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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集 师傅赵大黑 “那我就要把你爸叫师爷了？”再生听说赵小香的师傅是她爹，心里有一丝隐忧，赶紧表白自己的身份。 “谁收你为徒啦？”赵小香把擀面杖重重地在案板上敲了一下，偏着头看着正有板有眼地把团好的面团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小面团，心里其实已经把再生当成徒弟了。用铁夹子把几个锅魁在平底锅里转了转，赵小香就走过来看着复生，指着这个说：“揪大了！”又指着那个说：“再加一点点！” 一上午下来，再生揉面的技术差不多已经掌握到要领，从一大团面团上揪一小块一小块的小面团下来已经熟练了。 这一小块面团就是一个锅盔的用量，每个的大小要基本差不多。再生三根手指张开，按在揉好了的面团上，再像撸鼻涕一样使劲一旋，软得像牛奶一样的面团就往手掌心里涌。这时既要用眼睛目测面团的大小，又要用手指去感知面团的大概重量，感觉多了，就把手指松开往上提，再往手指上稍微多使点劲让手指尽量并拢，揪下来的面团重量就轻一点；如果感觉面团的重量有点轻，手指就使劲往面团里面插，手指收拢时就少并拢一点，这样揪下来的面团就重了一些。虽然面团大了可以再揪点下来，少了也可以添点上去，但终归麻烦，不如一次性弄好省事。 赵小香不时转过身来观察再生，觉得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孩子身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干活认认真真，态度老老实实，说话甜甜蜜蜜，身材高高大大，除了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其他都还让人舒适服服。特别是再生虽然是穷困家庭出生的孩子，但一点也不自卑，那种发自内心的自信，是自己这个从小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的城镇上的孩子也没有的。 虽然不怎么爱读书，但心地善良而且爱思考的赵小香，有几刻居然想再生要是自己的哥哥多好！自己的哥哥看自己就像看他的女儿，不是喝斥就是命令，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自己应该和哥哥平起平坐，也有和哥哥一样受到所有人尊重的权利。家里只有父亲对自己百依百顺，自己甚至可以叫父亲的绰号“赵大黑”，父亲不管啥时候都不恼，但母亲就不行，只要听见赵小香叫“赵大黑”，就会板着脸吼：“赵大黑是你叫的？你这死女子莫得名堂！再叫，老娘撕了你的嘴！” 赵小香倒也不很怕自己的妈，但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嫂子柳梅儿就会在一旁瘪了嘴嘀咕：“还没见过喊自己老爸绰号的女儿！又不是自己老公！”赵小香开始听见会羞红了脸，好久不敢当着人叫“赵大黑”的，但过了不久，一遇到高兴或者生气的时候，就会故态重萌，柳梅儿再嘀咕时，赵小香就会冲上去，虎视眈眈地盯着柳梅儿叫嚷：“我就是要叫就是要叫！你不懂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么？哼！” 这时父亲就会走过来，拉着赵小香的手，极难得地和和气气地说：“哎呀，闹啥子嘛！名字别人喊得自家人就喊不得？幺姑，我们走！”赵小香就会拉着父亲的手，应道：“赵大黑，我们走！懒得理这些懂不起的人！”说罢和父亲趾高气扬地走了，留下哥哥不满的叱骂。 “幺姑，回去吃饭……”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扯回了赵小香的思绪，赵小香还没有回头，父亲那充满了惊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个……这个娃…这个人是哪个？” 再生扭头一看，离锅盔摊还有一个摊位的距离，一个身材魁梧，脸膛黑得有些像唱戏的包公的汉子，正狐疑地看着自己手里揉的面团。那汉子用宽厚得有些不正常的大手捋着花白的头发，像画过的浓眉下一双眼睛里射出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的亮光，捋头发的手拿开，额头上的皱纹真是像极了老虎头上的“王”字纹。 再生有点胆怯起来，把像鹅卵石一样的面团放下，伸直腰杆往烙锅盔的炉子那边退去。赵小香立时看出了再生的尴尬和父亲的疑惑，马上推开再生，走到父亲面前，拉着父亲的手向再生走来，边走边说：“赵大黑，来来来！我今天收了个徒弟！这是晋县的龚再生，这是我的爹……”赵大黑一脸不解，不等赵小香说完，就扬起脸问赵小香：“你们原来认识？” 赵小香摇摇头又点点头：“不认识……也认识，你管得认不认识，反正现在他是我的徒弟了！” “你收徒弟？你想当师傅了？”赵大黑在女儿面前和蔼可亲，说话也像在赔着小心。 赵小香撒娇地摇着父亲的胳膊，脸笑得像一朵花：“我的徒弟就是你的徒弟，你的徒弟也是我的徒弟！”说着向再生一伸手：“徒弟，过来，这是我爹赵大黑，快点叫师傅噻！” 忐忑不安的再生，见赵小香居然把自己父亲直呼其名，又见这老头虽然长得彪悍，性情倒也还温顺，搞不清自己究竟遇到了怎样一对奇父女。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和自己亲热过，愁眉苦脸的父亲对自己或者兄弟们一个笑脸都是最好的奖赏。再生想只要这老头肯教自己打锅魁，将来自己也就有了一碗饭吃，便双腿一跪，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师傅老人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看见突然跪在地上的再生，赵小香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你这真是诚心诚意拜师学艺啊！要不要再磕两个响头呢？” 再生的脚杆就弯了下去，额头在泥地上就印了一个黑印。 赵大黑有点莫名其妙，正想去拉再生，赵小香扯住父亲的衣袖，对再生说：“真要磕头啊？还要给我也磕个头，我也是你师傅！” 见再生的额头多了一个泥印，赵小香就对父亲说：“赵大黑，人家头都磕了，不收人家当徒弟，你就把头磕了还回去哈！”说着又去抱着赵大黑的胳膊摇：“我给你说哈，这是我的徒弟哈，不准欺侮他，不准骂他，不准收他的师傅钱！” 赵大黑看女儿一脸认真，脸上就舒展开来，甩了甩还被女儿死死拉住的衣袖，朗声说：“好好好，听幺姑的，不收就不收！” 赵小香高兴地跳起来，在赵大黑黑黑的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夸赞似的说：“还是我老汉儿懂事！”放了父亲的手臂，拉起再生，开心地说：“徒弟，这下要好好学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咯！”说罢拿了几块钱，对已经挽起袖子的父亲说：“赵大黑，我去请徒弟吃饭了哈！” 赵大黑笑骂一句：“你个死女子，是徒弟请师傅吃饭还是师傅请徒弟吃饭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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