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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扎尼克:像梵高一样,把自己献祭给诗歌的太阳

 置身于宁静 2021-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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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像梵高一样狂热,把自己献祭给诗歌的太阳。

说起阿根廷的著名作家,国内读者大多知晓博尔赫斯,却不知道皮扎尼克。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是阿根廷的传奇诗人,她18岁即接受精神治疗,36岁自杀身亡。她的命运让人想到画家梵高,肉体的生命被尘埃覆盖,被视为非正常的异类,而艺术层面的生命却朝向整个虚空,纯然绽放。

皮扎尼克是二十世纪最动人心魄的诗歌作者之一。她的诗歌炽烈、纯粹、直抵人心。皮扎尼克的人生是一个热切的、被诗歌点燃的故事。终其一生,她不断撞击着那堵名叫“诗歌”的墙,在她几乎全部的作品中都饱含着一种提纯、精炼、不断向中心靠近的意愿和努力。

自创作生涯伊始,就围绕内心阴影写诗的皮扎尼克以无可否认亦无可比拟的生命烈度燃烧出女武神的声音,写出“准确得恐怖”的诗歌。在文学和生命之间,她选择了前者。到最后,这场旷日持久的缠斗,是她自己放弃了拯救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寻找诗歌用词语命名不可言说之物的本质。她全部的努力在于把诗歌视为存在的唯一理由。她想成为一位完全的、绝对的诗人,毫无裂缝与伤口的诗人。

如同《夜的命名术:皮扎尼克诗合集》译者汪天艾所说,夜、命名和术,是代表皮扎尼克诗歌的三个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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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拥有俄罗斯和斯拉夫血统的犹太裔阿根廷诗人,1936年4月29日出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自幼长期受失眠和幻觉困扰,少女时代开始接受精神分析。19岁出版第一本诗集,青年时代旅居巴黎数年,曾在索邦学习并翻译法国诗人的作品,与帕斯、科塔萨尔等作家建立了深刻友情。曾获布宜诺斯艾利斯市年度诗歌奖一等奖,美国古根海姆和富布莱特基金会的资助,1972年9月25日去世,时年3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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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是皮扎尼克诗歌很重要的核心意象,因为她长期失眠,所以经常在深夜在凌晨写作,她写过很多反复出现“夜晚”这个词语的诗,有时候夜晚是她想要无限靠近的客体,她说“关于夜晚我懂得很少,却投身其中”:'我几乎不懂夜晚/夜晚却像是动物,/甚至帮我仿佛它爱我,/用它的星辰覆盖我的意识’,或者是她创作的对象,她一直不停尝试着把夜晚写成诗歌,所以才会写下:'我整晚造夜。我整晚地写。一个词一个词我写夜晚。’

有时候夜晚又是她本身。她对夜晚有一种认同感,写过'我是你的沉默,你的悲剧,你的守夜烛。既然我只是夜晚,既然我生命的整夜都属于你。’失眠的深夜在她的经验中,是可以拥有短暂静默的时刻,她相信在夜晚的另一边,有她作为诗人的存在,也有'暗祟的对生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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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名

命名这个动作对皮扎尼克而言很重要,命名是她对词语的使用,相信词语是可以从纸面上立起来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所以才要耗尽心力寻找最恰当的、最准确的词语。皮扎尼克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命名的能力,恐惧这个时刻,因为没有名字的东西、无法被她准确命名的东西,对她而言就不存在了。那样万物都是沉默的,整个世界就在她周围沉陷下去,消失掉了。

同时,命名不仅是为他者命名,也是为自己命名,写诗对她而言是一场失败的冒险,是一个小女孩寻找名字的旅途,还没开始已经失败。像皮扎尼克自己在采访里说的,“我是在语言内部藏进语言里。当一个东西——哪怕是虚无本身——有名字的时候,会显得不那么有敌意。但是,我又怀疑真正本质的东西是不可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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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有两层含义,一是炼金术的“术”,因为写诗这件事对皮扎尼克而言是一个用词语作为原料不停提纯、精炼、不断向万物的本质中心靠近的过程,这种劳作里包含着反复的尝试与失败,也包含着无尽的耐心与失望,甚至最后可能它就是一个伪命题,就像炼金术一样,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点石成金的配方。

另一方面,“术”是上古时代的魔法师或者先知所实践的“术法”的意思。1964年皮扎尼克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她把那座城市形容成“一口井”,一朵在她头顶打开的食人花,会在一秒之内将她吞没然后闭合。然而,在回去以后,她忍受着头顶上窥伺的无底深渊,把瞬息的致命一秒延长到八年,出版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三本诗集:《工作与夜晚》《取出疯石》和《音乐地狱》。最后一本诗集出版后第二年,三十六岁的皮扎尼克在周末的一天结束了所有的天真、冒险、幻象,她的地狱也随之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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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扎尼克生前接受的最后一次采访是她当时的恋人做的,她在采访里说,她觉得诗歌对她而言最大的作用是驱魔和修复,她写作首先是为了不发生她害怕的事情,

