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文章, 关于一个贫穷且美貌的女孩, 在这个欲望都市, 所遭遇的林林总总。 我相信,秦典只是一个符号,她代表了很多人。 也希望,从这个故事里, 大家能得到某些警示,某些启发。 2015年,她站在花城广场的高楼下,对自己说:秦典,你一定要在广州留下来。那时候,大厦的旋转门将她的身影扇过来,扇过去。不停不休。虚薄的,不由自主的。登不得大雅之堂。煊赫的生活就在眼前,却是别人的风景。必须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挣扎。挣扎着活下去,留下来。从学校出发,坐大巴,转中巴,转面包车,再走了两里路,方才抵达。 两间黑乎乎的屋子,狼藉破败,如同被生活的重拳,砸出的两个黑窟窿。“妈,我找到工作了,马上要去广州......爸呢?”母亲又使劲吊着右眼,提着右嘴角——她一旦觉得生活煎熬时,总是出现这个表情。“灯泡厂的活儿做不下去了,那些光太刺眼,这么下去,我的两只眼睛都要瞎掉。想去胶囊厂做,那里的活轻松些,但他们又不要我这样年纪大的人。”看着她凹下去的紫糖脸,永远拧着的稀眉毛,多褶的手脚,活像一只悲哀的干蚕蛹。 夜如浓墨,洇开了,遮住了天空。父亲终于在夜里10点左右,回了家。惨白的白炽灯下,他一身是泥,头发花白,手背如核桃仁一般青筋盘错。五个人,一个菜,萝卜煮青菜。也不觉得怎样,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说学费,说债务,说母亲的病以及父亲的伤,气氛如重铁,压抑得不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噗,噗噗,象准确而无情的夜漏。她想起童年时,曾偷来园子里最大的桔子,贿赂邻居的女孩,怯怯地说,跟我玩吧。她在大学里,从不接受特困生补助。因为不想被人低看。与人交流时,从不提及她的家庭。因为不想撒谎。更不想被同情。他们被贫穷一生追击,从幼年,到青年,到中年,从无停歇。人声鼎沸的广州,每个迎面走来的路人甲,都和她差不多。每个地铁里的雌性动物,才学与见识,都和她不相上下。卑微平凡如她,就算不要底线,不要脸,巨款也不会砸到她头上。再次的机会,那还叫机会么?回报小,成本大,得不偿失。 但内心又有一个声音涌上来,告诉她:不怕,我才23岁,有的是可能。等下去。熬下去。 秦典搬过去的那天,看到楼下的一辆奔驰里,钻出一个漂亮女孩,款款生姿。她工资5000,扣掉房租、水电、通勤费、餐费、杂费费,大概剩2000左右。倘若突发什么意外,她多年辛苦攒的钱,可能一朝清零。这就是一个社畜的现状。从入职开始,她是公司每天最早到的,也是最晚离开的。而不扛个几年,你在任何领域,都无法出类拔萃,也无法摸到行业门道。所以,一个新人的积极,在大家看来,只是三分钟热情。如果没有成就感+高薪酬+内驱力一路护着,这种热情,太难保鲜。曾以为自己青年才俊,豪情满胸,在职场一遛,才知道自己不过一弱鸡+菜鸟。有时候,上司在群里发布工作,她看见后,会说:“好的。”但秦典不知道。没人教会她如何沟通,也没人教会她去看见他人,体谅他人和成全他人。但到了对协作、团队意识、情商要求极高的职场,这种质素,就会令人生嫌,处处碰壁。公司的年轻员工,经常一起午夜撸串。从来没人叫过她。她以为,职场本就是冷漠的。但不是。是职场对某些人冷漠。又有一次,她因为业务对接出了岔子,面对主管批评时,一下子防御心爆棚。她站在那里,不知是想表现自己有想法,还是单纯不服气,忽然间,头脑发热,蹦出一句:“我觉得,这种业务是应该要放弃的,浪费力气......” 但还是保持了应有的修养,客气地说:“公司也有公司的考虑......”把领导的礼貌当成了示弱,把沟通当成了辩论,非要说服对方才罢休。但她忘记了,在职场,倘若你是一只菜鸟,一无能,二无力,三无人,四无资源,五无经验,六无前途,就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她的自我预设太高——想在广州成为有钱人——把自己架高了,自然,就难以接受低,难以忍受小,难以面对日复一日的琐碎与无聊。后来,她因太想一个人签大单,做大事,与同事的协作,也磕磕碰碰。组长无奈,回了一个:同事也是小姑娘,委婉提醒她:“秦典,我最近帮你补了好多小错误。”