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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故事:逃婚

 数字人生6688 2021-12-29

十五岁的舒玥坐在轿里,身子跟着左摇右晃,轿子颤簸得厉害,她的心上下纠成一团。
这是到哪儿了?她掀开轿帘一角,向外望,野外的荒郊,道路越来越崎岖。四个轿夫气喘如牛,弓着身子吃力前行。
空中是一轮皎皎孤月,清辉幽幽泻下,光影着地,舒玥心中充满悲凉、绝望,目光中透着倔犟与不甘。
三日前,舒玥流着泪,领着三妹站在莲花镇街角。
一贫如洗的家本就风雨飘摇,父亲舒成嗜酒如命还好赌,喝了酒只管打骂她们娘儿仨。如今家里已揭不开锅,舒成命她上街去卖十岁的小妹换酒粮钱。
娘不同意,就遭到了爹的毒打,看着娘被打得遍体鳞伤,舒玥哭喊:“别打了!我现在去!",立刻领着三妹出门。三妺反倒安抚她:“大姐,别哭了,我怕爹,早不想回家了。”三妹的话,令舒玥心里有一丝安慰,就盼有个好人家善待三妹。
午后,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将三妹领走了,给了舒玥五十文钱。
舒月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三妹走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买了一升米,又悄悄藏了几文钱在袖中才往家赶,母亲和二妹等米下锅呢。
拿到钱后,舒成的脸色才缓和下来,没再打骂她们,装过钱拿着酒囊出门了。
“娘,明日我去绣纺找份差事,我女红好,赚几文也行,将来赚多了,我带你和二妹离开此地。”舒玥一边喝粥一边与母亲和妹妹说着自己的计划。
二妹眨着眼点头,母亲笑眯眯地看着她,闪闪的烛火映得屋内温暖舒适。
舒玥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活做,挣足银两,带母亲和二妹离开这个令人心碎的家。

第二天一大早,舒玥就起床,帮母亲收拾妥一切,准备出门。
舒成回来了,把手里提着的一只芦花鸡往地上一扔,瞪眼吼道:“你这赔银两的货,何处去?鸡收拾了,午时有客来访!”
舒月不情愿地去收拾那只鸡,她手起刀落,心中的愤懑喷涌而出,泄在这只鸡上。
“啪”一声脆响,舒玥循声回望,舒成一竹竿打在母亲臂上,嘴里骂骂咧咧嫌她生火动作慢。
“住手!你干什么?午时鸡淮能烧好!”舒玥生气地喊道。
舒成盯着女儿,住了手。女儿舒玥清丽秀美,赌坊里几个赌友早说过他这大女儿是棵摇钱树,得招大财用。
还真招来大财了。
昨日,一个赌友无意中说起,莲花镇南街有个叫李五的人放出消息,说自己临安城有个远亲宋廉是个武举人,前段时日暴病而亡,其父母让他帮忙散出消息,欲为其子结阴亲,若是处子之身且阴年阴月阴时所生的小娘子,貌美者给一千两银子定亲,还说自己可保媒。
舒成翻出女儿的八字,找相士一测,竟是全阴命格。
他喜得一脸阳光灿烂,不管舒玥今后如何,只要有银两赚就成。
舒成花了十几文钱,从赌友口中得到了李五家确切的地址,带着舒玥的八字去了,看后,两人皆大欢喜。
李五说,这两日他先相看舒玥,如若中意,这两日就动身去临安。
他说宋举人尸体在冰窖不易存放过长。告诉舒成,只要动身就先给五百两银子,新娘安全抵达后,再送来剩余的五百两。
李五要亲自来查验舒玥,舒成满面春风地让舒钥娘儿几个动手备午饭。
午时,李五来了,专程来看舒玥,他非常满意,吃饱喝足满嘴流油而去。
母亲提醒舒玥,说来人一直盯着她看,叫她防备些。
第二天一早,舒玥发现自己四肢疲软。母亲在一旁哭泣,再三追问才得知,自己要去与一个死人成亲。舒成怕性子刚烈的女儿逃跑,就给她下了迷药。
舒成逼着母亲给她穿好新嫁衣。
当日下午,一顶花轿停在她家门前,她被抱上轿。
她不哭不喊,也不流泪,反倒一直安慰娘,说宋举人家富庶,叫娘别忧心。
莲花镇到临安城,脚程快也得两天。
李五找了一条荒僻的小道,说一天半准到。四个轿车,加上李五及两个仆从和一个婆子,选择小道而去。

