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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曹茂旺的随笔《“水”、“火”干部》

 黄石新东西 2021-12-04

“水”、“火”干部

二0一九年底,我调到殷祖镇任党委副书记,分管农业。回老家过年,弟弟调侃:“你没扶犁打耙,很少种庄稼,怎么管农业呢?”我自信满满:“大冶农业种植模式,水田是油——稻——稻,旱地是一季小麦,一季苕。粮食生产最重要的是水稻,掌握它的生长期、病虫害种类等相关知识,及时催种催收,推广新品种、帮助农民预防病虫害,保证化肥、农药供应,保障电力等不就管好了农业吗?”
到第二年开展工作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当的是个“水”、“火”干部。
殷祖镇地处山区。每年一到十月底,柴干草枯,山林常常发生火灾,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是干部义不容辞的职责。冬春两季,火情就是命令,哪里有火,镇干部就往哪儿冲。一旦山林起火,村民也会各自为战:着火山场的村民组织人力灭火;还未过火的临近山场的村民会迅速砍掉界邻的柴草,斫出一条宽宽的隔离带,然后“另立山头”,严阵以待。记得我第一次与大家一起上山灭火,拿着拖把一样的工具,看到明火,奋力扑打,没想到风向逆转,大火向我扑来,火舌往我头上一蹿,前额的头发和眼上的眉毛都烧掉了。一位离我近的村干部和两位村民赶紧过来,两人快速扑打向我扑来的山火;另一人拿砍刀在我身后砍倒一片柴草,让我退到那儿。好在这次过火面积不大,扑打一阵子,山火灭了。下山后发现鞋底烧了个窟窿。事后,镇人大陈林舫主席,一有空就给我“补课”:打火时要穿厚底的皮鞋,打火时要顺着风,打火时要选择能进能退的站点,被火包围要想法逃生,逃生时要往下跑,要往有水源的山沟跑,跑不了就找洼地头朝下扑着,实在无处可逃就地割出一片空地。
清明节是森林火灾高发期。一个神经病人从太婆尖茶场下来,下午快五点了,在山脚下把林子点着了。我们赶到现场时,东边山的竹子烧得惨不忍睹。上面的茶场,隔着一片空地,没继续延烧。山火烧到西边山。镇干部一边指挥山上有可能过火的湾子的群众撤至安全地带,组织村里的壮劳力斫隔离带, 一边奋力扑灭山火。三个多小时过去了,一字儿排开的镇干部,扑灭了几处,但大部分还在燃烧。忽然大风陡起,多处死灰复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火头冲起数丈高,竹木烧得“啪、啪”响。直烧到山顶的隔离带,火势才渐弱。老天爷总算是帮了忙,一会儿下起雨来,火才熄灭。黑灯瞎火,雨湿路滑,五十多名镇干部拄着拖把棍,探着山路,跌跌撞撞下山,坐中巴车回政府。
雨渐渐小了。车上的人衣服全湿、毛发滴水,满脸乌黑经雨淋手抹后面目全非,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一坐上车大家便说笑不止。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有人讲的一个笑话:一男子力不从心,去街头药店买了壮阳药,担心有假,路上吃一丸,果然“中部崛起”,幸好大热天戴了草帽,遇上行人就取下来放前面遮挡,回家喜不自胜找老婆共享,未曾想药效已过,被老婆骂了好一阵。座位上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这车子装不下大家火灭后的快乐,笑声挤出车窗,惊了熟睡的涧鸟,那竹林里的雀儿没弄清楚脏兮兮的“打火英雄”们为何乐成这般,也跟着“叽、叽、叽”地唱个不停。