没多久,经理就陆续接到抗议,称不想与秦典同组。如果她在,他们就离职。有人觉得她有受害者思维,抱怨太多,成长太少。偏执太多,谦卑太少。“秦典,鉴于你达不到公司用人要求,公司无法继续和你合作了。”像她这样的女孩,一无所有,一无所能,想在广州留下来,难于上青天。 但不光拚命,狠劲、才华、美貌、情商、智慧、好运,一样都不能缺。想到前几天母亲说,父亲厚着老脸,向所有亲戚,以及村里的每户人家借钱,买了个二手小货车。母亲说:“他现在腰痛得厉害,不能干重活,但不干活,又能怎么办呢......” 秦典能说什么。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能不能在广州活下去,都是一个未知数。只有人看见,他们在雨中奔跑的时候没穿鞋,姿态不优雅,踩起的泥点溅到了人。还有1872块。马上交房租和水电,差不多只剩500多块。秦典紧紧地握了一下拳。然后打开电脑,登录各大招聘网站,开始求职。第二天,她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一家做中介的,问她对做销售有没有意向。第四天,接到两个电话。一个卖成人用品的公司,一个做餐饮的企业,问她要不要做推广。几天之后,她继续搜索招聘信息,看到一个消息,一个大型人才招聘会,将在次日举行。在一家电商公司前,她等着交简历。站她前面的,是一个30多岁的男子,一身是汗。 他与HR简单交流后,焦灼地说:“请一定要考虑我!”轮到秦典,她说:“我一直对电商特别有兴趣,我认为这一行,以后一定会大有发展。”转身时,发现之前那个男人,正坐在场边吃面包。大概噎着了,吃得瞠目结舌。“一直以为大公司稳定,没想到淘汰你时,同样招呼都不打。”秦典顿时觉得,生存冷酷,不留情面,无论你选择哪里,都有危机排山倒海而来。早上8点出门,在网吧上一天网,一边投简历,一边刷游戏,到了晚上8点回家。——太早也不行,怕家人问:“怎么最近回来这么早?”又有新的担忧。她卑微得就像一只蚂蚁。不,比蚂蚁更被动,是一只风中的垃圾袋,是尘埃。当年年少不知事,如今方知人生难。这点难,什么时候才能终了。秦典虽然和她打交道不多,但几个照面下来,也能感到,对方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她忽然想到,对啊,我可以找室友借点钱,度过这段时间。当即,李茹掏出一个GUCCI钱包,数了20张钞票,递给秦典。“不够再和我说。”秦典讲了自己最近的事,李茹听完,说:“你啊,就是太学生气。做人不能太直,那不是实诚,是情商低。”又教她,在说话做事时,要如何顾及他人颜面,照顾他人情绪。“更何况,你也没什么大本事。要是能力牛逼,情商低点也没什么,但你也没这资本不是。”秦典心里说,哇,行政原来这么有钱,这么通透!也算开眼界了。到了新公司,她一扫从前的鲁莽,凡事不出声,默默从头学。所有工作不逃避,不推诿,不拖延。这一次,她只求活下去,不求飞黄腾达。只求谋生,不求赚大钱。因为不懂拒绝,把自己放得太低,丧失自我、没有底线的低,她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因为她很拼,很想表现,加上好说话,不拒绝,慢慢地,大家总是将工作,有意无意挪给她。她不能拒绝某一个,要拒绝,只能全部拒绝,可是这样突兀,就会得罪所有人,怎么合适呢!李茹和苏梦有时给她电话:“我们准备去吃火锅,你来不?”自入职后,她几乎没外出吃过一次饭,没逛过一次街,没散过一次步......两个月以后的某个夜晚,她因加班太晚,凌晨1点,方才走出办公室。她叫了网约车,回到家,困得哭都没空哭。扑在床上,囫囵睡去。这一天,距离她第一次站在花城广场,不过才过去4个月。4个月,物是人非。“我料到了。哪有这么好打的工......不说了,为了庆祝你重归自由,晚上带你们出去玩。”楼下停着的名车,一台接一台车门大开,等着她款款而去。在广州,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秘密,犯不着死刨别人的隐私。当晚,秦典想,是啊,几个月以来,都没好好玩过,今天放开玩一次吧。乳液、遮瑕、腮红、眼影,一层层覆上来,把她埋了下去。之后,帮她换了一件织锦短旗袍,苍青色,领口咬着一线绸缎,衣摆缀着小牡丹,看起来有韵有味儿。三个人出了门,打了车,穿过灯火,穿过丛丛小叶榕、火焰木、火红木棉花,穿过九曲回环的过道,进入她们的逸乐中央。