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只蝉,像撕一道没有尽头的拉链,又像在烧一锅一直沸腾的滚水,没有停息的意思,永远地响着。 就在耳边。 朴生不明白,这楼高过树顶至少二十层楼,离公园也有五百米,为什么蝉鸣就像在枕头上呢? 小时候母亲撕布、父亲划篾片,先是剪开或者剥开一道口子,然后两手各扯一边,“歘——”地一声,那布或者篾片从中分开,蝉鸣就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布或者篾片,长长地被撕裂,久久地响。 朴生想像着母亲或者父亲,就像顶天立地的巨人,站在天地之间,撕破比天大比地大的布或者篾片,那“歘——”就像蝉鸣。 破开布或者篾片的剪刀或者篾刀,那锋利的刀口把朴生的耳朵剪开一个口子,一双看不见的手分别扯住一边,“歘”地把朴生撕开。朴生仿佛看见自己的身体从头部破开,但并不像布或者篾片被撕开那样整齐,扭曲的皱褶里露出的心脏也没有血水,好像也没有疼痛。 声音一直响着,身体一直被撕裂,只是看不见了那两只撕开身体的手是母亲的还是父亲的,或者其他人的。 朴生有些吃惊,摊在床上的身体就不停躲避。 直到头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朴生才听见另外一声巨响。楼板被重物砸中的沉闷,在半夜的狰狞里扩散开来,朴生知道自己又摔到床下。 狼狈地爬起来,重新躺在床上,朴生耳朵里有一道固执而且直接的声音,像一根长长的竹竿一样插进来。 是蝉鸣。 从裂开缝隙的水龙头喷出来的水就是这样的声音,均匀而干涩。 朴生想这蝉大概是出色的艺术家,发出的声音粗细拿捏得如此精准,婉转得近乎完美,均匀有力,响声一直持续稳定。 远处有火车在铁轨上碾过,那“轰轰”的声音比蝉鸣雄壮得多,但持续的时间不长,朴生还没有辨清蝉鸣是否消失在火车通过的声音里,一切就寂静下来。 只有心跳的声音。 还有汗水滑过皮肤的声音。 朴生想伸手把汗水擦掉,宽大的床上空荡荡的,像夭折的婴儿躺进一具大人的棺材。 汗水也不知道在哪里,只是喉咙憋得慌,像被人卡住,甚至只有出来的气,进到鼻子里的气似乎找不到通道。朴生大张着嘴,像被扔上岸的鱼。 双脚在凉席上挣扎,比鱼尾拍打在泥土里更有力。朴生眼睛里有了一缕光亮,脚后跟有些痛,嘴里呜咽着,蝉的声音又像一根针一样,穿进耳朵,把头像钉了一颗钉子,整个身子再也不能动弹,泪水却从眼角滑落,像冰棱一样连接着脑袋和枕头。 朴生也不要知道鼻子里的通道是不是有了水的浸泡,终于通了。 心却闭塞起来。 朴生想,是不是该有一根长长的草茎穿过腮帮,带着清香,把自己的身体挂起来? 也许,要不了多久,开肠破肚之后身体就会下油锅,冒出阵阵青烟,然后,再翻个面,继续煎烤。 朴生忽然想起来,鱼鳞都还没有去除,伸手一摸,果然,身上裹着凉被。 浑身火一样烫。 身子底下架着火炉,还有干得裂开的树疙瘩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欢快地舔着锅底。 耳朵里传来长鸣,是腊猪肉被锅铲压在烧红的铁锅上的声音。 天还没有亮,朴生听着蝉鸣,闭着眼,静静地等着。 点击下图关注五块石头传媒文化有限公司《五块石头》公众号 今日重点推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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