舒玥脑中乱纷纷,她一直想伺机而逃,奈何身子恢复的不利索,迷药使她长时间昏昏欲睡。况且,一伙人将她盯得紧,连歇轿都有专人守着。
第二日傍晚,路逐渐平坦起来,路边成片成片的竹子葳蕤成林,亦是举步维艰。
舒玥感觉清醒多了,她一直从轿帘缝中窥查四周,现在不逃,出了竹林戓许再没机会了。
“我肚子疼,欲行便溺,停轿!”舒玥皱眉捂住腹部。
“你跟她一起去,跟紧!”李五对随行的婆子吩咐道。
婆子搀着舒玥下轿,往竹林深处去,亦步亦趋地随在舒玥身后。
走了几十步,舒玥向远处一指,故作惊讶地问:“那是什么!”趁婆子伸颈远望的空当,她返方向跑开。
她专捡竹子密集处钻,纤细的身影在竹林间穿梭。“站住!”那婆子回过神来喝道,她从后面追来,肥胖的身子钻不过来,跺着脚大喊:“李老爷,新娘跑了!”
不远处轿边李五一伙人迅速奔来。
舒玥自幼在林间长大,她如一条游蛇灵巧地左钻右突,不一会就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拼命地跑啊跑,她出了竹林,转弯往一处长满一人多高的荒草滩跑去,终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索性蹲身躲起来。
不久,李五带人追了过来,气急败坏地怒吼:“仔细搜,别让她跑了,否则咱费了功夫还得不到银两!”
“应该躲在那片草地里,搜!”他用手指着舒玥躲藏的方向,七人一步一步逼过来。
突然,平地刮起一阵阴风,天上翻起一股股墨云。顷刻间,月亮被云堆吞没。
大地一片暗黑,伸手不见五指。
“鬼将军夜巡,闲杂人等避让!”一阵异样的似乎是捏着嗓子的声音传来。
舒玥四下张望,除了李五一行七人,再无其他。
李五他们应该也听到了,停止了搜索。
“后退,阴兵夜巡,遇者必亡。”那婆子说
着立即返身大步后退,其余人也跟着退去。
一股凛冽到骨子里的寒气自地下漫上来,冻得舒玥直打哆嗦,心里想着要不要跑开。
一抬眼,一队阴兵个个握着一杆长戟,正朝自己所在处飘来。它们周围黑气冲天,个个脸色青黑,看不到脚,只有身子向前移动。
为首的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将军,披甲执刀,样子十分子凶悍。
舒玥胆颤心惊地起身准备跑。
有人用长袍衣襟一下罩住了她。“踏踏踏”那队阴兵脚步声远去后,舒玥钻出袍子,却什么也没看见。
“小娘子,胆量真大,果然不怕死!挡地府恶煞将军之道必死无疑,何况还是活人!”她转过头,身后立着一位着蓝锦袍的小郎君,似笑非笑地望向自己。
“刚才是你救了我?”舒玥施礼问。
“这儿还有他人吗?”蓝袍公子笑着反问。
“为何我要躲阴兵,你却……”舒玥未问完,却见蓝袍小郎君把自己的脑袋抱在了怀里,一双眼睛还冲她使劲挤了挤。
舒玥吓得“啊”一声,后退几步。瞬间,又笑着说:“你是鬼,且是善鬼,否则不会救我。”
小郎君笑着点头抚掌。“我的蓝袍覆在你身上,遮住活人气息,自会安然无恙,不信你瞧那些人。”
顺着他的手,舒月看到,李五他们被一团黑雾包裹着,爬的爬滚的滚,阴兵团团绕在他们周边,若隐若现中或见无脚骷髅兵或见面目狰狞将。
有人晕厥过去,有人跪地求饶,有人哭爹喊娘……
片刻功夫后,一切又恢复了如初的宁静。“是他们抓你上花轿的吧!最痛恨乱谱鸳鸯者,不救了,由他们自生自灭吧!”蓝袍鬼郎君冷笑道。

