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官人是云州城富户,除良田百亩外,主营各种材质的棺椁、寿衣等一切死者所用之物。 适逢乱世,他的卖买做得风生水起。但他依旧整日哀声叹气,独生女若雪已过十八,仍待字闺中。 前年有个游僧路过,专程到西门府上,说西门官人的女儿唯有嫁与自已那徒儿方能姻缘美满。什么?女儿嫁和尚,荒唐!院中众仆听闻都“吃吃”偷笑起来。 西门官人当众怒发冲冠大骂道:“你这秃驴满口胡言乱语!”叫人用乱棍将游僧轰了出去。 他当即找来媒婆大散银两,并放话,为女儿觅得良婿者,赏银二百两。云州城内的媒婆一时踏破了西门府邸。 西门若雪肌肤莹白,圆杏眼粉桃腮,冰清玉洁的气质。琴棋书画、女红样样出挑,平日在自己闺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云州城无数男子梦寐以求的佳偶。 可是,媒婆连说成了三门亲事,不久都被男方退了。好事者想一探究竟,起初,几家男方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云州城里众说纷纭,各种猜测。有说西门家世代专营死者用品,阴气过重的;有说西门小姐命格不吉的……。游僧来西门府为徒儿求娶之事不知何时就传了出去。连说书的也编排起西门小姐来,以博众人驻足给赏银。 自此,再无媒婆踏入西门府邸半步。 因而,西门若雪长到十八岁了仍未出嫁,她已然被传得十分邪乎。 西门官人心急如焚,又放下狠话,只要不瞎不聋不瘸,不是傻儿,有意求娶者,女儿嫁于他,再赠两间街面上的棺材店作嫁妆。 这样的条件,仍旧无人问津。连街角那个叫阿三的傻丐儿都流着涎水学着听来的内容:“西门小姐八字不吉,克夫克父母。” 这话恰好让乘轿回家的西门官人听着了,也是一脸忧愁几声长叹。 喜事不出门,衰事千里传。后来,从先前与西门小姐定亲的三家传出消息,说拿着自家公子与西门小姐的八字去测,全城看相的都说八字不合,忌成亲。那三家就速速退了亲事。 西门官人懊悔当初自己赶走了那个游僧。如今女儿成了烫手山芋,他岀门受人指指点点。而今,和尚作女婿他也乐意。 他凭记忆,找画师描了游僧的画相,贴遍云州城大街小巷。悬赏知道图上大师所在之处者,赏银五百两。 两个月过去了,告示被雨淋得字迹模糊不清,却无人来领赏。 西门官人整日愁云惨淡,若雪更不愿出门。爹爹瞧她不顺眼,稍不留神就责骂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出气,她于心不忍,时常躲着。 三个月后的一天,府外来了一位年轻僧人,称要见西门官人。 西门官人一听来人是僧人,喜出望外地出来亲自迎接。 见到僧人,他愣了。僧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俊美如画。他双手合十,自称本名杨熙法号净尘,师父临终前说他与西门小姐有姻缘,现下师父已圆寂,自己还俗找来了。 西门官人大喜,连忙将杨熙迎进屋。又吩咐仆从去收拾一间上好的厢房,说给姑爷住。 几个丫鬟推推搡搡地把戴着面纱的小姐拥出闺房,若雪隔纱望向年轻僧人,俊脸峰眉,双手合十间,抬眼望向她,目光勾魂摄魄,令若雪神迷意乱,竟痴迷地望向他。直至丫鬟们嘻笑着连声唤小姐,她才回过神来。 她觉得僧人有些异样,见到爹爹满脸欢喜地瞧自己,便不敢多语,转身回屋了。 西门官人恨不得“诏告”天下女儿要出嫁。 一周后,他择了个黄道吉日为女儿完婚。若雪将跟随杨熙嫁入苍桐镇杨家。杨熙换上新郎服,颇有公子世无双的俊逸非凡。