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收回所有落叶的萧瑟秋天,在这风雪未至、污染物无法扩散的雾霾冬天,举目是空阔的荒寒。雾失楼台,四顾茫茫,熟悉的城市已变灰蒙蒙不易辨认。白天街头,一张张疲倦麻木阴沉的脸,隐在各式口罩中,擦肩而过。夜晚街头,浓重的雾气中,交通灯闪烁,人影若即若离,情侣戴口罩在公交车站看着彼此的脸,小学生放学回家拉起红领巾当作口罩。雾霾深重的日子,我们无处可逃,开始习惯了在雾霾中出行、劳作、运动,继续加班,继续生活。等到双休日终于可以躲在室内,伴着空气净化器的轰鸣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弥漫的大雾,才发现持续雾霾,灰尘飘落在窗沿上,在低温下结成的也是灰色冰霜。 在一座北方的城市,无比珍贵的是明媚的时刻。”也许在冬日的郁闷中,“明媚的时刻只是记忆中一些零星的、被定格了的碎片。在某个即将被生活打垮的瞬间,用什么可作为武器,用以抵抗十二月的黑夜?在这座茫茫的北方的大城。 真希望此时在大海之侧、南方之南,所见之处皆天地明媚,潜行在粉红、鹅黄、海蓝的明媚版图中。真希望此时在春天,当干燥了一冬的双眼被蓝格莹莹的天空所填满,当呼吸之间终于有了惠风和畅的节奏,当小河边的柳树一夜之间就悄悄绿了起来,还有什么比这更明媚的快乐呢?真希望每一天,叫醒人的不仅是闹钟和梦想,还有窗外明媚纷洒的金黄阳光。 有人说“明媚”在当代,是一种属于过去的美学。既然是属于过去的美学,细数那些难得的明媚,便有了许多深隐的哀情。怀念从前的从前,天蓝得一碧如洗的明媚时光,真担心以后想看到蓝天,不是抬头看了,而是只能低头看存在手机里的照片。我们已在拥挤、势利、阴暗、雾霾中活得厌了,真想到一个明亮的、放松的、舒适的地方去呼吸空气、享受阳光,去细细收藏所有明媚的欢喜,换来积极心态后再投入到原来的轨道里奋斗。明媚如何复原,从何处打捞?如何跟时间回到记忆的桠口? 在扫除雾霾的努力上,日本花了20多年,德国花了30多年,英国花了50多年,今天正处在雾霾中心的我们,怎么办?逃离还是坚守,这是一个问题。忍着喉咙深处异物感的微咳,我告诉自己,在当下的风景中,与过去的纯真相望。有的人听见风,就能写歌,有的人遇场雨,都能作诗,有的人生活在雾霾深处,眼睛依稀还明媚。鲜活的奔跑,相信我的蓝天,还有一公里;鲜活的奔跑,相信清风的吹袭,还有一公里。踮起脚尖,探望蓝天,试图去触摸一处高远的存在。那踮起脚尖的动作,就是宣战。全然不顾一颗霾尘正在降落,一城黑云欲摧,正在刺入十二月的心脏。 无比珍贵的是那明媚的时刻 在冬天的郁闷中回到我的心窝 在一座北方的城市 我被生活打垮 明媚的是一支烟和一首抒情的歌 明媚的是少年那清纯的嗓子和他的吉他 明媚的是门前的一朵云 窗前的一朵花 明媚的是街上滚滚而过的日光的洪流 明媚的是一个青年女子昂扬的头发 明媚的是你欢愉的飞翔 是你停落在黄昏 叫着我的名字 我听到这呼唤 这呼唤令我向往 而我却远远地避立在梧桐树下望着你 在人群之中浮现又像影子一般消亡 是那春末的黄昏多么明媚 你和我擦肩而过多么明媚 你给我带来那即将降临的阵雨的感觉 我把这感觉带入十二月的黑夜 ——西川《明媚的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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