“他们都会死吗?”舒玥追问。
“那个老爷模样的必死,作恶多,先前我已见无常君手持哭丧棒盯着他,要去勾他魂魄了,其余的不死也得腿层皮。”鬼郎君淡然道。
月亮澄澈的清辉再次泻下来。
一人一鬼交谈甚欢。舒玥气恼地说了自己那个无赖爹及家中状况。
鬼郎君说起自己的前生。他名唤慕容灏,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和心上人苏芊雪私奔,在此遇到一伙穷凶极恶的流寇,他遇害了。
横死荒野的他成了孤魂野鬼。奇怪的是,他怎么也飘不出这片荒郊,地府阴差也不收他,只说生死薄上无他的名字,无法勾去他的魂魄。
他问过阴差苏芊雪在何处,阴差说生死薄上无她的名。
这片荒野离乱坟岗不远,鲜少有人走。
他等了十年,才等到舒玥这一个有缘人。
“小娘子欲往何处?”鬼郎君的问话打断了舒玥沉在他往事里的悲伤。
“有家已不能回,只能四海为家了。”舒玥
悲叹一声。
“小娘子,你先去临安东街的苏府可否?”说着他掏出一个绣有并蒂莲的荷包轻抚,接着说:“这是芊雪亲手所绣,睹物思人。若她活着定会来见我一面,若已离世,将此物置与她坟头,自会寻到我。”鬼郎君深情地凝望荷包沉声道。
“行,此等小事难不倒本姑娘,这就先去苏府打听苏芊雪。”舒玥接过荷包起身。
才觉一阵冷风自头顶飞过,自已已然身在临安城郊了。
“我只能送你至此,再远去不了,这只木叶哨给你,在城郊吹响,我即刻会到。”说完递给舒玥一只口哨。
舒月等了好一阵,城门才开。
她顾不上用早饭,一路打听东街。正午时分才找到东街,买了一个烧饼吃下后,顿时觉得有精神了。
在东街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了苏府。
她敲开门,里面只有一个看门的管家,他说苏家搬走了。
她打听苏芊雪,管家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着脸径直闭了门。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舒玥掏出所有的私藏钱打了一壶好酒,买了二两牛肉,再次去了苏府。
架不住舒玥那抹了蜜般甜的小嘴哄,更禁不住她手中洒壶肆意散发的酒香。
三杯酒下肚,老管家面色酡红,侃侃而谈。
苏芊雪嫁与临安知府大公子叶文轩十年了。
舒玥一惊,十年?不是鬼郎君遇害那年吗?
她正忖度着如何开口问老管家,可认得慕容灏此人。
老管家咂了酒,“啧啧”赞叹好酒,抓过两片牛肉塞进口中,压低嗓门说:“反正老爷夫人都搬到西街了,此处无人。瞧着你像老夫的孙女,就告之你一些苏府秘事,不可道与外人!”老管家敲敲桌子郑重地说。
舒玥点点头。
十年前,苏府大小姐苏芊雪与青梅竹马的慕容灏两情相悦。
苏府上下也同意二人成亲。

