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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扎尼克日记摘译

 置身于宁静 2021-11-29
【一九五四年】 她感到一种想要点燃整座城市的渴望,只是为了那种愉悦:对着一簇巨大的火焰朗诵一首巴列霍诗歌,在燃烧的房子和窒息的人群中间说这就是你们以为的永恒。 最后几行诗句粘在她的嘴唇,害怕去外面,去世界漠不关心的空气。 假如恰好在昨天……收紧她的目光做一个可悲的遗忘表情 在夜晚的梦中,艰难地呼吸环绕她的烟草味的空气。击败自己的病症,许诺它去想一个远方的国家,去想月亮,想她爱的那些人的幻梦,那些像她自己一样不存在的不真实的人。我是一段固化的烟雾。我是被人忘在奥利匹斯山的残余。因为不被看见,仿佛属于整个宇宙。一个绿色的球体装满玫瑰色的梦境,但是她的身体不想知道自己并无实体。 她一直画着,给那些从她灵魂中走过的面孔以形态。 她张开嘴唇,记起自己已有两天没有发出一个单词。非常努力而失望地说:“这就是终结了。” 我走进一家陌生的书店。充满好奇而激动地走向堆积的书架。想找到“一点新的东西”的期待被一个雇员的声音颤动,问我在找什么书。我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我想起了一本。没有。我本想继续张望,可是感觉到背后有那道商人的目光的重量,紧逼而不满这个“不知道”想要什么的人。总是这样! 星期一。梦境神秘地降临我的身体,身体温柔地接受它。那里,在疲惫与厌恶之间、恐惧与不朽的渴望之间,我对自己说:我必须写或者死。我必须填满许多本子或者死。 八点半。我的身体不想起来,只想继续睡下去。我睁开眼睛,渴望房间里的物件。我重新合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我失去了多少东西!多少感情,居所,学习!一切为了多死一点!一切为了少活一点,在我这个痛苦而不现实的现实。 你是我的鸭嘴兽 不曾存在的最美丽的鸟 你是一只扇子 是从另一棵树的灵魂里长出的树 花是大地的声音 风是装成鬼魂的一小截氧气,模糊地吹着一支永不过时的歌。 钟是一个死于心脏病突发的老人转而复活(为了报复那些对他脉搏的声响不耐烦的人)。 永恒就是:灰蓝色的烟雾/无尽回归之感。刻在树叶上的名字/雾弥漫布景/浸没远处的孤帆/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巴赫,戈雅。谁教给我莎士比亚的名字?没有人。我出生的雾团里早已预先刻进这个名字。“这”就是永恒! 礼拜日。缓慢昏暗的礼拜日充满暗沉的钩爪神秘地吸引时间。 她已决定结束生命,但是一个但是沉默地打碎她的决议。她注视着笔,爱抚它。像一只毒箭,为笔染上一种渴望:写作,写作。这种渴望将死亡引上一艘永无归程的船。想把笔扔出窗外,扔进外面的世界,可恶又可怕,让它变得强壮,却知道这支笔只是象征她对驱动自己写作的小东西炽热的亲昵。 【一九五五年】 我是一个问号被眼睛和火焰围绕。 对孤独的恐惧大于对奴役的恐惧,那么我们结婚吧。 我喜欢我的物质条件这样匮乏,买不起书就必须写书。 有奇妙的巧合:我刚读到“照亮”同时太阳点亮我的桌子。生活! 四十天令人窒息的孤独,挚爱的面孔唯一却已离开。要很努力。你要和这本本子一起努力。也许还有什么可以拯救。什么?你的灵魂,阿莱杭德娜,你的灵魂。 四十天计划: 1)开始写小说 2)读完普鲁斯特剩下的书 3)读海德格尔 4)不饮酒 5)不做任何暴力行为 6)学习语法和法语 还有哪里的诗比爱人脸上更多? (关于读普鲁斯特)我的痛苦并不来自于这些文字接触,而是它们让我觉得熟悉,看着它们觉得像是自己经历过的。 让我焦虑的是遗忘,是时间。每一个现在的努力都会变成未来的回忆。 我意识到我的某些方面:我不喜欢娱乐。或者也许我不喜欢通常被人们称为娱乐的东西。我是一个悲伤的人错误地穿成健康乐观的样子。我是一个苦涩的人享受任何能让人忘记苦涩的琐碎事务。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伪装(希望很快能烧掉这种伪装),我有严格意义上让大部分男人女人不愉快的所需条件。 爱的无能让我多少认识了更全面的自己,一个坚强高产的个体;我的艺术脾性成长可观。也许我能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也许我的笔能发掘未知的地界;也许我的飞鸟会是绚烂的,也许我的名字会有自己的光环,也许我的死亡将是我的出生。但是……有一天你必须快乐吗?你的灵魂里必须感受到完全的爱真实的倒映吗?必须有人爱你一次吗?不!不!一千遍不! 我渴望光明。我怕我再也找不到它。 当我阅读普鲁斯特,注意他的形式与背景,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写一本像他那样的书;但是,我没法获得一个像《你好,忧愁》或者《吉吉》这样的故事。是我的灵魂深度吗?还是我缺少客观性或者缺少简单? 我不沿着对所有女人而言最自然简单的路来走:生儿育女!那样就会比沮丧更糟。那会变成一个被扔去给其他人繁衍后代的人!只能占据一个不被重视的位置!我的生命就会是一场徒劳。 唯一能同时到来的是死亡。 我更倾向于选择学习和创作。但是我愉快地接受白天的时间充满书籍和美,但是晚上!冬天寒冷的晚上!那些夜晚我绝望地把头埋在枕头里呼气想把枕头变成一张人脸。我的身体没有任何怀抱可以欺压!我的嘴唇亲吻着空荡!怎么给我热切的身体渴望的东西?我不想要情人(学习的时间会被打乱)。真应该给女艺术家专门特设一种妓院!但是没有……而且看到一个成年女人因为夜的贫瘠融入另一个身体这景象多么可悲!这就是等待我的。这个图景摧毁一切神圣的沉醉。 没有这个笔记本怎么活?完全无法想象。 阿尔杜罗碰碰我的眼睛说:阿莱杭德娜!我要挖出一只眼睛,在洞里放进一首诗! 看着钟的指针前进令人不安。它们像是在说:已经没时间做任何事了! (汪天艾/摘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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