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卞立强 1961年11月 那会曾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起过进步作用的老作家们，这时大多丧失了早期的锐气，主张“不要理想，对现实不加任何批判”的自然主义文学，竟风靡一时。文学作品的题材范围越来越窄，对现实生活的反映越来越淡薄，描写知识分子繁琐的个人生活和心理活动的作品却日益增多。但是，石川啄木和同时代的很多作家却走着完全不同的道路。他呼吁抛开“自然主义”，要以全部精神倾注于明日的考察——即对我们自身的时代进行有组织的考察。 他对短歌作了大胆的革新，他打破了短歌必须写成一行的千年陈规，改作按内容的内在联系分写成三行。更重要的是他第一个抛弃了所谓典雅的辞藻，首倡用现代口语来写短歌。（胡适） 一  没有生命的砂，多么悲哀啊！ 用手一握， 悉悉索索的从手指中间漏下。 玩耍着背了母亲， 觉得太轻了，哭了起来， 没有走上三步。 在什么地方轻轻的有虫鸣着似的 百无聊赖的心情 今天又感到了。 觉得心将被吸进 非常黑暗的洞穴里去似的， 困倦的就睡了。 但愿我有 愉快的工作， 等做完再死吧。 浅草的热闹的夜市， 混了进去， 又混了出来的寂寞的心。 我的胡子有下垂的毛病， 使我觉得生气， 因为近来很象一个讨厌的人。 偶然得到的 这平静的心情， 连时钟的报时听起来也很好玩。 忽然感觉深的恐怖， 一动也不动， 随后静静地摸弄肚脐。 不知怎的想坐火车了， 下了火车 却没有去处。（地铁） 有时走进空屋里去吸烟， 哎呀，只因为想 一个人呆着。（练字、画画） 可悲的是， 给那满足不了的利己的念头 缠得没有办法的男子。 抱着两只手， 近来这么想： 让大敌在眼前跳出来吧。（无聊的表述） 远远的听见笛子的声音， 大概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吧， 我流下泪来了。 路傍的狗打个了长长的呵欠， 我也学他的样， 因为羡慕的缘故。 发电机的 沉重的呻吟，多么痛快呀， 啊啊，我想那样的说话！ （丽奈的叫——） 愉快的疲劳呀， 连气也不透， 干完工作后的疲劳。 我感到一种湿漉漉的 象是吸了水的海绵似的 沉重的心情。 很会笑的青年男子 要是死了的话， 这个时间总要寂寞点吧。 无端地想要 在草原上面跑一跑， 直到喘不过气来。 穿上新洋服什么的， 旅行去吧， 今年也这么想过。 故意的灭了灯火， 睁着眼睛想着， 那是极平常的事。 在浅草凌云阁的顶上， 抱着胳膊的那天 写下了长长的日记。 今天从我心里逃出去了， 像有病的野兽似的 不平的心情逃出去了。 宽大的心情到来了， 走路的时候 似乎肚子里也长了力气。 吐露了心怀， 仿佛觉得吃了亏似的， 和朋友告别了。 不管怎样劳动， 不管怎样劳动，我的生活还是不能安乐： 我定睛看着自己的手。 将来的事好像样样都看得见， 这个悲哀啊， 可是拂拭不掉。 想要一个 很大的水晶球， 好对着它想心事。 对自夸的友人 随口应答着， 心里好像给予一种施舍。 有时候觉得我的心 像是刚烤好的 面包一样。 定睛看着 吸了黑的和红的墨水 变得干硬的海绵。 有没有一种药？ 淡绿色的， 喝了会使身体像水似的透明的药？（岩崎千弘画的孩子们 水似的孩子们） 有一天觉得 人类不用的语言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似的。 我在这里 干什么呢？ 有时像这样吃了一惊，望着室内。 想找个游戏玩到天亮，混过时光的地方； 想到家里， 心里凉了。 挨了骂， 哇的一声就哭出来的儿童的心情； 我也想要有那种心情。 生为男子，又同男子交际， 总是吃亏， 为这个缘故吧，秋天像是沁进了身体。 说是悲哀也可以说吧， 事物的味道， 我尝得太早了。 像一块石头， 顺着坡滚下来似的， 我到达了今天的日子。 