立出小小的尊严,一切的活着,都禅定成了一个稳定的常数,月亮照在村庄上,此时此刻,月亮与村庄一起构成了也搭建起了一个温暖的巢穴,接纳也包容万物共同的生命,人间洁白,人间清澈,还有我。

月亮照在村庄上,此时此刻,一切的意义,都小于月亮了,一切的意义,也都小于村庄了,幼小的心灵不知道寂寞,枯了树叶也并不知道它已经枯了,已经休憩的蜜蜂,也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是如何短暂,河流在山脉的下面,乌云藏起了铁青的面容,蚂蚁知道它天生并不妖艳,正在盛开的花儿也不用再假装它是在兴致勃勃地开着,而人们,或睡或醒的人们,也不用去思考,他的一生根本就只是向时间租借而来。月亮照在村庄上,一切都是那么谦卑,一切都是那么和顺,一切是那么纯洁,一切又都是那么简单。倘若,此情此景——月亮照在村庄上,它是一个人间故事,那这个故事,它,完全不叠沓,绝对不冗长,它是那么清丽,那么俊俏,那么的甜而不腻,温而不饱。

而那一刻,我也小于我,我被这一刻深深地感动了,月亮照在村庄上,这副既营造着尘世的模样而又仿佛仙境的情景,使得我完全而彻底地忘记了那方才还如同长在我身上的幽深的恐惧和绝望,而与这月亮和村庄融为一体。

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人间礼遇啊,我不是我,我是月亮的一部分,我是村庄的一部分,我是这天与地的一部分了,被深深感动了的我,已经不是我了,而也成为和月亮,和村庄,和大地,和山脉,和鸟巢,和枯叶,以及和一粒玉米,一棵麦子一样的这尘世与仙境的一分子了。

月亮照在村庄上,向高处看,月亮像极了一面刚刚打磨出来的大圆镜子,它被温水洗过,多情而和暖,宁静而虚韬。如果说树木是天地间的散文拾萃的话,而朗照在村庄上空的月亮,则像极了诗,一首亘古未变,久唱不衰的朦胧诗,表达初心,表达相思,表达一举手一回眸之间眉眼的俏丽和包容示好的勇气,是细节的别致,也是结构的宏伟。

啊,真是蜜甜的光芒,月亮照在村庄上,它如汗珠般滚圆,它如贞女般端庄。它毫无疑问救了我,她的的确确暖了我。月亮照在村庄上,此时此刻,我不去想明天,我不用再回头,我也不用带着兴奋,兴奋太浓烈,当我终于远离蛮荒,我只静静地,安然地,用这月光暖身子,也暖心,我只浅笑地,敬而温顺地用这村庄做衣裳。

月亮照在村庄上,我突然想起母亲,她一年四季都在忙碌,她比我辛苦多了,她都没有一瞬那么短长的,可以多出来的时间伸伸懒腰啊。我猛然间觉得,我的母亲,她,就是我的月亮,她,是我的月亮照在村庄上,她孜孜不倦,她兢兢业业,她的整个大半生都是如此啊,都是如此地以汗水,以心血,以仿佛消耗不尽的坚守和毅力,隐忍和包容,就那样从高处,在光明微茫处,暖暖而柔柔地照着,并照亮了我的整个一生啊!

年幼如同沉睡,我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生命之于我,还是来年的春天。而那春天来临之前呢?总也有一些还未开悟的生涩与倔强,并许多无知和荒蛮。还有举世众多的成年人,他们的艰难和疲惫,痛楚和无耐。说点什么吧,融化逐渐坚硬的心肠和表情,用什么工具都可以,语言或者文字,这样的良言仁心,胜过远处黑黦黦的高山,或者,什么也不用说,只让月亮照在村庄上,或者,生命都不用做,只看月亮照在村庄上,这如同尘世而又仿佛仙境的情景,如画,如诗,又如禅,在静谧与安和中,充满了生命成熟期的开阔和豁达,而又真的年轻。月亮照在村庄上,这照亮,这熏染,这启悟,这陪伴,最是能够擦拭人的愚钝啊,最是能够开启人的天性,天性向善又向美。

不用去认清开始,不用去追问结尾,就只这样安静地而明朗地活着吧,村庄里的人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活着,都是这样看似蒙昧却其实最是大智大慧地活着。古先哲们有所谓“静极生慧”不是么?而“慧”者,不是能够急就的章法,不是临时可抱就的佛脚,而是曲折的思绪,辽远的路径,虚韬的谋略,和补破之间的情势少多,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里,向古远通透处悉心觅就的巧妙和因缘,是温柔的和合,是只能如此最好的适宜,一切,都刚刚好,恰如,这月亮照在村庄上。

白雪不苍凉,只是祥瑞的希望,红肚兜,新衣裳,青麦穗,杏子儿潮黄,还有新开的犁杖,还有待嫁的新娘,生活之于农人,仿佛永远朝着这正向的能量。青春椭圆,花朵明亮,带刺的仙人掌和桃花一起盛放,尽管脸上不小心粘了一挂蛛网,村庄里的人们,和着汗珠,把其实贫穷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亮亮堂堂。不用去追朔始因,不用去问晓结局,村庄里的人们,都只这样安静明朗地活着,恰恰如,如同这月亮照在村庄上。