出门后,云州城女眷的眼睛都看直了。 出了云州城,杨家迎亲队已候在城门下。 分明是大喜的日子,杨家接亲的婆子、轿夫、丫鬟个个面无表情,令若雪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她感到一阵逼仄的阴郁与寒冷向自己袭来。 天色越来越暗,贴身丫鬟云彩也轻轻嘀咕冷。若雪一冷就想便溺,便喊停轿,云彩搀着她下轿往前方走。“快些返回。”骑高头大马的夫君杨熙头也不回地淡然道。 她们走了十几米,待转身返回时,若雪惊呆了。 她看见自己所乘的轿子悬在空中,轿夫一律脚不沾地,夫君竟骑着一匹纸马,四周一丝丝黑气上浮。“云彩,云彩!你看……”若雪怕的语无伦次,她指着杨家接亲队伍低声喊道。 “小姐,怎么了?没什么呀,你那俊姑爷正望咱们呢,快走吧!”云彩如先前一般扶着她向轿子走去。 若雪在心里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面上装作波澜不惊,心想一会儿再伺机逃走。 走近轿子,再望过去,所有一切如常。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 “娘子是乏了吧,就在轿中安歇吧,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了。”杨熙笑容迷人,温言安抚道。 “小姐,姑爷真体贴你。”云彩笑嘻嘻地俯在她耳边说。 不一会儿,云彩伏在座边上睡了,若雪却无一丝困意。 她悄悄掀开轿帘一角向外窥,“啊!”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哪儿有什么轿夫,整顶轿子缓缓向前飘去,她的夫君骑着纸马在前方飘行带路。 她使劲儿捂住嘴,大气不敢出。摇醒云彩,指着外面,云彩探出头看了一圈,嗔笑道:“几个轿夫有什么看的,还是姑爷好看。” 若雪正惊骇,未及细思。“停轿,”杨熙令道。轿子稳稳落下,新郎伸过手牵起若雪,那手冰冷刺骨,令若雪浑身一个激灵,一种不祥之感笼罩着她。 “哇,小姐,姑爷家真气派!”云彩惊喜地 叽叽喳喳嚷嚷着。 眼前一座高门大户的府邸就是杨家。一跨进院,刺骨的冷冽使若雪不住打寒颤。院中无一抹绿一株红,更显萧瑟阴冷。 两位白发老者立在厅前,脸色乌青,笑容僵硬,毫无生气。新郎不唤爹娘,他们不约而同地做着“请”的手势,示意若雪进里屋。 抬头间若雪目瞪口呆,正前方的屋口方方正正,和自家店里那口巨大棺椁的形状一模一样。她实然止住步,一把拖回了半只脚已迈进去的云彩。下意识里觉得,进去就是鬼门关。 “进去吧!”他们仨异口同声地说。云彩忽然丢开若雪的手,躲开她哭喊道:“小姐,你怎么这样走路,云彩怕!”说话间,她半只脚又踏进了那口棺材门。 “云彩,那是死人门,不可进!”若雪急得大喊,才发现自己居然飘浮于空中,脚不沾地。 又看到杨熙与老夫妇阴森森的笑脸,她知道这是它们在使“诈”。猛然忆起书中读过,中指之血可镇鬼魂,即刻急中生智咬破中指,几滴血甩过去,“哧”,那三人化作几股黑烟飘过,须臾间皆消失了,若雪才落了下来。云彩这才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哭着说:“小姐,新姑爷不是人。” 若雪点点头,情况危急,顾不了许多。她用力咬破两个中指,用血将云彩全身点涂好,叫她回去请高人来,这点血也只能护一人全身而退。 云彩咬牙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那三人再现,老夫妇青面长着渗人的獠牙,样子格外丑陋,那杨熙依旧玉树临风。