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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创伤既在,就不要说它无关痛痒

 其实斋啡几好饮 2021-12-02

(一)

文接上回。话说华哥回家之后,与孩子进行了耐心的沟通。可孩子依旧没有说出,那道伤痕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他的状态非常好;老师也视频与我们家长联系,当小孩知道是老师发来的视频通话,他也表现得非常雀跃,并抢着要跟老师聊天,完全没有被欺负的亚子……其实最担心孩子在学校受到身体或心灵上的伤害,重点是明确受伤的原因是否来源于体罚或欺凌(虽然只是一条小淤痕);至于这个尚无法定夺真伪的“小谎言”,希望只是由于孩子幼小的心智引致让人误解的语言组织表达所带来的误会。
读者华哥的留言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读完留言忍不住要为华哥夫妇点个赞。

尽管孩子现在状态不错,老师似乎也不存在体罚的嫌疑,但事情的真相、孩子的心理,还是值得重视与深究下去。

归根到底,最要紧的是让孩子明白,倘若是孩子自己不小心弄伤,父母只会为他紧张、心疼,也会教他以后如何避免危险,而并不会想要责备他的粗心大意;倘使是受到了体罚或是欺凌,父母会坚定跟他站在一起,为他撑腰,替他讨回公道;无论任何情况,都可以和父母诉说,他将会被理解,被包容,而不必选择说谎来去掩盖他的不安与害怕。

(二)

这里我也要分享两件,令我印象尤为深刻的发生在幼儿园时期的事情。

一次是我被老师罚,一次是我被小朋友群殴。

被罚,是因为有几道算术题怎么都算不对。那位女老师大概也是讲了几次,但我没懂,于是她便有些不耐烦,罚我饭后不许睡中觉,做对了再说。

于是我就独自被留在偌大的教室里,眼看着小朋友们一个个上楼去。经常欺负我的那班男生,频频回过头来,做鬼脸,嘲弄,哄笑;个别善良的女生,则投来同情的目光,但在彼时的我看来,也都显得格外羞辱与讽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却始终毫无头绪,静谧的恐惧,犹如魔鬼附体。我开始落泪,一滴滴,滴在本子上,随即啜泣,咬牙,怒目,握拳。可惜力气小,否则真要掰断枝笔。

幸好后来另一位老师从楼下上来,看到我,大惊,忙问我怎么回事,我泣不成声,指着作业,就不住哭了起来。她叹了口气,就坐下教我。

很奇怪,她一讲,我马上就会了。然后她让我上楼去睡觉,可我还是不敢。于是她就牵我上去,与罚我的老师低语了几句,然后我交了作业,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三)

被打其实有过好多次。

我记得第一次被打的时候,我哭着去向老师投诉。

巧了,正是上边所提到的那位教算数的老师。她那时大约是忙着,只是从玻璃罐里,拿出两颗冰糖塞我手上,让我别哭了。

此事彼时恰好被一位女生看到。几年后,小学我们又分到了同一个班。于是她就跟其他同学说,我幼儿园老是哭着找老师要糖,好不要脸。

最后一次被打,是在一次自由活动的时间,我被一群男生堵在了厨房,拳脚相加。又幸好,被园长的干女儿撞见了。那个姐姐喝走了其他人,还威胁他们,再敢打人,她就告诉园长,开除他们。

自此之后,幼儿园内果真就无人敢再打我。但他们还是酸,常背地里说,那个姐姐看上我了,说我只会靠女人罩。按今天的话讲,他们大约是指控我,“不讲武德”。

(四)

这两件事的影响是深远的。

记得我被罚之后,回到家里,告诉了我妈。我妈的看法是,老师是为我好,我不会做肯定是因为我上课不认真,不然为什么别人都会,就我不会?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跟我妈说幼儿园里头发生的事了,包括我被人打。而且我也就天然认为,我妈就是觉得我不如其他人。

(我妈:我不是,我没有。)

这个心理后来如鬼魅般纠缠了我许多年,几乎变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应激反应,听不进任何批评,有人但凡流露出一点点否定我的意思,我就要发怒,要哭,要吵,否则,就跑开,就抑郁。

另一个影响是,当我把被打的事告诉了其他长辈,他们第一反应是,我怎么这么没用,为啥不敢打回去?于是我也不再跟他们说了。

而那位帮我的老师和姐姐,却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今天想来这实在是个非常扭曲的感悟,那就是:力量薄弱,要想不被人欺负,背后就得有人。

自此以后,每到一个新班级,我就会特意靠嘴甜靠谄媚与不同的老师打好关系,同时与班上最调皮最恶的那帮孩子称兄道弟,又因为成绩还行,在一帮学霸和班干部之间也都能够自如周旋。

于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已变得十分世故,异常油腻,八面玲珑,黑白通吃,这亦成了我后来在所有集体里“吃得开”、“混得好”的处世哲学。


(五)

但我真的喜欢那样的自己吗?

不,一点也不。

很多年后,当我读到鲁迅先生批判国民性的那些杂文时,我脸上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简直羞愧难当,背后冷汗涔涔。

甚至于,今时今日我所有特立独行的举动,看上去也无一不是对那时的一种矫枉与修正。

谁能想到呢?这些幼时在情绪上感到痛苦和困恼的经历,竟也可以记得如此深刻,难以抹去,难以治愈;可以造成如此长期的负面影响:人格塑造、人际交往、家庭关系、亲密关系,全部无一幸免,皆受牵连。

心理学上,这,就叫做“童年创伤”。

当然,今日回顾这些创伤,及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并非是为了定义,为了清算,为了控诉,而是为了疗愈,为了解决今日种种之困难,为了让自己不再受困,为了让自己变得自在一点。

而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或许就是总能在一些失意的关头,遇见一些贵人,一些好书,令我有机会能够看清自己,接受自己,疗愈自己,虽然花的时间很长,受的苦也不少,但总算,没有走火入魔,总体还算乐观向上。

(六)

和菜头说:“孩子的小世界也是社会,也有内在的社会法则;孩子再小,他们也会和成人一样角逐小社会里的地位;和成人一样,小社会里的地位取决于个人能力、个人资源和社会关系网。”

我很同意这个说法。

过度关心、过度插手孩子在学校里的生活,自不可取;漠不关心、雪上加霜,更是应该及时摈弃。

最好的做法,还是让自己成为孩子的朋友,让他们知道,父母与他们同在,理解、安慰、支持、鼓励、引导,教会他们,如何做人,如何处事,如何与他人共处,如何自信自强,如何在这个美好与危险并存的世界里,活出一个健康、明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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