过道两壁,摆放着各国名酒,和硕大的、膨胀得过了分的假花。反正都熟,也不用顾及礼貌,往往唱得好好的,猝然万籁俱寂,激情吊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一转头,发现另一人正在恶作剧,把歌给偷偷切了。歌一首接一首地切,玩笑一场接一场地开,闹到后来,秦典说:“哎,这首我要唱。可别切啊!”李茹一见,扑入一个男子的怀抱。秦典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中年人,面色倦怠。中年人在年轻人眼中,都是一色儿的。有点钱,有点资源,但油腻浑浊,乏善可陈。“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守着爱怕人笑,最怕人看清……”目光的主人坐过来,凑在她的耳边问。热气呵得耳根发酥。她就这么朦胧地,虚落落地,一点点地沉下去,沉入那醉生梦死的世界里。隐约中,她在镜子中瞥见自己,像蛇,又绵软,又激烈,诡丽无比。有广州有3套房,她一身奢侈品,开着豪车,满世界旅行,而父母健康,弟妹成长无忧。李茹和苏梦已经上班了。出租屋空寂得吓人,她站起身,去洗漱,喝水。在都市,横平竖直四通八达的,似乎都是路。但属于底层外来人的,只有一条:人如磨驴,朝着吊在眼前的胡萝卜,一圈接一圈地走,一天接一天地拉磨。父亲急需救治,母亲的眼睛也需要手术,而弟妹需要学费,也需要生活费。投出8个简历后,她躺下来。决定不再吃饭。古人不作不食。她不工作,也不能食。以为她上班回来,其实并没有。中午之前在酒店。中午之后在太古汇挥金如土。来广州这么久,她没有一顿饭,超过15块(有时经常一天吃两顿),没有一件衣服,超过80块(其实也就买过一次)。她沉重的家庭像一只雏鸟,大张着嚎嚎待哺的嘴巴,时刻等着她的接济。“唉,等你熬出个子丑寅卯,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你扛得住,你爸妈扛得住吗?你弟弟妹妹能等吗?”李茹抿了抿嘴,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后,终于还是说了。 怎么样?好像就是平常的一个中年男子,面目模糊,并没有什么印象。“孙很喜欢你。昨天回去的路上,他就托我问你,你想不想陪他短途旅行几天,大概去广州周边几个地方。你如果愿意去的话,他说每天给你10000块钱,并不一定需要你陪他怎么样?”她虽然成长艰难,一直贫困,但从没有想过,要靠这种捷径吃饭。但话到嘴边,来自现实的、贫困的、来自生存本身的滞重的气息,将这句话,硬生生地逼了回来。找过两个情人,一个离开广州,一个结婚生子,都和平分开了。见了秦典,他有久违的心动,觉得她清新倔强,又有种楚楚可怜之感。那个夜晚,不知是因为饿,还是因为消息太挑战,秦典一直没睡着。秦典不知道,她的生命从这三个字开始,已发生悄无声息的改变。命运的火车像得到指令,变了轨,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端午前一天,她在手机银行上,给家里汇去卡上最后一笔钱:5000元。广州那天的风刮得急,吹在脸上,像鞭子在抽。她抚了几次,依然发丝纷乱,脸上瑟瑟地疼。10分钟以后,他的车到了。一辆Panamera,很衬他的身份,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实力感。他走下来,替她打开门,“秦小姐,请!”做了一个老式的邀请的动作。于是非常被动地,绞着手,笔直坐在椅上,靠都不敢靠。她也纳闷,自己一个农村女孩,又木讷,又呆板,毫无风情可言,为什么是她?但他仿佛看穿她,“我那晚见到你以后,就很喜欢你。” 她听着,原本还不动声色,细细一琢磨,内心就有动容之感。“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我是想照顾你的,小典,你可以放松一点......” 大概173的个子,脸生得中规中矩,但一旦说话,就有沉稳如山的东西渗出。她秦典,来自底层,无依无靠,成长仓皇失措,有这样一个人走来,自然情不自禁地靠近。“我是XX公司的HR,我们收到您的简历......”但不过两日,时过境迁,她已在他途,在另一条路上,只有婉拒,“我现在在外地,可以过几天回复您吗?”