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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麻娘(1-3) 文/ 莎仆 主播/ 康继红

 昵称71955183 2021-11-28
长风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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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莎仆
朗读:康继红
 一
麻娘是我的干娘。
麻娘家的后园与我家的前园只隔了一道秫秸垒成的篱墙。坐在我家的前窗台上就能望见麻娘戴着老花镜坐在炕上做针线。她也常从她家的后窗里探出那张落满麻痕的脸,与篱墙这边正在园子里薅草的母亲唠闲嗑。一天不见面她说:“呀!你家的黄瓜开花了。”三天不见面她又说:“呀!你家的倭瓜结纽了。”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笑纹就埋在那浓密的麻痕里。
麻娘脸上的麻子是怎么落下的没有人知道,母亲说自从认识她就有一脸麻子。长辈的喊她麻丫,平辈的喊她麻姐,晚辈的喊她麻娘。“麻”字虽难听,可她不忌讳,总是喜滋滋地答应。
麻娘喜爱花,她家的后园简直就是花园。她家的后窗下种着各色各样的花草,美人娇、胭粉豆、马舌菜、大芍药、九月菊、倒卷莲、鸡冠子、筲帚梅、芨芨草,什么样的花都有。五颜六色,红红火火,从春到秋她的后园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除了花,她的后园里还种着许多菜。茄子确紫,黄瓜翠绿,辣椒彤红,柿子杏黄,样样鲜嫩肥硕。除了这些小秧棵,还有许多爬着蔓子的豆角、倭瓜、葫芦呢。那些不要脸的东西竟偷偷地爬过篱墙,到我家的园子里生儿育女来了。结在我家园里的果实,尽管根扎在她的园里,种子也是她的,可她从不来摘取。她就对这边正在摘菜的母亲说: “他三嫂呀,快把倭瓜摘回去吧。今年的倭瓜可面呢。给孩子们烀了吃,多吃菜可以省粮的。”
到了秋天,太阳金灿灿的日子,麻娘的房檐下缀满了吃不败晒干的菜。一串一串的红辣椒,一嘟噜一嘟噜的萝卜干,一挂又一挂的西葫芦丝,装点在秋阳下煞是好看。
除了菜,那园里还有棵太平果树。春天那树开出洁白的小花,就象打着花伞的少女似的站在那儿。温润的细雨洗去了园子里的每一片杂尘。顽皮的春风闯进宁静的春夜,早晨从窗口一望园中,那树上的花被摇落了,园里飘着雪片样的落英。不两天,那树枝怀孕了,结出嫩嫩的绿绿的小果子来。那果子就顶风冒雨一天天地长大了。等到秋天,园子边的向日葵把头低向墙外的时候,那密密麻麻的果子就压弯了枝。树顶上的果子够不着摘,留在那儿不多天就被风摇到地上去了。等到麻娘披着小袄,拎着小筐拾捡的时候,黄叶从树上飘到她的头上了。
天气变凉了,落叶就飞满了整个后园,热热闹闹的后园象戏园子般散场了。大雁和乌鸦从房顶上飞下来,落在篱墙上歇一会儿,就又向南飞去了。
麻娘是热心肠,谁有事都爱帮忙。街坊邻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少不了她。谁家的儿子娶亲她都去当娶亲婆。她帮着糊墙、做被褥、洗碗碟;谁家的老人要过世了,她给人家做寿衣,还同男人们一起去守夜,到人要咽气时她亲自给死者穿寿衣。
麻娘还会推拿按摩,谁家孩子胳膊腿扭了都去找她揉。哪里起个筋包,她给你喷上点白酒,之后不停的地揉,不吃药也不打针,不两天那筋包就不见了。谁的身上长了疖子,她就从红丝绒包内取出银针给你截,经她一截,也不用贴膏药,那疖子就自消自灭了。
麻娘最好的手艺还是接生,十里八村的女人生孩子没有不请她的。她接生的孩子成百上千,可从没失手过。麻娘胆子大,不管女人在炕上怎么拼命地叫,她都沉得住气。等到孩子的母亲耗尽了全身力气,孩子落草了,她抓住两腿,倒拎起孩子,又向孩子的屁股猛打一巴掌。那孩子“哇”地一声,迈进了人间的门槛。麻娘将孩子用小被子包好,饭不吃,水也不喝一口就走了。
过了几年那孩子跑到大街上,哪里还会认得她?她拍着孩子的脑瓜说:“这小家伙生下时还不足四斤,一晃长这么高了!”孩子望了望她那张麻脸上的笑纹,畏惧地向远处跑去了。
我像赵家井村其他孩子一样也是麻娘接的生。我生在三伏,天气热得像下了火。天刚过晌午,父亲拿着镰刀去割麦子。母亲刚把晚饭下到锅里就感到肚子疼。孩子多了就象山上的野草那么不重视了,也就顾不得去找接生婆。等到母亲感觉情况不好,叫小姐姐把父亲从地里喊回来,母亲正在炕上来回滚:“他爹...快去...前院叫麻...姐来...... ”