他们挡在若雪前方,团团围住她。 “娘子,你我既已成亲,何必兵戈相见?”杨熙一脸温谦。 “谁要和鬼怪成亲?”若雪怒道。 “不和鬼怪成亲,你这阴八字克夫命,有人娶吗?”杨熙得意洋洋地反问。 “熙儿,少废话,取她身体血重要。”他们话一落,若雪瞬间感到天旋地转,而后,就不省人事了。 待睁开眼,自己身着点点,上身仅一件胸衣,下身一条衬裤,躺在棺材里,全身插满大大小小的银针,殷红的血从身体各处汇向食指流入一个器皿里,里面已有半钵鲜血。 “熙儿,还是你高明啊,花银两买通全云州城内的算命先生,故尔每个都测出她八字全阴。否则我们也不会顺遂“娶”回她。嘿嘿”,俩老怪的笑声在暗夜里回荡。 “如她这般至纯至善之人,百年不遇,这样的血喝下才最有提升功效。”杨熙无不得意地说。 “待成魔,咱们就不受阎罗王管辖,再不用受地府的清规戒律了。”哈哈哈,三怪笑得春风得意。 “轰”一道白光射过来,“鬾、魆、魊,三鬼哪里逃!” 随着喊声一位高僧扔出了手中禅杖。若雪再也支撑不住了,晕得睁不开眼,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窗外鸟儿啁啾。一缕阳光射进来,温暖而舒适。 “小姐你醒了!”云彩激动地抱着她流泪。 “雪儿,爹爹来了,”门外是西门官人的声音。云彩帮若雪披了衣,扶她坐起。 随爹进来的正是那天斗鬼怪的高僧,他身后站着俊美公子杨熙,“啊!他……他是……”若雪气喘吁吁地指着他喊起来。 “阿弥勒佛!施主莫怕,此杨熙乃真人,非鬼怪。”高僧说道。 三年前的游僧正是这位大师,他算出这位善良的姑娘与自己的弟子有一世姻缘,但她必有一劫难逃,就上门述原委,想为她破劫。熟料被西门官人连打带骂地赶走了。 他索性等到若雪临劫时才带徒弟走来,恰好看到连夜赶回来报信的云彩,于是带着徒弟杨熙前去施救。 三鬼中的魊,曾被杨熙从恶鬼中救下,为它疗伤共处了两日,偷听到了大师与徒儿的对话。 谁知它恶性不改,此次便钻了空子,化作杨熙去骗婚,实则要吸干若雪体内的血。 若雪品性纯良,体内之血是罕见的至纯之血。鬼怪吸食就会功力大涨可短时助其修炼成魔。 西门一众人听得震惊之极。 “大师,若今后再有鬼柽寻我女儿之血可如何是好?”西门官人迫不及待地发问。 “无妨,只要他俩成婚,破了处子血,那血就不再至纯,无任何吸引力了。阿弥勒佛!”大师说完口中念念有词。 若雪闻言却已粉了一张俏脸,还俗僧人杨熙也羞涩地低下头来。 蓦然,若雪看到了杨熙颈上戴的狼牙,她扑过去抓住他双手,眼里闪着莹莹的泪光深情言道:“原来是你!” 儿时,若雪有一次上街与家人走散了,只记得娘亲在挑糖葫芦,怎么一转眼,卖糖葫芦的和娘亲都不见了。她站在路边大哭不止。 此时,一个年长于她一些的小和尚走来安慰她,问明情况后,牵着她转过半条街,找到了卖糖葫芦的人,看见娘亲在旁边焦急地喊自已。她开心极了,奔过去与娘相拥在一起。与小和尚道别肘,她取下祖传的西域辟邪狠王牙给小和尚戴上,还叫他长大带着狼王牙来娶自己,小和尚答应了。 “雪儿是你,真好!”二人眼中星眸流转,眉目传深情。 “徒儿尘缘未了,不必相随了!为师走了。”二人拜别了游僧,大师自海阔天空逍遥自在去了。 游僧离开西门府邸后做了一件事,他把那些个当初收了幻化成杨熙的魊所赠银两胡测八字的算命者统统赶出了城,而后云游四方去了。 两天后西门府邸再次大办喜宴。西门小姐嫁得如意郎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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