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何处是归程

每到晚上，李欣夕都有些害怕。无边的黑夜，在南国的异乡，偌大的家，只有她一个人，她把家里的灯全部都打开。

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家务事，21点，李欣夕坐到书房。她随手翻开那本喜爱的《唐宋词鉴赏》，读到李白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这首词写思妇凭楼眺望思念丈夫归来。欣夕不禁感慨万分，往事不可追忆。

欣夕合上那本宋词，免得读起来心戚戚，她拿起沉香佛珠、听《心经》，心里清静了许多。她脚下偎着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猫，它不时善解人意地抬头看一看女主人，还轻声细语地“喵喵”两声。欣夕就轻柔地抚摸几下它的头。

因为高洪泉，欣夕的人生旅程被撕成几块。

欣夕与高洪泉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她对帅气、善解人意的高洪泉一见钟情。性格内敛、矜持的欣夕果断地凤求凰，不算丢人，为了爱。

1997年冬天，欣夕与高洪泉在相恋一年多后喜结连理，对于这桩因缘，双方父母都很满意，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美满。

1999年春天，女儿小桃出生。欣夕还在坐月子时，晚上起来给女儿换尿布，丈夫的手机突然响了，谁这么晚还发短信？她好奇拿起手机看了，心跳加速，是一条非常暧昧的短信，手机号码她不熟悉。高洪泉给这个手机号备注的名称是：煎熬。欣夕的脑袋“嗡嗡”直响。

第二天，欣夕还是忍不住问了高洪泉，要求他给出合理的解释。丈夫支支吾吾，他根本就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那神态，分明是承认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欣夕开始失眠，本来生了小孩元气大伤，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后来，竟然没有奶水了，小桃被迫吃奶粉。接着，欣夕患上了产后抑郁症，有天半夜里，她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来到阳台，她家是7楼，她抱着女儿已经坐到了阳台上，准备跳下去，一了百了。突然女儿大哭起来，触动了她，她又从阳台上下来了。

欣夕觉得万念俱灰，就像溺水的人，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她很要面子，不想跟父母、兄弟姐妹或朋友说这件事，她觉得难以启齿。

欣夕发觉，高洪泉一直在与那个他称之为“煎熬”的女人来往密切。

满月后，欣夕带着小桃回了娘家，对父母说，自己很累，想在娘家多住些日子。父母没有多想。

在娘家，欣夕想了很多，为了女儿，她必须勇敢地活下去。接着，她去医院精神科看了医生，积极治疗产后抑郁症。

高洪泉没有提出离婚，欣夕也不提，他们之间一直僵持着。在大家的眼里，他们还是夫妻。欣夕有时会幻想，或许他看在这个家的份上，过一阵子会回心转意吧。

小桃一岁了，高洪泉仍与“煎熬”在煎熬着，藕断丝连。欣夕身心俱累，同在一个屋檐下，她竟不能抗拒丈夫的身体，同时又觉得有些恶心，这个身体同时属于另一个女人。

小桃二岁了，高洪泉仍然没有回心转意，他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享齐人之福。他在家里，从表面上来看，外人觉得他还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欣夕看不到前途，她又下不了决心离婚，因为她确实迷恋这个男人，不忍舍离。

小桃三岁了，还是现状。欣夕终于下定决心，要带着年幼的女儿离开老家。欣夕做财会工作，加上业务精湛，哪里都找得到工作。

2002年，欣夕带着3岁的小桃，逃离老家长江边的那个城市，来到浙江某地市，顺利应聘到一家企业做主管会计。高洪泉竟没有阻拦。欣夕跟父母解释说，浙江工资高，她想去外地扩展自己的空间。此时，娘家人其实觉得不太得劲，但也毫无办法。欣夕的母亲不放心，跟着去帮忙料理家务、带小孩。

有了母亲做后盾，欣夕的工作干得不错，收入也不断增加。高洪泉每月按时汇来一些钱，抚养小桃。

转眼14年过去了，小桃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期间，高洪泉来浙江看过几次女儿，但小桃对这个父亲似乎没有多少感情，见面显得生疏，毕竟长期没有生活在一起，父女之间，竟也没有多少亲热话语可聊。2016年，小桃高考，成绩不错，考到了香港某知名大学。

在内陆的老家，高洪泉为女儿感到无比骄傲。但女儿对父亲比较冷淡，女儿已经成人，她知道了父母的全部秘密。

女儿到香港上大学了，母亲回老家了，欣夕一个人在浙江继续工作，她与高洪泉的婚姻关系仍在维持，却早已是名存实亡，两个人都40多岁了，欣夕不提离婚，高洪泉更不提。

2017年，欣夕从娘家人那里得知，高洪泉与那个女人生下了一个男孩。

欣夕意识到，她与高洪泉的婚姻关系不能再维持了，所有复合的希望已经破灭。

欣夕提出了离婚，高洪泉马上同意了，作为补偿，高洪泉把大部分的家产都主动让给了欣夕，或许是为了女儿小桃。

老家更是回不去了，欣夕想着投奔女儿。她变卖了老家和浙江挣下来的家产，在深圳市郊区买了一套三居室，安顿下来。小桃回家也很方便，母女可以经常团聚。以后小桃大学毕业了，在深圳就业，深圳工作机会多。

近半生的漂泊，欣夕还是在异乡安家。欣夕觉得自己的婚姻已经破灭，她的人生毫无保险可言。对于将来，她也作了安排，给自己买了商业保险，包括医疗和补充养老保险等等。她想用钱财为自己的老年换来一份安宁的保障。

高洪泉这边，那个被他称为“煎熬”的女人叫千叶。苦熬了15年，她35岁，终于等到一纸婚约。千叶曾为他做过好几次人工流产，最后医生警告说，再流产，她将终生不能生育。于是，她偷偷地留下了这个孩子，执意要生下来，是个男孩。

她认识高洪泉这个男人时，才20岁，不谙世事，也是被他的帅气和善解人意所折服。15年里，她也多次想逃离，但始终没有从情网里挣扎出来。她知道自己是人人唾弃的“小三”，但她欲罢不能，在高洪泉精心编织的情网里，她自甘堕落，越坠越深。

千叶得知高洪泉把大部分财产都主动给了前妻，她大闹了一场，为自己和儿子感到悲哀。然而，闹过之后又怎么样呢，还是继续和他过日子，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欣夕没有再婚，她对男人彻底死心，连身体都没有了欲望，真正地清心寡欲。

无数个夜晚，李欣夕独自坐在书房，脚旁只有那只可爱的小猫，给她一点点温暖和慰藉。这个中年女人一脸地沉静、淡泊，她无数次地听《心经》，一遍又一遍地轻捻佛珠。

只是不知欣夕在为谁祈祷，替谁赎罪？

盈盈， 60后，内心清澈，开朗，喜幽默，话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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