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邮说医学史26：放血疗法与华盛顿之死

邮说医学史26：

放血疗法与华盛顿之死

      在泰勒斯（Thales）领衔的古希腊自然哲学的引领下，古希腊人开始思考世界的本原究竟是什么？集大成者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作为一名哲学家医生，将自己的思考定格在了“医学的本原”上。他汇集前人的智慧，强调疾病产生于自然的因素，即使像癫痫这种看上去似乎中了邪一样的疾病，也与神灵没有任何关系，而是病人自身（大脑）出了问题。

      希波克拉底认为，人的生命依赖四种体液，分别是人体中的血液（blood）、粘液（phlegm）、黄胆汁（yellow bile）和黑胆汁（black bile）。四种体液在人体里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它们的比例合适人体就健康，它们的比例如果失调，那么人体就会得病。此即著名的体液病理学说（Humoral Pathology），引领医学从神灵致病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希波克拉底认为，在人体的四种体液中，黑胆汁是极为重要的一种体液，如果它增多而导致四体液失衡的话，会引起严重的机体和精神疾病。增多的黑胆汁被认为是过多的“坏血”，当出现这种情况时，可以通过放血疗法（bloodletting）放出多余的坏血来进行治疗。

中非（2013）：古希腊医学。票图为希波克拉底学派的医生在实施放血疗法：用刀具划破人体的某些部位（通常是手臂或腿部），放出人体多余的血液，以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

      希波克拉底学派的坚定支持者、古罗马最著名的医生盖伦（Galen），在继承希波克拉底医学思想的基础上，进一步将其发扬光大。他解剖了大量的动物，以此来推论人体内部的结构和功能。他认为肝脏是人体生命的源泉，是血液生成与活动的中心。血液从肝脏出发，沿静脉系统分布到全身，并随之被吸收。肝脏不停地制造血液，血液不停地被运送到全身各个部位，当吸收不全时是就会出现血液“过剩”现象，由此导致人体四种体液比例失调而引发疾病。只有将这些“过剩”的血液通过放血疗法排出体外，才能使人重新恢复健康。

      在此理论基础上，盖伦为放血疗法建立了一套制度，根据不同的季节、气候和病人不同的年龄、体型等，采取不同的放血手段。他把人的体表血管和内脏器管对应起来，如右臂静脉连着肝脏，左臂静脉连着脾脏，等等，形成了所谓的“相表里”。当人患病后，根据病变部位而在“相表里”对应的血管上开口子放血，如切开右臂静脉放血治疗肝病，切开左臂静脉放血治疗脾脏疾病，等等。

希腊（1996）：古罗马名医盖伦。希波克拉底在体液病理学说的基础上提出了放血疗法，而放血疗法的真正奠基人是盖伦，他不但完善了希波克拉底的学说，还为放血疗法建立了一套制度

      放血疗法一经出现就非常盛行，几乎什么病都可以通过放血来治疗，甚至包括骨折、外伤等，成为了一种大家都坚信不疑的常规疗法。进入中世纪后，在基督教统治之下，西方医学的发展受到阻碍，经院哲学、信仰疗法占据了统治地位。由于盖伦秉承柏拉图“巨匠造物主”的理念，并用亚里士多德的“目的论”来解释世界，认为“自然不做无用功”，坚信至高无上的神早就决定了身体所有的构造和功能，从而使得盖伦学说能够得到基督教的认可，他奠基的放血疗法在中世纪被允许继续实施，但只能由教堂的僧侣来做，直至1163年教皇亚历山大三世时才允许民间实施放血治疗，由兼职外科医生的理发师承担这一责任。

      当时的理发师不仅理发手艺出色，而且还会拔牙、接骨、排脓等。为了实施好放血疗法，理发师们还总结了一整套放血操作规程，专门定制了止血带和用来切割血管的刀片——柳叶刀（lancet）。为了提高放血效率，缩短放血时间，理发师们在放血时让病人紧攥一根木棍，这样可以使血液流得更快。至于每次治疗应该放多少血，通常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但一般认为多多益善，放血放得越多治疗效果越好。很多时候，病人会因放血过多而发生昏厥，但却被认为是放血疗法起了作用。于是，多数情况下放血会一直放到病人出现昏厥，具体能放出多少血量就看病人能清醒地坚持多长时间了。