“为了让伤害我的不至发生;为了远离'恶’。有人说诗人是伟大的治疗医师。这么说来,诗歌职业意指驱邪、袚魔,还有,修复。写一首诗就是修复最本质的伤口——那道撕开的裂缝。因为我们都有伤口。”

不曾懒惰

汪天艾认为皮扎尼克有很罕见的诗歌天赋,“无论是她19岁时候写的诗还是她日记里随便涂抹的句子,都是炫目的天赋。她整个生命都是一个被诗歌点燃的故事,但是写作不仅依靠的是缪斯的光临,更是背后的辛劳。”

诗歌对皮扎尼克而言既是烈火,也是修辞练习。因为她是一个非常勤奋、智慧、耐心的读者。汪天艾介绍说,皮扎尼克有很厚的摘抄本,“她给摘抄本起了名字叫做'词语宫殿’,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的摘抄,有时候是句子,有时候只是词语,除了西语,还有大量的法语英语等等。读她的日记你会发现她每天都有阅读计划,在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下,她也许不是每天都写作,但是每天都在阅读。在她的私人藏书中,几乎每一本都划了各种颜色的线,还做了铅笔的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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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扎尼克在写作的时候,经常用一整个晚上想一个恰当的形容词,用不同颜色的粉笔把不同的选项写在墙上,尝试哪一个最好。也会把零散的诗句用打字机打在卡片上,然后剪开,互相拼凑,互相遮蔽,看看怎样最好。像她自己在日记里写的:“我喜欢准确的语言,恰好的词语,喜欢每样东西都正确,令人害怕地清楚可见,像诗歌里的字母从纸上立起来那样。每一样都不可取代,不可随意替换。”她曾经给她的编辑解释说,自己所创作的体裁,不应该叫“诗歌”,而是一种“靠近的尝试”,她说自己写的每一首诗都只是对“大写的诗歌”的靠近。

不是懦夫

皮扎尼克从18岁开始接受精神治疗,生命晚期,更是多次因抑郁症和自杀倾向进出精神病院,耗尽了最后一点与生命抗争的力气。1972年,她因服用过量巴比妥类药物去世,时年36岁。

在皮扎尼克日记和书信里有大量真实的精神痛苦记述, 皮扎尼克在两个世界之间上演的是一场自救与沉沦的拉锯战,一个备受折磨的灵魂,一种孩童式的天真的矛盾。一部分的她想要治愈,另一部分的自己拒绝被治愈;身体的一部分迫切渴望无尽地下沉与抛弃,另一部分又努力顽抗想要一遍一遍尝试和解试验正常生活的可能……她有很多次想要试试看做一个正常的、有稳定工作的成年人,甚至设想过稳定的爱情、乃至结婚生子这种所谓凡俗幸福的愿景,但最后,她发现自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不可能拥有这些东西,另一方面她对写作的渴望与爱又真实地需要占用她的白天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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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汪天艾认为皮扎尼克的死并不能遮蔽掉她的勤勉和勇气,汪天艾说在《夜的命名术:皮扎尼克诗合集》扉页上有一句摘自她书信集里的话,是这本书下印厂之前最后时刻加上的,皮扎尼克写道:“总之,我想在一切终结的时候,能够像一个真正的诗人那样说:我们不是懦夫,/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皮扎尼克在1961年,只有25岁的时候就在日记里写:“我知道我是一个诗人,我会写出真正的、重要的、无可取代的诗歌,我准备好了,我对自己说话,我消耗自己,我摧毁自己。为了文学而文学所失去的生活。我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真实生活中失败的文学人物,好用我的真实生活去创作文学。我的真实生活已经不存在了,它就是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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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汪天艾看来,皮扎尼克一直围绕内心的阴影写诗,不惜一切代价用词语命名不可言说之物的本质。“她全部的努力在于把诗歌视为存在的唯一理由。这是一种罕有的、动人的态度。我说这些不是说要提倡什么,但是我觉得完整了解她的生与死,以及在这两个节点之间发生的东西,是对她的选择的尊重,也是对她的诗歌的尊重。”

死亡的诱惑一直在那里,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皮扎尼克自己选择了用对艺术和诗歌的信仰和爱对抗这种诱惑,像她自己说的,“诗歌和爱开始于我们放弃所有斗争的时候,仿佛在一个梦的尽头醒来。”“对我而言最难的路才是唯一的路。”

尤其是从30岁到36岁这几年,皮扎尼克集中地燃烧着自己的声音,直到感觉到词语也背叛了她,才最终败下阵来,所以她不曾懒惰,也不是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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