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9年5月， 昆明一幢破旧的民房内， 36岁的蔡威廉生下了她的第6个孩子。 看着新生儿可爱的小脸， 一向擅长创作人物肖像画的蔡威廉 不由拿起一支铅笔， 在床头白色的墙壁上画下了孩子的肖像。 让人没想到的是， 这幅画在墙上的肖像画 成为蔡威廉的绝笔， 两天之后， 她因产后褥热救治无效而去世。  蔡威廉 01 01蔡元培的长女 蔡威廉的父亲是近代著名教育家、革命家蔡元培，“威廉”的名字也是她的父亲在德国留学时为她起的。  蔡元培 少年时期的蔡威廉曾经先后三次跟随父亲出国留学，在欧洲多个国家的游历生活使她接受了全面的欧式教育，熟练掌握了法、德等多国语言。  蔡元培全家福 妻子黄仲玉、女儿蔡威廉、儿子蔡柏龄 1923年，20岁的蔡威廉进入比利时布鲁塞尔美术学院学习绘画，1927年左右，蔡威廉就读于法国里昂美术专科学校。  蔡威廉《里昂风景》 蔡威廉自幼就很喜爱绘画，能够自由地选择自己喜爱的专业学习，当然来自她父亲蔡元培的支持。 这一点在蔡威廉的丈夫林文铮后来撰写的《蔡威廉画记》中可以得到佐证：
正因为是出自于本性而学画、而创作，所以蔡威廉在学习绘画、进行创作的过程中，是率真而随性的。  蔡威廉《异国忆想》 1928年春天，杭州国立艺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成立，当时担任教育部长的蔡元培负责学院的创办工作，他为艺术院校组建了一支高标准、高水平的师资队伍： 校长是留学法国的著名画家和美术界精英林风眠； 教务处长兼西洋美术史教授是林风眠的挚友、同乡兼同学林文铮，林文铮曾经就读于巴黎大学的法国文学，选修西洋美术史。  林风眠、林文铮、吴大羽（左起） 也正是在这一年，蔡威廉结束了在法国里昂的学习回国，被聘为杭州国立艺术学院的西画教授。  1929年，国立艺术学院部分师生合影 (前排右七为蔡威廉) 02 02与林文铮的相识相知 在杭州艺术学院的校园里，年轻的蔡威廉和林文铮相遇了。 实际上，在此之前，蔡威廉就从父亲那里听到过林文铮的名字：林文铮还在法国留学的时候，曾经在国际工艺美术学展览会上担任中国馆的法文秘书，他用法文写了一篇介绍中国美术的论文，当时在展会上考察的蔡元培看到后十分欣赏，于是就把论文带回家给蔡威廉欣赏。  林文铮 也正是在这次展会上，蔡元培认识了林风眠和林文铮，欣赏了他们的作品，了解了他们各自的绘画、语言以及组织能力，于是在筹建艺术学院的时候把他们两位聘请了过去。 蔡威廉才貌俱佳，林文铮风度翩翩，才华高，人品又好，两个人相识之后互有爱慕之心，不过蔡威廉家世太好，林文铮有些望而却步，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1930年回国留法学生杭州合影 （杭州国立艺专教学人员） 林文铮（一排右三）、蔡威廉（一排左三） 蔡元培早在初识林文铮和林风眠后，就对他们的才华十分赏识，所以主动为他们在国内的发展铺路。现在林文铮和蔡威廉互有情意，他乐见其成，当他的想法在家里流露出来之后，他的夫人周峻就请林风眠当媒人，为林文铮和蔡威廉牵线搭桥。 周峻是蔡元培的第三位夫人，蔡威廉的生母是蔡元培的第二位夫人黄仲玉，1920年黄仲玉因病去世，三年后，蔡元培又续弦周峻。 林风眠和林文铮是多年好友，两个人在工作上又是互帮互助的好搭档，自然乐得为好朋友撮合此事。  蔡威廉《林风眠肖像》 1928年11月，林文铮和蔡威廉在杭州西湖大饭店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当时很多达官贵人都纷纷前来为新人祝贺，两个人结婚的场面成为当地各新闻媒体的头条新闻。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大喜的场合，新娘蔡威廉并没有忙碌于自己的梳妆打扮，而是忙里偷闲地为父亲画了一幅肖像画，看到这个场面的人都不由感叹这位新娘的与众不同。 蔡威廉《自画像》 林文铮和蔡威廉结婚以后，就开始筹备资金在西湖旁边的马岭山上建造属于自己的住所。 大约在1930年左右，新居建成，别墅的建筑面积276平方米，包括三幢西式建筑，从建筑风格、围墙到窗花、铁门的设计，都出自女主人蔡威廉之手。 新居建成以后，蔡元培将其命名为“马岭山房”，还亲笔为它题字。 蔡威廉的故居现状，早已不复当年形貌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前几日，这一处故居被拍卖出去，成交价1.2亿。对比蔡威廉离世前的贫苦，令人不盛唏嘘。） 西湖美景，身边佳人，两个人都从事着自己喜爱的工作，和对方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语言，此时的林文铮和蔡威廉称得上是神仙眷属。 林文铮、蔡威廉油画作品《盆花》 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幸福仅仅延续了十年的时间，就因为日寇入侵戛然而止。 