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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艺术变态

 江富军的书屋 2022-01-18

谁让艺术变态

      ——读《霸王别姬》  

新河中学高二(5)班  朱一博

《霸王别姬》讲述了京剧演员程蝶衣曲折悲惨的戏路故事。民国时期,小豆子(程蝶衣小名)被无力抚养自己的妓女娘送到戏班学青衣(丹角)。学戏过程中,戏班的棍棒教育,使他获得了充分入戏,深入角色的能力,也使他模糊了戏曲与生活的界限,男女的界限,以至对师哥段小楼(小名小石头)产生了爱恋。戏文中的个性与艺术自由境界也注入了他的魂灵。世事浮沉,两人因《霸王别姬》而成名,成了角儿。然而程蝶衣第一次唱戏就被权贵张公公猥亵,后被袁四爷包养一段时间。然愈是如此,程愈是耽溺戏曲。他只知道唱戏,而不管台下的人是谁:他给日本人唱过戏,也给国民党高官唱过戏。文革时,被他捡养的弃婴,后来长大的小四(相当于义子)检举,受批斗,也在批斗中揭发了段小楼,终于被罚劳改。文革结束,十一年后,兄弟俩最后一次唱《别姬》,蝶衣入戏太深,竟循着剧情真正拔剑自刎,结束了自己的戏路人生,这是电影结尾。小说中程蝶衣假死,此后重回普通人的生活,结婚成家,继续忍受无边无尽的黑暗。

程蝶衣的磨难在于艺术为权钱的附庸。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程蝶衣幼小遭受磨难,却练就绝世歌喉,向世人传达美。这仿佛注定了他的心灵世界中爱恨交加。“恨只恨无道秦,将生灵涂炭。”戏文催醒了懵懂魂灵,迸发出原初的生命情感,融入了自身的苦难。他无意于错综复杂的纠缠,无知也好,幼稚也罢,他只对美好憧憬。莺莺待月,游园惊梦,艺术仿佛是程蝶衣——也许更多人——生存的真理,为人们所普遍的接受。戏台上演绎这一切,台下观众共情,用美好艺术逃避或超越人生苦难。


        被王公贵胄们专享本来就是艺术的变态化。士大夫、地主、封建遗少组成的王公贵胄,把艺术产品牢牢地掌握,专供自己欣赏。他们能拿出更多的钱,以变态的方式培育戏子,严苛的体罚,森严的师徒关系,成就他们的“艺术”。这是程蝶衣他们的艺术来源。王公们观赏的品味,成了戏子命运的主宰。总管的那句“老规矩了,多少年的老规矩了”,是梦魇,是诅咒,萦绕戏子们心头。很多戏曲,“一登上戏剧舞台,就成为封建统治者和文人士大夫的掌中玩物”。他们把艺术关进他们设置的笼子,占有艺人的自由与价值。从这个角度上讲,艺术品从产生到结束,都充斥着血腥与污秽。高贵的艺术成为王公贵胄的附庸。

戏班师傅无疑是王公贵胄的帮凶,让艺术变态来满足王公畸形的欲求。他们秉承着权贵们的旨意,为了将孩子培养成供权贵们赏乐的玩具而努力,这种教育方向直接造成了程内心的扭曲。程有着鲜明的自我情感诉求与个性。他绝非智力有缺陷——不会背戏词,只是在他的价值观中,一是一,二是二。孩子固有的天真与执拗在反抗着,变态的棍棒训练不允许个性存在。师弟小癞子被殴死,这不是唯一的例子。相较来说,师哥小石头适应了这种模式,他会帮小豆子偷工减料,会在挨打时应和“打得好”。当小石头用滚烫的烟斗头塞进小豆子嘴里,以惩罚程蝶衣不愿意接受女性角色时,小石头已经“成熟”了,而小豆子也接受了教育,接受了“现实”——改变性别博取角儿获得王公欢心,当真成了“女娇娥”。

进入了角色,程蝶衣开启了真正的艺术旅程。程蝶衣在艺术追求中走向登峰造极,当他的价值已经在舞台上时,他接受了这样的观念——唱戏是自己唯一的出路。只要戏唱好了,尊严、人格,都会接踵而至。

可是这一切如同幻梦,他成了生活上的白痴,丧失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他存在的价值就是成权贵的附属品。反过来说,他离不开王公们的欣赏,此外就是对大哥的爱恋,是心态被扭曲后离不开扭曲的心态。继续下去,两个师兄弟也会成为帮凶,做起师傅,为贵胄提供艺术。一代代延续,是戏脉的传承。

如果没有师傅这种教育,没有权贵们的欣赏,就不可能有程蝶衣绝代的京剧艺术。用血和泪换来大人们的一笑,是得是失?纵然程所演绎的艺术并不自由、是病态而极端的,但是那歌声为世人钟爱,一啼万古愁。他所传达的,仍然是最伟大的生命情感。可以说,戏曲架构起了程蝶衣的精神世界,戏文中的解放个性、自由恋爱也注入了程的灵魂。也让他以美好的目光看待这世界。这美好平衡着客观世界的丑恶。戏曲架构成的象牙塔没有轰然倒塌,是他无力改造自己的人生,改造世界的精神支柱。曾经有一次,程蝶衣和小癞子逃出戏班。他们来到梨园听戏。程蝶衣看到了霸王——一个孔武、刚健的人物形象。霸王的那一瞥,被蝶衣留在了心底,他希望成为虞姬,够得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为了戏曲中的灵空的诗意,他甘心回到戏班。他把这虚无缥缈的幻影落实到师哥段小楼身上,乃至他自己也无法承受。而现实中的段小楼只是陪他好好唱戏的搭档,他没有接受这种变异的同性恋情,程爱是戏文中的西楚霸王——一个虚无飘渺的幻影,在现实中的投影——师哥段小楼。现实的每一次打击,都是一只尖利的锥,或许变态的人格为自己筑起了一道保护墙,背后是一颗清澈而脆弱的心。他把满腔的哀怨转化为对小楼的依恋和对戏曲的痴迷,这是黑漆漆的传统社会下、无法反抗下的选择。

相对悲剧角色的程蝶衣,小四就是作家讽刺的对象。没有感恩,出卖师傅,凭借着庸俗的艺术,拙劣的伎俩,以坏艺术驱逐好艺术。表面上呼应公众,实则是误导大众,贻害无穷。他要满足的,是他变态的权力欲望。

《霸王别姬》是千古绝唱。我们不否认姬对霸王的真情,而姬离不开霸王,女人依附于男人,艺术依附于权力。艺术生命与物质生命相矛盾。为了保持艺术生命,电影中的程蝶衣在最后一场戏中拔剑自刎。他死了到一了百了了。而小说中的蝶衣只是假死,过把瘾,此后又要回到晦暗的生活中去。在文革后,他不再唱戏,也没人听他唱戏,他的艺术生命已经“死”了。然则艺术要自立,不能由变态主宰,无论是接受艺术的过程,还是创造艺术的过程。真善美,是艺术的真谛。以变异的手段获得艺术修养,或让艺术本身变异、附庸,或让艺术家自身变异,都不是艺术的正道。在正常的社会里,艺术与生活不是对立的,和谐是常态,真善美是艺术之路,也是人生之路。


作者简介


朱一博,男,现就读于新河中学,爱好文学、美学。最喜欢的书是川端康成的《古都》。最喜欢的一句话是:“这些地方走在众人之前,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花冠女神。”曾有作品发表于《中国中学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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