德国（1986）：古今理发师。欧洲中世纪时理发师兼任外科医生，他们将沾有鲜血的绷带缠在木棍上放在店门口，表示“本店提供放血服务”，后来缠绷带的木棍演化成了今天理发店门口的三色灯柱，红色代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白色代表绷带

      流行于欧洲的放血疗法随殖民者传到了美洲大陆，唯一一位在美国独立宣言上签字的医生本杰明·瑞斯（Benjamin Rush）致力于推广放血疗法。瑞斯不但是名医，还是医学教育家，学生遍布美国各地，被誉为“宾夕法尼亚的希波克拉底”。1794年起，费城连续三年遭到黄热病的侵袭，许多人都病倒了。对于这些“热病”患者，瑞斯火速培训了一批弟子，在自己的诊所里大量采用放血疗法，每天给100多个病人放血，诊所四周血流成河。1797年，英国记者威廉·科贝特（William Cobbett）查阅了费城那几年的死亡报告，发现瑞斯诊所的病人死亡率明显高于其他地方，于是公开发表文章披露此事。瑞斯一怒之下以诽谤为由将科贝特告上了法庭，最后法庭判瑞斯获胜，罚科贝特5000美元。这个宣判，对于放血疗法而言似乎是一个法律认可。

博茨瓦纳（1957）：传统医学。票图左上方“Traditional Medicine”（传统医学）的下方，注明了这枚邮票的主题“Blood Letting”（放血疗法），作为传统医学的一个产物，放血疗法在欧洲盛行了一千多年

      就在这时，功成身退回到家乡维能山庄才2年多时间的美国开国总统乔治·华盛顿（George Washington）突然病倒了。华盛顿非常相信放血疗法，曾多次让他的佣人接受放血疗法。得病那天是1799年12月12日，天空飘下了雪花，年逾花甲的华盛顿像往常一样骑马巡视了自己心爱的庄园，晚上回到家里时，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但戎马一生的他对此根本就不当回事，连衣服也没换就坐下来吃晚饭了。次日，他开始出现身体不适，咽部有些难受。至14日凌晨，他出现了咽痛、声嘶、发热、吞咽和呼吸困难。

      天亮以后，华盛顿让夫人先后叫来四位医生，分别是托比亚斯·李尔（Tobias Lear）、詹姆斯·克雷克（James Craik）、古斯塔夫·布朗（Gustavus Brown）和以利沙·卡伦·迪克（Elisha Cullen Dick），他们都是瑞斯的学生，推崇放血疗法，在一天之内分四次给华盛顿放血，共放出血液约2500毫升，相当于成人血量的一半。放血之后，华盛顿的身体极为衰弱，病情不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傍晚时分，他预感情况不妙，开始交代后事，于晚上11点30分去世，年仅67岁。据后人研究，华盛顿所患疾病极有可能是咽喉炎与气管炎，要不是放血过多导致失血性休克，他也不至于就这样匆匆离世。

美国（1932）：华盛顿总统。这位笃信放血疗法的美国开国总统，却不幸死于放血疗法，总统之死引发了人们对放血疗法的思考，开始正确对待这种古老的治疗方法，并最终将其淘汰

放血疗法由于有着上千年的传统，尽管后来发现其疗效并不理想，但很少有人对其产生怀疑。华盛顿之死引发了人们的思考，大家真正开始质疑放血疗法是否有效？自巴斯德、科赫等人建立现代微生物学后，对疾病的病因逐渐有了正确的了解，推翻了古老的体液学说，建立在体液学说基础上的放血疗法就此失去了根基。进入20世纪，现代医学快速发展，新理论、新药物、新疗法使放血疗法彻底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而被淘汰。今天，已经没有人再使用传统意义上的放血疗法了。

作者简介

王平，南京医科大学医学史研究中心客座教授，中华医学集邮研究会副会长。

 ·YIXUELISHI · 

微信号｜yixuelishi

医学的历史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