比人先知道了恋爱的甜味， 知道了悲哀的我， 也比别人先老了。 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 少年时代的心情 轻飘飘的飞去了。 分离着觉得妹妹很可爱啊， 从前是个 想要红带子的木屐的孩子。 哎呀，我的乡愁， 像金子似的 清净无间的照在心上。 秋天来了， 像用水洗过似的， 所想的事情都变得清新了。 能够比谁都先听到秋声， 有这种特性的人 也是可悲的吧。 想暂时忘记了也罢， 像铺地的石头 给春天的草埋没了一样。 旱天的雨哗啦哗啦的下了， 庭前的胡枝子 稍微有点凌乱了。 秋日的天空寂寥，没有片影， 觉得太寂寞了， 有乌鸦什么的飞翔也好。 雨后的月亮， 湿透了的屋顶的瓦 处处有光，也显得悲哀啊。 像是会见了 长久忘记了的朋友似的， 高兴的听着流水的声音。 对没有家的孩子， 秋天像父亲一样严肃， 秋天像母亲一样可亲。 仿徨行走，像是拣拾着 悲哀的夜里 漏出来的东西的声音。 羁旅的孩子 来到故乡睡的时候， 冬天确实静静的来了。 怀念故乡的 麦的香气， 女人的眉毛把人心颠倒了。 曾经有人对我说： “你那精瘦的身子 全是反叛精神的凝结。” 并不想念什么事情， 整整一天， 专心听那火车的声响。 在最末的一站下来， 趁着雪光， 步入冷静的市镇。 皎皎的冰发着光， 鹬鸟叫了， 钏路的海上冬天的月亮。 有些回忆 像穿脏的袜子似的 有很不爽的感觉。 浪淘沙， 我的旅行就像是 颤悠悠的拉长声音唱歌似的。 像山里的孩子们 想念山的样子， 悲哀的时候想起你来了。 脱手套的手忽然停住了， 不知怎的， 回忆掠过了心头。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学会了装假， 胡鬓也是在那时候留的吧。 早晨的澡堂里， 后颈枕在澡盆的边上， 缓缓呼吸着，想着事情。 窗户玻璃， 因为尘土和雨水而昏暗了的窗户玻璃， 也有着它的悲哀。 很愉快的 贪着春的眼睛， 看去很柔软的庭院的草啊。 没有事情的信冗长的写了一半， 忽然觉得冷静了， 走到街上去。 吸着潮湿的卷烟， 我所想的事情 大概也都微微的潮湿了。 说是你要来，很快的起来了， 这一天一直惦记着 白衬衫的袖子脏了。 皮肤上全是耳朵似的， 在悄悄睡着的街上的 沉重的靴声。 像是从旷野里回来的样子， 回来了的时候 独自在东京的夜里行走着。 临死的时候 说是微微的叫了两三声， 勾出我的眼泪来了。 晚秋的空气 差不多只吸了三平方尺 就死去了的我的儿子。 二 《可悲的玩具》 我相信新的明天会到来， 自己的话 虽然是没有虚假—— 起晚了，没有看报的时间了， 像是欠了债的样子， 今天也这样的感到了。 常常这样的愿望： 干下一件什么很大的坏事， 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新的墨水的气味， 沁到眼睛里的悲哀啊， 不知不觉庭院已发绿了。 三《 叫子和口哨 》 无结果的议论之后（一） 在我的头脑里， 就像在黑暗的旷野中一样， 有时候闪耀着革命的思想， 宛如闪电的迸发—— 但是唉，唉， 那雷霆的轰鸣却终于听不到。 我知道， 那闪电所照出的 新的世界的姿态。 那地方万物将各得其所。 可是这常常是一瞬就消失了， 而那雷霆的轰鸣却终于听不到。 四《可以吃的诗》 “可以吃的诗”，这个意思，就是说把两脚立定在地面上而歌唱的诗。是用和现实生活毫无间隔的心情，歌唱出来的诗。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像我们日常吃的小菜一样，对我们是“必要”的那种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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