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一物降一物

表哥快60岁了，开口闭口仍然喜欢说：“我家翠翠说……我家翠翠说……”，翠翠是他老婆，我表嫂。

听到这句口头禅，千万不要以为表哥是懦弱之人，表哥脾气急躁，霸道，但他在翠翠面前，温顺得像绵羊一样。

表哥是我姑妈家的大儿子，大姑妈家离我家七八里路远。在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表哥已进入青春期，用我妈和婶的话说是“无恶不作”。当年，表哥的形象非常“时髦”，齐肩头发，烫成卷，穿大红色的超大喇叭裤，一走路，那超大喇叭裤就附带着扫地。有年春节，我还小，我妈让我坐在表哥的自行车后座，一起去给另一个姑妈家拜年，我坐了一次他的自行车后，从此再也不肯坐他的自行车一起出行。因为表哥夸张的打扮，引来路人侧目，农村里，这样打扮的极少，而我则感觉自己像是被他拐来的小孩一样。

我们和表哥赶集是同一个小镇，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表哥二十岁出头。我妈和我婶经常接到投诉，村里人说，他们在赶集时看到你家外甥了，在镇上卖棉花，有人过去摸了摸棉花，问他价格，他开高价，人家不买，他凶神恶煞拉住人家，不让人家走。后来那人硬是买了几斤高价棉花，才走脱。

某次，我婶家里娶媳妇，办喜事，大表哥也来了。第二天，村里人找到婶，说：“你家那个大外甥把我家的老母鸡打伤了3只，都提走了。”婶不相信，那人说，有证人，村里有人看见了的。

……

于是，表哥在他家和外婆家，方圆几里路臭名昭著。或许是表哥是长子，姑妈、姑父对他从小溺爱造成的，长大后成这样，他们做父母的也无能为力去管教他了，他也根本不听。就这名声，无人提亲，一直到25岁，当时算大龄青年了，姑姑和姑父非常着急。

不久，姑父把表哥送到附近一个有名的木匠家里学手艺，走之前，父母千叮咛万叮嘱，在师傅家好好学手艺，人要勤快，好好给师傅家干活。像是突然醒悟，表哥到了师傅家，表现非常好，勤快，学做木工活也很有悟性，师傅很满意。

某天，师傅不满意了，要赶他走。原来，师傅家有个17岁的女儿，小名叫翠翠，用师傅的话说“他竟然勾搭上我女儿！我女儿漂亮，还比他小整整8岁！”。

眼看师傅要变成岳父，师傅一百个不愿意。想想也是，表哥的臭名声，翠翠漂亮大方，而表哥则长得黑、壮，师傅说，做师弟，他合格，做女婿，不行。

然而翠翠是铁了心要跟表哥，后来，她不顾父母的反对，连嫁妆都不要，直接“私奔”跟我表哥结婚了。

很快大家都看出来了，表哥是孙悟空，而翠翠就是唐僧，只有唐僧念的紧箍咒，才制服得了悟空的顽劣。

自从跟翠翠认识后，表哥立地成佛，改邪归正，想必当初在师傅家的良好表现，也是冲着翠翠来的。

表哥剪成了短发，寸头，很精神，扔了大红色的超大喇叭裤，跟大家一样穿上平常衣裤。翠翠非常精明能干，会持家，话不多，但句句是金，至少在表哥眼里是这样。

表嫂对表哥的日常行为等约束比较多，表哥都一一遵照执行，丝毫不违抗，于是，表哥的口头禅成了“我家翠翠说……我家翠翠说的”。姑姑、姑父对儿媳的管理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表哥对老婆非常体贴，大冷天的，很冷，我们这里室内没有暖气，表哥经常抢着洗碗，他们相敬如宾。

表哥的木匠手艺很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尤其是他手工做的旧式雕花椅，很精致，附近有嫁姑娘的，都请他去做，还要排队。小日子过得不错，很快岳父也承认这门婚事，对女婿的手艺也赞不绝口。

表哥后来还当上了村支书。

多少年后，我们还经常对表嫂开玩笑说：“你可真是立了大功呀，不仅回收了别人不要的次品，还把他改造成了精品！”

有很多人问过表哥：“你这恶人，怎么这么怕老婆呢？”

表哥答：“你懂什么？好老婆，值得怕。”

婚姻中，真是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