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在观网陪您看世界谷智轩。上期节目我们讲了迪奥。和其他奢侈大牌一样,迪奥的产品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贵。先声明一下,这期节目不针对任何品牌。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很多普通的商品,贴上一个商标,价格就能翻上几十上百倍,吸引无数人趋之若鹜地抢购,还有人为了某样自己消费不起的东西,借高利贷甚至卖肾。同样功能的产品,被贴上不同的商标,似乎就能区分出谁是“人上人”,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在驱使呢?本期的《消化一下》就来讲讲消费主义,这个资本修炼出的“反屠龙术”。 在进入正题前,我们先要说明一下,消费主义究竟从何而来。斯洛文尼亚哲学家斯拉沃热·齐泽克说过:资本的一切象征和意识形态,都在努力地整合和驯服阶级斗争。 进入工业时代后,“工匠”成了“工人”,机器代替了传统手工业。工人成了机器的附属品,资本家只希望机器24小时运转,赚更多的钱。为了让工人心甘情愿地操作机器,19世纪的资本家提出了“劳动伦理”,就是说勤奋工作是人的美德、懒惰是可耻的,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穷人拒绝上进,好吃懒做。反过来说,一个人再穷,哪怕残疾到半身不遂,只要他还愿意“找份工作”,那他都是“还有救的”,值得赞扬。 英国就有一项制度,政府给申请失业补贴的人安排工作,如果拒绝,政府就有权不发补贴。所谓的“工作”,其实就是临时工,要么是去捡垃圾,要么是去清理墙上的牛皮癣。工资低、干的活又脏又累,对个人发展完全没有帮助。但英国政府说了,这是要让你“热爱劳动”,防止你“好逸恶劳”。 资本家们所说的“劳动伦理”,其实就是马克斯·韦伯口中的“新教伦理”。资本家们提出工人要热爱工作、要勤奋,表面上是要消灭“懒惰”。但资本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工人的勤奋。资本家只想让工人无条件地服从、要他们干活的时候“心甘情愿”一点、更勤快一些,顺便再降低一点工资。你都这么热爱工作了,怎么还计较这点工资呢,你是为了钱来才我这上班的吗?你的“使命感”哪去了?“劳动伦理”打着批判懒惰的名义鼓励懒惰,真正想要消灭的,是工人的反抗。 进入20世纪后,资本家们也逐渐意识到了,单靠理想道德,并不能让劳动者心服口服。1911年,“科学管理法”的开创者费雷德里克·泰勒, 写了本书叫《科学管理原理》,虚构了一个叫“施密特”的工人,这个工人完全不在乎资本家的道德感召,只要给更多的工资,就愿意搬更多的生铁。作者用科学计算,帮施密特在搬铁的每一个步骤上提高效率,最后只涨了60%的工资,却让他多搬了3.6倍的铁。资本家节省了成本,很开心;工人涨了工资,也很开心,劳资关系都变得更融洽了。泰勒总结说,对付劳动者,根本不需要用道德感召,只要有合理的“激励方式”,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从他们身上压榨出剩余价值。“科学管理”让剥削变得合理化,还可以让工人们打着奋斗的“大义名分”,进行自我剥削。 泰勒的思想,被后人总结成“泰勒主义”。后来,“汽车大王”亨利·福特又引入了流水线和标准化生产,在泰勒主义上更进一步:由海量专家精确计算,在每一个细节上提高效率,而流水线上的劳动者,几乎都不用动脑子,只要重复做最简单的活就行了。比如我们每天打交道的外卖骑手,如何规划取餐、送餐的路线、不同订单送达的先后顺序怎么安排,在用户下单的那一刻,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已经在一瞬间算好了。算法会不断下达新的指令,无数算法工程师在背后帮你优化细节,骑手要做的,就是听从指挥而已。 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世界从“生产时代”进入到“消费时代”。一些经济学家反复呼吁:“现在的问题不是生产,而是消费不足”。我们常在社交媒体上看到,有人说“用某某手机的都是屌(哔)丝”、“用某某手机的就是不爱国”。手机明明都是用的,为什么用旗舰机的就是“精英”,用千元机的就是“屌丝”呢?为什么有的人成了“爱国者”,有的人成了“卖国贼”呢?这是因为,在一个以消费主导的社会环境里,商品已经不再单纯是给人用的东西,还越来越成了给人贴标签、判断人身份的“符号”。 比如,有些人买书,但买了又不看,放书架上吃灰。有人来你家做客,看到书架上全是书,就说主人一定是个博览群书的人,书就成了你“有文化”的符号。