不远处传来两三声咳嗽,那是从蛋蛋大爹的胸腔里发出的声响。啊,终于,终于我离我的村庄越来越近了,我的牛也是,它们和我一起,和我一起沐浴在月光柔和的波里,天地和穆,人畜庄严,月亮照在村庄上。

我终于回到了村庄里,回到了母亲的庭院,我看见了清晰的灯火,和在灯火下依旧忙于饭食的母亲慈祥的面容。我终于回到了村庄里,回到了父亲的马厩旁边,我听见那匹被我们豢养了并不很久的枣红色马匹从它那一双棕色的硕大鼻孔里发出跌宕的颤音,那颤音,是带着青草味儿的吧,我看见父亲从厂子里忙完也回来了,他在给马添草,他的身影消瘦,可是,他的身影高大,在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灯火下,在清晰的不能更清晰的孩童的眼眸里,他的身影辉煌而明亮。

很多年以后,也只是在很多年以后,我才更深地体会到了,母亲身上的那种疲惫和隐忍,勇气和力量,与父亲身上的那种辉煌而明亮的灯火一起,仿佛日月同耀,成为了天下儿女一生之中引领也启迪他们走向正确道路的最亮的灯。这辉煌和明亮,恰如月亮照在村庄上,使得村庄没有惊恐,使得人间安定,使得人有乳养而马有草吃。

后来,后来……

后来,我的足迹遍布异乡,我的疲惫也遍布异乡,多少艰辛,多少心酸,也有喜悦,也有辉煌。然而,任代总统府的灯火如何璀璨,苍山洱海的清波如何激荡,而金顶峨眉的云雾是如何仙气飘飘,我总也忘不了儿时,儿时那夜晚,那我独自饮牛折返回来的路上,是夜晚,是天将黑未黑,是天亮不亮时候,所看见的那是尘世也是仙境的最美画景,月光照在村庄上。

月亮照在村庄上,仿佛原谅,仿佛抚慰,仿佛慈悲,又仿佛重生。在经历了几十年人生岁月的洗礼之后,在体味了无数种无法言说的痛楚之后,在看尽了世间的冷暖和悲凉之后,也在经历了各种各样比当年的夜晚饮牛更深的恐惧和绝望之后,最终,我已经人到中年的心,深深地看清了,看清了生与死之间,其实是相通的,人间,不只是人间,它必然是有一部分是充斥着恐惧,绝望和死亡的,一如那间河坝边的白房子。而死亡,也不只是死亡,它也可能意味着重生。

许是读了一些圣哲们的典籍和事迹。比如,苏格拉底的门生问他:“老师,师母这样聒噪,整日整夜地骂人,你怎么能够忍受?”苏格拉底答道:“我听不见骂人的声音。我听见的,是风声,树声,还有流水的声音。”我想,水声流淌在苏格拉底的心上,恰如月光照在村庄上。

也许,是在时间的细密处,事件的褶皱处,以及在生计的忙碌处,看清了人性与生活的真相以后,那些突然,或者不突然死去的人们,他们有什么可怕呢?他们也只不过是些可怜人,他们也只不过是提前或者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他们在这人世间的道路和使命而已,和我们每一个活着的,还在呼吸的人一样,带着伤,带着泪,带着血,带着疲惫,和无奈,说不定,还带着些许觉得是彻底解脱了的轻松和释然吧,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走向了下一次物质亦或精神的轮回之路而已。我们的命运,就是他们的命运,而他们的运命,又何尝不是我们每一个尚还活着的人的运命呢?就像月亮照在村庄上的时候,而村庄其实也在照着月亮,它们互为明灭,又彼此照亮。

总之,当我突然悟透了这一切的时候,我不再对人生感到恐惧了,也一同不再对当年饮牛时候所看到的那间白房子感到恐惧了,我觉得,不管是那些在月光下已然逝去的人们,还是在它周围的村庄里依然存活着的人们,我们都应该感谢它,这间白房子,这间矗立在天空之下大地之上的,独立而平静的白房子,它,像个烽火驿站,也像个勇士,在以一己之身的单薄,和广博含蓄的胸怀,接纳着也承载着人们的,从生到死的路,一直到达它所能够接纳和承载的尽头。

我有时候禁不住会想,倘若那时候的,还是个十一二岁饮牛的小姑娘的我,是今日已然成年历经沧桑的我,那么,当我静静地望着这月光照在村庄上的时候,当我在牛儿们喝水鼻息响起的时候,会平静地看着那间在月光下白而净的小白房子,吟哦出早逝的七月派诗人阿垅的诗句:

要开作一支白色的花——

因为我要这样宣告

我们无罪

然后我们凋谢。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和《无尽的白雪》公开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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