二00年夏天,久干不雨,旱情异常严重,董家口水库开闸放水。堤下面的南峰港灌溉着南峰片区的农田;堤上面的宽大水渠,流经董家口片区,水到周园芳湾子,渠水东西分流,东渠灌溉建设片区,西渠灌溉殷祖片区和刘仁八镇部分水田。西渠的闸孔,用大石块垒起来调节东西渠的水位,掰开一块石头,东线就会水少;反之,加上一块石头,西渠水就少了。农民都想早日得到灌溉,没有镇干部值守,闸口就乱套、发生纠纷。镇党委安排我带领农技站站长和一名年轻的农办队员驻守周园芳分水闸。周园芳湾子不大,只有十几家,我们租了一农户的房子,在湾子买些新鲜菜,饭就交代房东做。晚上摇井水洗澡,有时干脆到渠道去洗。农户前座房子有一大一小两间,晚上在大房子摆上三张竹床,吊扇整晚开着驱热、驱蚊。
这种时候,很多乡镇管农业的副书记,会坐着车子到各个站点检查,到大路边的村去督促他们早日出形象。我倒是觉得值守闸口,实实在在地为群众做点具体事,比到处指手画脚好。我们三个人轮流值守,晚上也要打电灯定时检查。白天我和站长还要沿线检查渠道,行走在窄狭的渠道边,一走就是一整上午,大汗如雨。
大冶市多数乡镇要靠机灌来保晚插,有的乡镇为了保证晚插,机灌要进行两、三级提升。我暗自庆幸殷祖镇有这么优越的自然灌溉条件。当时财政没有实行市级统筹,殷祖镇政府每月财政拨付的人头工资用于政府正常运转,年中和年末视自筹资金多少,早晚与干部结两次帐。水源好,困难的镇政府就少了许多投入,老百姓也减了不菲的电费。
我们在周园芳一守就是半个月。渠水沽沽地流,田畈一片片地绿。有一天,我们镇党委书记陪同刘仁八镇党委书记来分水闸检查,刘仁八镇党委书记看了闸口对我说:“好,你一碗水端平了!”
一碗水端平了,领导干部在群众才有威信。殷祖镇经常会有水源、林界之争,“水”、“火”干部经常要处理这种纠纷。记得有一次,七冲村港两边的湾子起争端,我下去后和村干部一起,先摸准两个小组诉求的底线,再作出两边都能接受的决定;山林纠纷,我们会请来林业局有经验的同志,上山给争端双方划定界限。我们做到了公平公正,村民就会把我们的处理决定当着“圣旨”,他们经常说:“这是某年某月某日,某领导决定的,谁也莫想改变。”
晚稻插完,我们回到殷祖镇政府。书记告诉我,我在周园芳值守时,市委书记胡家法来殷祖镇调研,在花市村住了一晚上,没来得及通知我,但他汇报时跟胡书记说了我在值守。市委书记深入偏僻困难乡镇的最基层,晚上住下来与镇村干部面对面交谈,这对困难乡镇的干部无疑是莫大的鼓舞。
在殷祖镇工作,我也听到个别干部抱怨说:富裕乡镇提拨干部是“桃花开尽菜花开,一拨接着一拨来”;殷祖镇的干部,是嫩笋长成老竹子,每次干部调整的风吹进来,也会随风摆一摆,但过后,还是原地不动。是的,富裕乡镇活动多,市领导当然关注得多,干部得到锻炼和提拔的机会也多。一个干部工作想得到上级肯定,要求进步本也无可非议,但怨天尤人、坐等提拔就动机不纯。
整天穿着旧军衣裤,走街串村,了解百姓诉求,积极向领导建言的镇人大主席陈林舫,穷乡僻壤工作一辈子,快要“退二线”(退出领导职务改成非领导职务)了,从未有过半点怨言!我突然觉得,做一棵植根于贫瘠土壤,“未出土便有节,既凌云亦虚心”的竹子挺高尚!
脚踏实地、亲力亲为、公平公正、敢于赴险的“水”、“火”干部,就是基层干部应该有的模样!

曹茂旺,1959年12月出生于大冶市大箕铺镇。黄石教育学院毕业,后函授武汉大学法学本科学历。从教15年,从政25年。大冶市政协机关退休。爱好书法、二胡。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退休后有散文、古诗词等文集《横山照影》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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