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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写诗 普珉
1
周公度从前在济南呆的若干年，我们经常见，有一些故事和吃饭喝酒有关。他后来去了西安则经常回来，也是喝酒吃饭而已。再后来他就不回来了，我们也很快习惯，如果他突然回来，我们会很吃惊的。这次就是突然回来的，而且带来了一本诗集——《夏日杂志》。封面的上半身是一张黑白相片，一个男人骑单车行进欧洲某座城市的街道上，在夏天的正午；下半身则洁白的纸上印着诗集、作者和出版社的名字。素雅有余。我一入座就看见了这本书，以为是本随笔集，也没问，吃饭中间说起来，就拿起来翻了翻，这两天也是空余时间随手翻阅，大致读了三分之一强，但是印象很好，而且这种好印象在不断加强。 2
我虽然跟周公度交往比较多，也很有一些时间了。但于他的诗只是大致有一个印象，即在风格上很洁净，却取一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说到这里，我得绕一点废话出来。写了诗，多数人是希望朋友读读的，可如果朋友不爱读则只好随意。现在也有一些人，写了诗就希望所有的人都读读，甚至送到你面前，催问阅读心得。诗写得好，也就算了，如果写得一般，或者写得好，恰恰读的人并不喜欢也没兴趣。这就多少有些尴尬了。我已经多年不读诗，包括朋友的诗也懒得读，这中间原因很多，但是遇见别人请我读诗，我还是非常惶恐。惶恐的原因是可能不会有任何心得又要强说心得。我历来以为好诗的优点都是一样的不需要指出，而诗的缺点却人人不一样，很值得提出来。我对己对人都是这个态度了很多年。后来发现对己可以，对人还是算了，所以，强说心得是一件，对我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这一次算是正式拜读周公度的诗作。
3
周公度在饭桌上很谦虚地说都是小诗，的确短诗非常多，一行两行的也有。周公度好像又说了，写长诗能写好很难的话，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是写长诗就是瞎胡闹。我对俳句有兴趣很长时间了，也有实践，总是不满意；我对儿童诗也有兴趣很多年了，但是没有实践，因为落笔就不对。周公度的诗歌有俳句的风采，有儿童诗的精神（并不是儿童诗），这两种气质他融合得非常好。
前面我说过对他的诗歌浮浅印象，现在我欣赏的是他的诗歌的气质。他的诗风，他诗歌的气质，使得他的诗作犹如山间的溪流，清清浅浅，时隐时现，缠绵于山涧的某一块石头，令石头为之变色作声；摇曳着沉淀着四季里的某一种叶片，水光为之潋滟；也会折射出天空云影鲜花密林，但总是局部的有限的，无限的世界在山涧游荡者的想象里在读者的想象里。
我随意引几首大致如此的诗——
盔甲骑士
我看见她，
顿生了那贪婪的心。
小步舞曲
我和她吵架，
总是不得要领。
你是不是经常在夜里哭
你像棵小树，
你是个小猪。
她说
我能说许多的话 但是
我在嗑瓜子，
一时停不下来。
我想起你
我想起那天我去找你，你刚洗了头发，
正在擦鼻涕。
心情
我走入了一座山谷，
再也没出来。
树的心
整棵树都是树的心
它的心
不是从一楼到四楼的距离。
菠萝干
嗨，猫咪，
我在读一本妇女杂志。
相簿
之后，你老了
独坐窗前，翻检那昔日
未发出的旧信，看那
他说过喜欢的素裙子
在没有他相片的相簿上
搜寻那模糊泛黄的记忆
之后，你把泪水流进心里
我们死了也没有相遇。
夜行客车
——给小狗
你什么都好，
除了爱说话。
我喜欢你爱说话，
像时光一样珍贵。
风吹过日历，
像你的生气。
你即使生气，
也有夜间行走的美。
我慢慢学习你，
按时采摘草莓；
问候街边小狗，
不爱绕行的水。
你是多么地好，
像被时时等待；
像山上的夜月，
还有假日的吻。
但我有颗可恶的心，
心往石的缝隙间挤。
挤在乡村公路边，
等再次满面灰尘。
等夜色上来，
等凉风过去。
我不是那个拖拉机手，
我不会微笑。
也不会果断，
你多么厉害。
你丢了我的消息，
我隐隐知道。
没有人会等我，
这样犹疑的人。
死神在美里呼吸
我想到过死，
常常模仿它的呼吸
迅速，温文尔雅：
这是多么困难
它的呼吸没有表情
掠过树枝，经过车流
映着刀的锋芒
默读药片说明。
我听到过它的耳语
它在准备晚餐，
它说，死神深深爱你
正在隔壁搬动家具
是死神家族的晚餐啊
有湖底得沉静
鱼、草在各自的位置等待
阳光透射水面
其实我喜欢早晨动身，
喂狗，关上房门
不带上任何一本书籍
路上我只看云彩
我希望你就在路边的草地
你背对我
与许多人说话
我刚好走过去。
４
抄完这些诗，也不用我多言了。以《夏日杂志》命名这本诗集，说明作者对自己的诗集定位比较准确，他没有像别的诗人，很多诗人在自己的写作中设置了诸多理想与显要素材，这些诗都是作者随手写下的生活中的小情感小感触小发现总之都是小的，可以概括为鸡毛蒜皮的琐事，但是作者的体认真挚深沉，这是生活的日复一日年复年代复一代都在重复的生活小调，是大海上的泡沫，大地上的草木兴衰的小故事，可周公度喜爱并以诗歌志之。
读这些诗篇都有充分的留白，适合读者揣摩斟酌，与诗人同行。这是一本适合夏天的读本，正如穿得很少的人们行走在大街上，他们的灵魂也会在裸露的皮肤上闪耀着微渺的光辉。
普珉（1962- ），本名杨迅滋。是《他们》诗刊的写作者之一。山东交通学院教授。著有诗集《光阴的梯子》。现居济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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