但转念一想,薪水再高的offer,哪个又能抵得上日薪10000元的“工作”呢。落地窗外,就是涌动的海水。在阳台闲坐,就着穿堂而过的海风,看尽天边过往白帆,夕阳余晖。他们各自回房间,洗漱。洗完澡后,她一倒头,就沉入了梦乡。睡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不懂,看了一下品牌名,再用手机搜了一下,瞪目结舌。他出手这么阔绰,又不动声色,实在超出她的想象范围,也令她不知所措。 因为衣服昂贵,她走路非常小心,脚步放得轻,如羽,觉得自己在飘。她想到一个词,“莲步轻挪”。与此同时,走到哪儿,都感觉全世界在看她——她这么贵,这么美,应该在发光吧?但被衣服架在那里,只能风度翩翩地,取了一小盘食,倒了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吃。她不再是卑贱的,低人一等的。可以直起腰,坐在这挑高8米的厅堂,吃一口昂贵的早点。又吃了一块肉,牙齿在肉纤维间分花错柳,肉汁隐秘地渗出来,缠住她的舌尖。秦典这才知道,他昨天见她衣服滥旧,趁她睡着时,让司机去买了一套回来。但他看得轻。像不是给包,而是给面包一样,随手推给她,“先将就着用用吧。”包上的LOGO,她刚刚查过的。也是奢侈品类。至少3万起。还是该佯怒——像电视里清刚狠烈的女子,“你当我是什么”,“我不是图你的钱”,作出拒绝的姿态。“不用放在心上,我说过,我想照顾你,”他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小典,我不会强迫你,你要跟我,不亏待你。不跟我,这些也不用还。” 笨嘴拙舌的感觉又上来了,明明满腔澎湃,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吃饭时,他接了几个电话,又在手机上摁了一会儿。她以为是回微信,但几秒后,她的手机短信响了。这一系列操作,也不知是体贴,还是套路驾轻就熟,之于秦典,都是盛宠加身,出奇不意。若图那点事儿,在广州,欲海浮沉,哪里不能满足?犯不着下这么大的本儿。若图情,她对情事一无所知,无法给予他棋鼓相当的应对,调不了情,也解不了意。闺房之乐?她对情与性的理解,仅限于言情小说里的那几招儿。很久以后,她才逐渐明白,有钱人的想法,和穷人的想法,真的完全不一样。到了一片海域,满目蔚蓝,海天一色,岸已经看不见了。船停下来,孙秩和船长准备海钓。她不懂,本想做一个看客。但他说,尝试一下吧。走过来,手把手教她提竿拉鱼。温厚的手覆上来,包着她。他的呼吸就在脑后。一说话,就是一阵热。再说话,就是一阵痒。但居然也钓上来一尾珊瑚鱼。还钓了一尾东星斑,红通通的,熟透的虾色,也算意外之喜。孙秩他们钓得专注,陆续钓到了大家伙......有些海鱼体型大,凶猛,力道强,不是壮年男子根本没奈何。这一天成绩不错,多是食用鱼,但孙秩又将它们放了生。非常简单的烹饪,但因为心旷神怡,两人都觉得滋味万千。海上的星星大而亮,低垂着,仿佛一伸手,就能捋一把下来。“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像打仗,狼烟四起的,什么也顾不上。等到什么都有了,才发现很多东西错过了。”他继续说,其实你不算惊艳的人,为什么喜欢你,是因为从你身上,我能感到一些真纯的东西。“小典,你不要想太多。我说过,我想要你,但我不会勉强你。”他感受到了,放开了她。准备离开。离开前,给了她一个最新款的iphone,“你手机太破了,换一个用吧。”一无所有的人,对突然到来的财物,都会有不适感、不安感。但下一秒,又感觉自己鲜衣怒马,风流无尽,什么都拥有,什么也不愁。当晚,他回去后,她拿起手机,将卡上50000块钱,全部转给了母亲。转完以后,心里一松。她总算有用了一次,不是废物,能为那个沉重的、贫瘠的家庭,帮上一点忙了。“挺好的,他已经把5万先给我了,然后还给我买了衣服和包,还有手机,我真的好不安啊......”李茹说:“孙总是这样的,出手很大方,他如果喜欢谁,就会疯狂砸钱,但他如果不喜欢一个人,也会很可怕。”(未完待续) 你的每个在看 我都认真当成了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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