后来,知府大公子叶文轩与苏芊雪在一次偶遇中相识,对她一见钟情。
两人很快如胶似漆。当时慕容灏家中发生变故,其父受当朝宰相贪脏案牵连被革职。
慕容灏前半年都在处理家事,苏芊雪这边却与叶文轩恋得如火如荼。苏老爷问她,到底中意哪个?她说不愿嫁穷鬼。
等慕容灏处理完家事赶来,不知何故,二人同时失踪了几日。
后来,苏芊雪回来了,哭着说慕容灏遇害了。
“苏小姐非一般女子可比,她极有手段,又有主意,家中很多事,老爷夫人都听她的。至今老朽不明白,她中意哪个郎君?”老管家摇头叹息。
出了苏府,舒玥心中百味杂陈。苏芊雪是个怎样的人?她对慕容灏是否有真情?
舒玥来到宋府门前,直接让管家通报自己是苏少夫人的表妹。
见到苏芊雪,望着她那张美丽的皮囊下隐着旳世故圆滑脸,舒玥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大胆,我何时有你这样的表妹?”苏芊雪一幅贵夫人作派。
“少夫人可识得此物。”舒玥握着那只荷包问。
苏芊雪眼中掠过一丝惊慌。留下陪嫁丫鬟,屏退其他仆从。
“他叫我带此物给你,去见他最后一面。”舒玥单刀直入。
“灏郎还活着?”“不,他死了!成了孤魂野鬼!”舒玥抢答。
“好,明晚带我去见他。”苏芊雪抹着泪说。
舒玥放下心来,看来自己把她想成薄情寡义之人是错了。
舒玥在宋府住了下来。当天半夜,她睡得正香。
一阵阴风将她冻醒,似有人钻入她被中,她被惊醒,眼见一个蒙面人持一把大刀直面朝她辟下,就要砍到她时,又硬生生弹回去砍在蒙面人自己身上当场死亡。
她一骨碌爬起来,一股熟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鬼郎君?”她喊道。“咻”青袍鬼郎君慕容灏现身了。
“小娘子,我险些害了你。”他懊悔地说。
“你不是不可入城么?”舒玥惊奇扡问。
慕容灏的鬼魄一直站在城郊等舒玥带消息来。
逢昆仑山的玄真道长路过,道长说慕容灏前生是善人,不该死后还被拘魂。于是,告诉他,在他死后,有人用法术将他的魂魄拘于此。
拘魂术为江湖禁术,只能用被拘者心中思念最深之人的一缕秀发压住尸身。
被压的尸身永世拘于此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慕容灏思念最深之人就是苏芊雪。
老道念他可怜,不能轮回,解了他身上的拘魂术,取出琉璃镜。
他看到,苏芊雪对心腹说要甩掉他这个穷鬼,自己要做宋府的少夫人,更不能让自己与慕容灏的亲密过往为公爹宋知府所知,否则注重家风的他不会让儿子娶自己。
心腹问怎么办?

苏芊雪说,死人才不会泄秘,绝不允自己身上出现任何影响与宋文轩姻缘的污点。
她还推脱说,慕容灏逼她成亲,只能出此下策。
她谋划了私奔遇流寇一案,提前买通了十几个流冦。
事后,又高价请来邪道作了拘魂术。
讲述完,慕容灏已泣不成声,舒玥亦落泪。
他恨自己一腔深情错付与女魔般的苏芊雪。
更可恨的是,她居然还找人喑杀舒玥灭口。
“咻"鬼郎君飘了出去,舒玥预感不妙,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刚拂晓,宋府就传来噩耗,少夫人睡梦中死去了。
入夜,舒玥见着了鬼郎君慕容灏,他凄然地笑着说,:“小娘子,我去了,多谢!注定来世和苏芊雪依旧有姻缘,因为她欠我这一世情,来世必须还!”
说完消失不见了。
宋府所有人都把舒玥当成了苏芊雪的表妹。
舒玥与鬼郎君接触过多,阳气受损病倒了。
宋文轩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一个多月。宋文轩与苏芊雪四岁的幼子阿宝格外喜爱舒玥。
对于幼小无母亲的阿宝,舒玥很是心疼,非常上心地照顾他。
阿宝找不到舒玥便会大哭不止。舒玥留了下来。
一年后,宋文轩续了舒玥为正头娘子。
舒钥美貌贤良,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很是恩爱。
又过了半年,在宋文轩的支持帮助下,舒玥接来了母亲与二妹,赎回了三妹。
无赖舒成因为女儿那次逃婚,被迫还银两。可他赌光了定亲银,还不上钱,被人痛打一频后,没几日就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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