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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回忆起以前看坝坝电影的事情。 那时看电影是稀罕事，一年难得看上两回。“电影院”很宽敞，在学校的泥地操场上或是政府所在地的泥地广场上，幕天席地。设备也很简陋，放映机往一张大饭桌上一放，桌旁放上条凳就是放映师傅的“宝座”了。再在机器正前方二十米左右树起两根大竹竿，竹竿之间挂上一张白色的幕布，一只音箱也挂在其中的一根竹竿上。放映师傅调试好设备，整个“影院”就算建成了。 每当听说哪里有放电影，人们都会争相传说，那份关注，决不亚于讲述一件国家大事。农人们也就破例早早的收了晚工，回到家里，烧锅、吃饭、喂猪、赶鸡、拦鸭，收拾好必做的家务。平时爱整洁的家庭主妇也将饭后的碗筷收进锅里泡着，等看完电影后回家再洗。小孩子们更是兴奋不已，跑来跑去帮着大人做着家务，希望早点完成，好去看电影。 还清楚的记得看电影《吉鸿昌》的情形。 我也就五六岁左右吧，距今快四十年啦（时间过得真快）。 “今天晚上柏树坳放电影，说的好看得很，是打仗的！去不去？” “肯定三！到时候我们一路哈！” “好的！” 就这样，快乐的与小朋友们约定了。回到家中，以最快的动作帮着大人们做完家务，天近傍晚，与大人们一起出发了。 各条静寂的山沟在这时都热闹了起来，人们从四面八方向播放坝坝电影的乡政府所在地——柏树坳汇集。 于是，各种灯光映照着一张张欢快的脸庞。有打电筒的、打灯笼的、打火把的，老头老太皱纹堆累的脸、小孩子红活圆实的脸、青壮年朴实成熟的脸。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山沟这边和那边喧闹之声此起彼伏，把整条山沟渲染成了一个喧闹而和谐的美好世界。 柏树坳早已是一个热闹的海洋，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人潮涌动。电影还没有开始播放，早到的人们自已找到能坐或能站的地方，自带了凳子的，就舒舒服服的坐下，没有自带凳子的，就只有站着，或是搬一块石头当凳子，也同样坐得惬意。小孩子们最是自在，在人群内钻来钻去，熟识的彼此喊叫着，不熟的也很快玩熟了。那时的孩子也没有现在的“金贵”，安全也仿佛是可以不管的，大人们也放心的让孩子们自由自在的玩耍，相识的大人们彼此让过烟，就开始闲聊。 “你的庄稼长得弄块样子哦？”（意思就是庄稼长势怎么样） “还可以三，现在肥料充足，不像以前买都买不到。科学发展了，研究的种子也不错，再加上一家人都很攒劲，估计今年收成还不差！”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民的满足洋溢在脸上。 电影开始了。 电影讲述了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吉鸿昌抗日救亡最终被蒋介石下令杀害的故事。不管看懂还是没看懂，大家都被故事所深深的吸引，发出了对“日本鬼子”的痛恨，对国民党的鄙弃，对抗日救亡英雄的敬佩。这时，连小孩子们也完全停止闹腾，安安静静的看“打仗”。 电影在继续播放，天气却在慢慢的发生变化。 云渐低，风渐起。 地上的尘土不时的被吹起，打着旋。女人们的长发常常被吹起，在风中飘飞着。两根竹竿支撑的电影屏幕在风中抖动着。电影吸引着人们，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天气的变化，眼睛继续盯在屏幕上，只是偶尔觉着有点凉而将身上的衣服裹一裹。 云更低，风渐大。 地上较轻的垃圾被风吹到空中，在空中跳动着曼妙舞姿。电影屏幕在风中瑟瑟发抖，以致人们能明显感觉到屏幕上物事的变形。人们的衣服也似乎变成了透的，挡不住凉气的侵袭。女人们开始寻找自家的孩子，呼唤自家的男人。男人们也开始私语，表现出了明显的退意。时时还传出小孩被风迷了眼而发出的哭闹声。场上开始骚动起来。 风更大了，雨点开始往下砸。 地上的尘土被雨点砸得向空中飞起，又马上被下一个雨点狠狠的打趴在地上。雨点砸在人们头上、身上，生疼生疼的。风不断撩起人们的衣服，吹走了孩子头上的帽子。风疯狂的撕扯着幕布，支撑幕布的两根大竹竿在风中扭曲着身形，发出痛苦的呻吟。最终没能顶住风的淫威，“啪”“啪”的两声脆响，竹竿拦腰折断。大人们的呼喊声，小孩子的哭喊声汇集在风雨声中振荡在山谷中。人们四处奔跑，寻找着能避雨的所在。大人们佝偻着腰，将小孩子紧紧的护在身下，如一只只母鸡翼护着自己的幼崽。 父亲带着我与邻居们一起往家赶。父亲脱下衣服盖在我的头上，然后让我骑坐在他肩上，他用两手抓住我的两只手和盖在我头上的衣服领子（这种方式有一个很形象的名字叫“拿马马叉儿”）。虽然风还是猛烈的刮进衣服里面，雨点仍然还砸在头顶上，但那时，我却不再害怕，我能感受到父亲双手传递给我的力量和他身上传递给我的热量。我能感到父亲正在尽他所能给我一个家，一个安全的家。这正如有很多像吉鸿昌一样的英雄前仆后继的拼搏，给我们一个安全的国家一样。 那夜的电影就这样结束了。 现在，坝坝电影已经成为了记忆，当舒适的坐在电影院看着电影的时候，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缺点什么呢？也许是环境，也许是心境，也许是人事的变迁，说不清楚。但它却总在我心底。 （2020年4月1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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