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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8月29日 陈舸的诗 陈舸,1971年生,广东阳江人。毕业于暨南大学企业管理系。著有诗集《时间的窃贼》、《林中路》。现居广东阳江。 鹅塘的邀请 你不必学白鹅的傲慢。 当半枫荷摇晃,象一封旧信 抖落你明灭不定的样子。 河里的鲢鱼咬着肿胀的脸。 露水让钟点变圆,月光 吸吮着青草里交尾的田螺—— 我以鼠灰色流水的喉音 凉凉地嘀咕:请不必有斧子的冷意。 你砍伐的不是一棵樱桃, 你穿的只是牵牛花的圆裙子。 解连环 草坡以外百呎远 军营锁着寂静。“相对 于去年,这是适度的凹陷。” 低落已至引水渠 笔直的桥墩。 芭蕉叶从鬓角展开空阔。 他们的脸,向禾茬上回旋的 黑白交错的鸟群隐去。 蛮腰让水库更凉…… 鱼儿喋唼,穿透混凝土。 在桔子滚到含羞前,他剥开了 鼓胀中的一个。 汁液的甜味从下腭,迅速 传递到草根。 金鱼眼的狮子狗,蓬松着毛—— 但它不是要捉田鼠。 一片云,移走 堤坝上的小汽车。 面包屑、果皮和易朽的身体 招来石隙里成行蚂蚁 直至青草倒伏,他们沉到水底。 虚窗 望着起皱的湖,两座 有树的小山:你感到满意。 虽然,那笔银行按揭 不会因此而减少。 “湖水的古老力量”,它来自 歌德,曲折的水线, 带着灯心草,消失在山坳。 咖啡色窗石透着秋凉。 湖水,呈现出被剖开的圆木 难以穷尽的纹理…… 植物图志掉在地板,你更愿意 翻乱水影—— 风做了这件叵测的事情。 误闯进来的,细腰大黄蜂 嗡嗡碰撞玻璃:幻觉接近于绝望。 在杯子、蝶翅与柑桔之间, 古老而充满敌意的形式。 回形针般,小船,别着灰色湖面的 层层皱褶。你想起蓄养的红鲤 非洲鲫,和冲刷着岸 干涸鱼眼中的薄雾。 津沽明信片 为你写这首渡海诗—— 不一定有鲨鱼和水母 甚至灯塔、乱礁石。 你说,海蠕动着…… 让我想起吃树叶的幼虫 如果,它变幻成那只 宝石蓝的大蝴蝶,你会尖叫吗? 这样,波浪就是白色的卵 在水烟雾里散尽。 海鸥的鸣啾,变成银币前 从你迎风的肩滑落。 你紧紧抓住波纹,而不 是裙子:这是你渴望的形状, 蚌合明暗、悲喜和潮汐。 茄子记事 植物有自身必然的美 或者,仅仅是,茄子,这个词。 从六月,开着星形的花 果实饱满,下垂,纯粹的紫色 在叶缝里闪动……那些老人变暗,在 附近的青石板,坐成一排 谈天,乘凉,懒得去想 茄子的鼓胀,会掠走他们一些光阴。 雨水总是充足的。阳光,会以恰当角度 在固定的钟点,进入叶脉和果核。蚂蚁在旁边的 墙角有一个烦扰的巢,因此 和肥硕、迟缓的老鼠 于小片阴影里享有共同的道路。 经过时,我总会留意 长出的茄子:又鼓起了些。 有时候,我的身体 也有这样的肿胀:我想着即将走进 屋里,有香气的女人。 在倾斜的瓦房顶下面,她: 湿漉漉的开着花……啊,茄子—— 光滑,赤裸,有着优美弧线 紧闭的躯体,在掌形 叶片里,闪耀着纯洁,邪恶的紫! 记忆 他是司机,胖,和气 熟悉道路的每个转弯 如爱过的女人的身体。 秋天,他知道在哪里 可以打到稀少的野鸭。 输光了问你借点小钱。 他死于酒精,和肝脏 左侧的,一小片阴影。 他不想在盒子里开车。 十月 正是橙黄桔绿时 ——苏轼 就算夹竹桃花,穿过了玻璃 也没有证据。修理工人移走 落地窗和九点钟之间的空隙。 我记住了豪客来的牛排沙律 你喜欢窄脚的深蓝色牛仔裤。 一转身,就撞上扫落叶的人。 巷子曲折幽暗得让我们怀疑 那个路口没有红绿灯的逻辑—— 汽车会为新鲜的面包减速吗? 你可以用孔雀为一棵树命名 在美术馆,操纵真实的皮影。 但接连的斜坡,不见得就是 回忆:不等于我还呆在那里。 海边的女人 他们谈到宇宙就开始拥抱 在接了那个电话之后,继续接吻。 白色海浪一层一层涌过来 他们已经走到沙滩尽头 看见了酒店的灯火。 “刺,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就能拔出来” 这太疯狂了吧,门关上了。 他们在黑暗里接吻。 那脱衣服吧。都脱吗? 他们有点不习惯自己或对方的裸体? 那就这样子躺卧,在黑暗中 在早已抛开的宇宙里 我在同样的黑暗中,看着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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