再比如,音乐本来是用来欣赏的,但有人买了一堆黑胶唱片,但大部分都没拆过封,唱片就成了你是个“乐迷”的符号。 20世纪,国际共运的压力,以及资本家“管理”手段的进步,都客观上提高了工人的待遇,于是出现了一批手上有点闲钱的无产者。1951年,美国社会学家莱特·米尔斯,在《白领:美国的中产阶级》一书中,把他们定义成“中产阶级”,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小布尔乔亚”、“小资产阶级”。 另一方面,真·资产阶级通过他们掌握的媒体、广告、出版社,制造出各种文化上的迷雾,试图掩盖阶级差异,用“阶层”的概念来代替“阶级”,“阶层”分得越多,资本主义的统治秩序也就越稳固。比如说牛仔裤,原本是美国淘金热时期矿工们的工作服,但是通过马龙·白兰度和詹姆斯·迪安主演的电影,牛仔裤变成了一个“流行符号”,资产阶级使自己穿得和无产者一样,借此掩盖阶级间的不平等。再比如一款普通的布鞋,被某知名企业家穿过,马上就会有人在网上抢购同款,自己骗自己:“这下我离首富更近了!”又比如说,英国有一种文化叫作“王室同款”,全世界的“小布尔乔亚”,都渴望穿得和温莎公爵一样“体面”、模仿所谓的“王室礼仪”,置身自己也是“英伦贵族”的幻觉之中。 “小布尔乔亚”往往自命不凡,赚了点小钱之后,就迫切地想要通过买各种“名牌商品”,证明自己不再是无产者、比无产者高一等了。这种心态在现实主义文学《小时代》里,就体现得淋漓尽致。法国社会学家让·鲍德里亚就说过:“极大的丰盛,在浪费中才有实际意义”。 换句话说,在资本主义社会里,确立一个人阶级地位的最好方法,就是看他浪费了多少东西。我举一个极端的例子,一件汗衫在地摊上,可能只要十块钱,贴上一个奢侈品牌商标放到专柜,就能卖一万块。小布尔乔亚花一万块买了这件汗衫,你可以笑他人傻钱多,血亏九千多,但就在这样的浪费里,人家得到了一种与你截然不同的“优越感”,你们的“差距”就被确立起来了。当然了,商品的价格,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去定义,但我们在日常的消费中,为许多商品离谱的溢价买单,渴望的是一个“身份的标志”,是一张“上流社会”的入场券。而人们就这样通过消费,构建起了资本主义里虚假的等级秩序。 其实“身份的标志”不一定得是奢侈品,甚至不需要看得见摸得着。比如在游戏里氪金、拼单在豪华酒店拍照发朋友圈,说白了都是浪费钱。但这些消费,都在无形中给人贴上了标签,试图塑造一个人的“社会阶级”和“个性身份”。 假如这个时候,有个三体人来到地球。三体人不会说谎,看到人类对这些“潮牌”和“奢侈品”趋之若鹜,在五星级酒店买了下午茶又不吃,一定会“黑人问号”。地球人只能向他们解释:这么干,就能向别人展示“地位”和“身份”。三体人还是不明白,“地位”和“身份”又是什么呢?其实,消费主义就是一个谎言,它之所以有意义,只是因为人们都把它当成了“真理”。在三体人眼里,一件T恤上印的无论是“Gucci”还是“Mickey”,或者两个都有,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但地球人却能从中看出穿戴者的“身份”和“阶级”,这就是地球人脑子里的“文化”在起作用。可是问题来了,这个所谓的“文化”,究竟是谁在创造、谁在灌输,又是在为谁服务的呢? 换句话说,“浪费”,就是“小布尔乔亚”对无产者的“文化示威”。“小布尔乔亚”不浪费,怎么体现出“高人一等”呢?所以说,在资本驱动的社会中,只要阶级分化还存在一天,就一定避免不了资源的浪费。可能有人要说了:我玩游戏氪金,我也得到了快乐呀,难道快乐不值得吗? 对,你可能是赚的,但资本永远不亏。 在由消费主导的社会里:资本家驱使无产者们生产过剩的垃圾,由“小布尔乔亚”买单。“小布尔乔亚”花了钱,产生一种我比无产者“高人一等”的感觉。资本家用这些垃圾,从“小布尔乔亚”手中回笼资金,防止他们变成“大布尔乔亚”,然后用这笔钱扩大再生产,从“小布尔乔亚”手中赚更多的钱,周而复始。资本家们既盘活了有效需求,还分化、瓦解了无产者的反抗,实现了阶级的固化。你买到了快乐,而资本家赚到了钱。在这场关于“身份地位”的游戏里,资本主义的权力关系,就在每一个消费者的“买卖”之中,被不断地确认、巩固和强化。 正因为如此,马克思说:“资本对工人的剥削,是通过工人对工人的剥削实现的”。 同时,资本还通过他们掌控的媒体、广告和社交平台,把持了大众文化的“最终解释权”,通过给大众灌输消费主义的价值观,来维护自身的既得利益。“小布尔乔亚”们,永远在追逐一个又一个的“潮流”。“时髦”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就会变一次,最终变成一种循环。