麻娘正在南坡地里割麦子,听到信儿,她放下镰刀疯了似的往我家的院子跑。等麻娘赶到屋,母亲两手抓着被子,脸色惨白。麻娘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红丝绒包,从里面拿出银针和秘方(那时在赵家井,她的秘方是极有效的办法)。经过她的一阵推拿按摩,我这个没有勇气的孩子终于向人间发出了第一声啼哭。麻娘满脸流汗,狠狠地对我父亲说:“也不是离千程百里,咋不提早叫我一声?没见过你这样的爷们,拿自己老婆的命当儿戏,再晚一会儿这小狗尾巴和娘就一起去见阎王了!”母亲感动得泪流满面,说:“小狗尾巴,你一生一世也不能忘了你麻娘。麻姐呀,这孩子就是你的亲儿子!”
从此,麻娘做了我的干娘。     
麻娘十分疼爱我,童年我有一半的时光是在她的身边度过的。麻娘只有一个孩子,是比我大三岁的虎娃。虎娃是个傻子(医学上叫呆小症),他十几岁还穿着开裆裤,除了会叫妈妈和说几句简单的骂人话什么也不会说。他总是无缘无故地笑,无缘无故地哭,一笑一哭就流出很长的口水来。我常同虎娃坐在门口的青石上做泥人。还拿着小瓦罐到房檐下去挖蚯蚓。
麻娘不仅种花种草,还养着小鸡、小鸭、小鹅。每到春天她把蛋放到草囤里用被子捂,过二十一天就孵出毛茸茸的小鸡崽,再过七八天就孵出扭扭达达的小鸭、小鹅来。我和虎娃在院子里来回跑,我不慎踩死一只她的小鸭崽,怕被她发现了就偷偷地扔到水泡子里去。麻娘到泡子边洗衣服看到了漂在水面上的死鸭崽,回来一数她的鸭崽果真少了一只。那以后的几天里,我都不敢到麻娘的小院去。不两天,麻娘从后窗里看见我就喊:“小狗尾巴,咋不来和虎娃玩了?你踩死了干娘的鸭崽,干娘不怪你,都怪它命短哦!”
小时侯在家乡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就不够吃,有几个月要靠野菜和土豆来充饥。每逢春天,山坡上绿了,野菜鲜嫩肥硕的时候,她便带着我到地里挖野菜。蒲公英、苣荬菜、小根蒜、车前子样样都有。麻娘让虎娃留在家里,他不肯,他就拿着小筐跟在我们的后面。
野菜挖回来,麻娘将野菜和豆腐渣掺在一起放在锅里烀,等到锅里冒圆了气,野菜熟了,满屋飘着野菜的清香。她从锅里给我和虎娃每人盛一碗,又从瓦罐里抓点盐面洒在碗里。我们端着碗坐在门口吃,满头渗着汗。
晚上,月亮爬上柳梢,皎洁的月光洒满静静的小院,麻娘便借着月光给我缝补白天爬树摘榆钱儿撕破的布衫儿。她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哼着歌,那歌只有曲儿没有词儿,曲调低沉而凄怨。她还给我们讲许多闲话儿,都是些民间故事,也都是我长大后未曾在书本上看到的。虎娃听不懂,但他认真地听,听了就傻傻地笑。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莎仆
著名作家


莎仆,本名刘凤国,1965年出生于哈尔滨市呼兰县,现供职于哈尔滨铁路公安局。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学艺术联合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1989年开始在杂志发表小说作品,同时写作诗歌、随笔、文学评论等,至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评论数十篇。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回家的人》,诗集《囚鸟的天空》。有多篇诗歌和散文分别入选《中国当代优秀诗人诗选》《新诗百年·中国当代诗人佳作选》《新时代诗典》《当代精美诗歌选》《2018年诗歌年鉴·中国当代诗人优秀作品选》《中华当代诗选》和《中国当代作家优秀散文选》《当代经典散文选》《回眸於菟》等多个选本。诗歌《秋的惆怅》在“首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全球有奖征集大赛”中获奖。


康继红
金牌主播


康继红:河南巩义人,长风文艺平台主播,喜欢朗诵,愿意用声音传递生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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