葬送他们幸福生活的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个对林文铮和蔡威廉充满嫉妒和恼恨的人。 03 03国难与家难 蔡威廉来到杭州艺术学院以后，她的美丽和才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就包括一位从伦敦留学回来的阔公子。 这位阔公子为了能够亲近蔡威廉，特地跑到杭州艺术学院求职，结果正直的林风眠没有聘用他，蔡威廉对他的追求也无动于衷。 接连遭遇失败的阔公子为此一直怀恨在心，但是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报复。 杭州艺术学院任教的蔡威廉（左边向上第三位） 1937年11月，日寇占领杭州，杭州艺术学院不得不内迁到湖南沅陵；一年之后，相关部门下令让北平艺术学院和杭州艺术学院合并。 正是在这个合并过程中，已经身居高位的阔公子找到了出手机会，他暗中施展手段逼走林文铮，后来又让林风眠不得已辞职，把蔡元培创办之初的班底清除了个干净。 至于这位阔公子的身份：便是徐悲鸿的夫人蒋碧微后半生的情人张道藩。 蔡威廉见合并后的院校是这种情景，不愿单独留下来受气，于是也主动辞职。 蔡威廉《孙中山》 两个人都突然失去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又因为战乱持续漂泊在外一年之久，处境实在是糟糕，更糟糕的是，两个人还有5个孩子需要抚养！ 为了节省开支，也是因为在新的地方找不到合适的帮佣，一直养尊处优的蔡威廉不得不亲自动手操持家务，照顾一家七八口人的饮食起居。 她的手，曾经拿着画笔，画下一幅幅精致优美的肖像，可是如今，却不得不拿起锅碗瓢盆，操持一家人的生活琐事。 蔡威廉《画像》 生活是如此的沉重，即使是微笑也仿佛流露着一种无可奈何。 可是即便如此，这位极具天赋的女画家却仍然在极其艰苦、非常简陋的条件下坚持作画，在他们居住的破旧民房里，“墙壁上贴满了她为孩子们作的小幅精美速写。” 蔡威廉《女孩》 绘画，是已经融入她骨子里的能力、本能，或者说是精神支撑，是照进此时糟糕生活的最后一缕光芒。 然而，最糟糕的时光还是来临了。 蔡威廉《自画像》 1939年5月，蔡威廉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六次生产。 不过与前五次有良好的医疗条件不同的是，因为现在经济窘迫，她没有选择去医院，而是留在临时住所里，生下了她最小的女儿。 女儿出生以后，蔡威廉的身体状态还不错，她怀着悲喜交加的复杂心情，顺手拿起一支铅笔在床头白色的墙壁上画下了新生儿的肖像，并写下“国难！家难！”几个字。 绘画，是她终生的热爱，好像每时每刻都不能停止。 蔡威廉《闵希文》 可是她不能总是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虽然她曾经立志要成为中国的达·芬奇，虽然她的画笔曾经画下父亲蔡元培、作家丁玲、革命家秋瑾等多位当代了不起的人物，艺术精湛，风格独特，但是如今残酷的生活环境却逼迫得她像普通主妇一般去面对柴米油盐，去处理各种纷繁琐事，去面对个人终归无能为力的国难。 她的悲苦与欢喜全部凝聚在了笔端。 这幅只有黑白颜色的婴儿肖像成为蔡威廉今生最后一幅作品。 两天后，蔡威廉去世，年仅36岁。 04 04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 此时的蔡元培正客居香港，因为他身体有病，家人对他隐瞒了蔡威廉的死讯，即使是正处于悲痛中的林文铮，在给蔡元培写信时，也总是以威廉的名义进行问候。 1940年，蔡元培在香港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两个月之后，蔡元培读到7月2日的《益世报》，上面有一份特刊，正是“蔡威廉女士遗作展览会特刊”，上面有林文铮等人撰写的悼念蔡威廉的数篇文章，蔡元培这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已经于5月5日病故了。 蔡元培悲痛欲绝，伤心之余他写下了《哀长女威廉》一文，诉说自己失去爱女的剜肉之痛。 1940年3月5日，蔡元培去世，临终前他一遍又一遍呼喊着爱女威廉的名字。 毛主席为蔡元培题词 蔡威廉去世之后，林文铮成为一名虔诚而坚定的佛教徒，在以宗教信条安慰自己的同时，他挥泪写下了一首又一首怀念亡妻的诗歌。 诗歌里有他们曾经共度的美好时光，有他们坚贞不渝的爱情，还有无尽的思念与怀想…… 西湖双飞燕,孤影落滇池。 水深无芦苇,独宿最高枝。 疾风摇古木,长夜兀自持。 天寒徒奋翼,肠断复何知? ——林文铮《落雁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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