人们必须不断地买买买,才能避免“与时尚脱节”。女性的身体也不再属于自己,成了急需改造的对象,比如在一档真人秀里,不爱化妆、不做发型的女性变成了“异类”,娱乐明星们一本正经地指导普通人如何过上资本倡导的“精致生活”。时尚杂志打着“女性解放”的名义,推销着各种香水、身体护理和美容产品。 而消费者就像虔诚的信徒一样,对着特定的产品和品牌“顶礼膜拜”,为了某些商品不惜贷款、卖肾,只为了到手那一刻的虚假满足感。一款新发售的“旗舰手机”,虽然功能足够强大,但仅仅一年以后,就被厂商挤牙膏挤出来的新款取代了。一款产品永远是不完美的,永远会有更完美的产品等着上市。消费者的思维,早就被铺天盖地的广告推送和营销文章统治了。每个“追求个性”的消费者,最后都会陷入一种自相矛盾的状态:即“追求个性”的人,并非是真的想与众不同,只是想从他人那里得到肯定;最“追求个性”的消费者,往往也是最缺乏个性的人。 商品的价格不再体现它的使用价值,而是取决于资本“讲故事”的能力。我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去过一家连锁有机食品超市,名字我就不说了,同样的货品,那家就是卖得比别家贵,店里的顾客看山去都非常在意“生活方式”。我们这些“富有的消费者”,在收银处可以看见这样的标语,具体话术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你愿意捐出一美元,来帮助吸毒家庭的可怜儿童吗?商家不但站着把钱挣了,还通过“替你捐款”的方式,巧妙地把人性中对消费主义的反抗,变成了消费行为的一部分,“帮你体面”,不仅消除了普通人奢侈消费时的“负罪感”,甚至还能人有一种道德上的“满足感”。 资本就这样,通过对人类欲望和本能的操纵,实现了对社会的控制。现代社会就像一列不断加速的火车:资本变着法子兜售车票,炒作出各种“网红”、“轻奢”、“小资”、“明星同款”、“文艺”、“情怀”的概念,有的人上了车,就觉得自己是司机了,但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是到站就要下车的乘客罢了。这列火车真正的主人,其实是售票员。你必须不断地掏钱买票,追逐新的“时尚”、“潮流”,才能在这辆车上有一席座位。 而进入互联网时代后,算法更是取代了机器,成为了资本控制人性的新工具。在越南有这么一个笑话:中越边境上,有一个越南小伙每天都推着自行车出入国境,边境上的警官反复检查,都没发现车上藏有任何走私物品。后来警官实在忍不住了,就去问他:你小子到底在走私什么呢?这个小伙回答:我走私的就是中国的自行车。算法对人的控制,就像这个冷笑话一样,它就在所有人眼前发生,但我们都难以察觉。 算法让资本对人的剥削变成了“灯下黑”,相信不少小伙伴都意识到了,你正在看的视频、浏览的新闻、被推送的文章、刷到的广告,很多都是算法量身定制的。而我们对商品的“选择”,究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还是算法的选择呢?被消费主义统治的人们,理智上都知道资本的贪婪,也知道很多商品,其实并不值那么高的价格,包括一些后现代的文化产品,什么偶像剧、八卦新闻、无脑短视频,都是资本运作的结果。但人们照样爱看,并且津津乐道。我们一边骂厂商们唯利是图、败坏道德,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带来的快感,只有在切身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才会骂上两句,然后继续买买买,心安理得地沉溺在资本增值带来的物欲横流中,彼此玩着心照不宣的价格游戏。而这,就是资本的“反屠龙术”。 节目最后,我也想说: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我也并不反对商家推陈出新、提供更优质的产品,改善我们的生活质量,但消费并不能成为人生存的主要意义。消费或许可以给人贴上象征地位的标签、提供社会的认可,带来片刻的满足。但就像资本永远不可能自发停止生产一样,“符号化”的消费,也注定是一场永远无法让人满足的游戏。消费给人带来的满足感,终究是短暂且表象的,沉浸于消费的人,只能不断用新的商品,来填补内心的乏味和空虚。比起不断地买买买,或许我们都应该认真思考一下,人生要怎样才能变得更有意义。 好了,以上就是本期节目的全部内容,希望大家多多一键三连,激励我们不断分享知识,也欢迎关注我的个人号@real谷智轩,我会在这里探索更多的节目形式,我们下期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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