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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的文明研究系列之一。何新是个神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读了他的新国家主义经济学和哲学笔记，挺好玩一人。近些年他又出了几本有关中国古文化的书，索性也拿来读读。 诸神的世界这个本子，是他对上古神话人物的一个梳理和分析论证，理清那些对我们既知道又不熟悉的诸神们的来龙去脉。 首先是说上古的神明。 上古的太阳神崇拜。上古第一位的神应该是伏羲，当然，也有好多个名字，如大昊、太昊、庖牺、伏戏之类的。人首蛇身，为第一帝。其实，伏羲上面还有个神，就是一个叫渥丹的女性神邸，号称是尧舜的母系来源。渥丹就是太阳的意思，而所谓“帝”，一开始也不是后来的意思。何新考查帝就是“日”，因为在南方语系中，日与帝都是同一类舌音。易经说“帝出乎震”，就是指日头，太阳，出于晨——震就是晨的意思。各类古书上也都有过相应的注释——帝，生物之主，兴义之宗。不就是指，帝就是太阳的意思嘛。太昊也就是指太阳，用太阳称呼这个上古第一位的神，实际上说明了上古中国人对太阳的崇拜。 伏羲的羲，也就是先秦典籍中的神——羲和，也就是尚书中的春天之神——析，也就是甲骨文中的东方之神——析。 从音韵上也可以看出一些奇妙的地方——羲，古发音近xie，也就容易写成羲和，如果再引申，可能就接近she，蛇的发音了。伏羲的图腾形状总是与蛇相关，人首蛇身。 伏羲之后的帝喾，又名帝俊。俊也是一个太阳神系统——长沙出土的楚国帛书上写过，日月俊生，帝为日月之行。山海经中也记载了一个叫俊的神，是日月的父亲。经王国维考证，这个俊还是商族人的祖先——甲骨文中的表述说明殷商也是一个崇拜太阳神的部族。 到了晋代的郭璞，直接认为所谓的舜，就是俊。舜叫重华，重华就是神华，也就是太阳的别名。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不同的太阳神邸，可以想象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源自不同部族的太阳神崇拜。比如北方族群崇拜伏羲，东方族群崇拜俊。 由此也可以看出，华夏、中华这个名称的来源，也带有显著的太阳崇拜痕迹。 与之相对应的女娲，也是地位极高的神。女娲与伏羲总是连在一起的，又总是与月亮联系在一起，从古音上考察，娲其实与娥通用，可能女娲就是指女娥，即嫦娥。嫦娥是吃了西王母的不死药才奔月的，西王母也就是月神。月亮有不死药，乃是因为到了夜间也仍然明亮，而且是白色，“白”在古代通音“魄”，魂魄的意思，同时还有月周期，就像可以复活一样。 女娲与伏羲既是兄妹，又是夫妻，其实在古人看来，月亮就是太阳分化而来，一正一负，一阴一阳。 进一步的，女娲在上古宗教中也是主管水旱之神。汉代早期很多著作中有关于如何观察月亮来预测水旱的说法。旱神别名是旱魃，或者女魃。一说是黄帝的女儿，也说是当年帮助黄帝战蚩尤的女神——其实也就是女娲。女娲说白了就是黄帝身边的大巫师。 黄帝的地位当然很高，不过很令人疑惑的就是，在各种神话和历史描述中，黄帝与伏羲是高度重合的，既是伏羲也是黄帝发明了八卦，得到了天书文图，制定九宫等等，反正两个人都既是神明又是人，代表神明为人类社会创制各种条例。其实“黄”在说文解字中就是光的意思，不然太阳运行的面怎么叫“黄道”呢。所以说，黄帝与伏羲一样，就是太阳神。 常常在黄帝身边晃悠出现的，有一个叫“应龙”的，也就是螾龙，鳄鱼是也。不但是河图洛书，鳄鱼神也出现过——鳄鱼和龟一样，鳞甲上都有纹路，对于古人而言意味着天书；而且应龙也是黄帝的战蚩尤的大将——可能是居住于沼泽河流附近，以鳄鱼为图腾的部族。所谓的奇门遁甲，遁甲就是指应龙或者蛇蜕下来的皮。这个应龙既充当攻敌前锋，同时还要为大巫师女娲驾车。 合起来看，其实上古的中国，也把太阳神作为三位一体神来敬拜——伏羲是太阳，头顶上有三足乌，女娲是月亮，头顶上有玉兔，居中的是黄帝，代表太阳在人世间的人王——这正是山东出土的东汉砖画中的图腾形象。可以联想一下，上古文明中的三位一体神概念何等普遍——巴比伦的天、地、死神，埃及的日神、月神和死神，印度的梵天、毗湿奴、湿婆三神。 显然大家还联想到了基督教的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这样一联想，“三”这个数字何等重要，抽象上上述神话的逻辑，其实都是指的——自然、人和规律（道、逻各斯、超越，也或者是过去、未来和当下）。所以，上古神话的逻辑，与后来宗教逻辑、哲学逻辑是有着一脉相承的演化顺序的。 黄帝之后的舜，即姚重华，其名字就是中华的起源，他同时也是楚人的起源，崩于湖南，葬于所谓苍梧之野。关于他的经历，神话和史书记载也都是混乱不堪的。后世诸多考证，认为舜其实就是炎帝。舜这个字的古意就是大火，也与太阳神相关。舜出生于陈地，就是今天河南淮阳，所以，陈姓也就是舜的后代。 关于三皇的传说。 上古神话传说，大致分为三类，其一是开天辟地的神话，相当于宇宙论，其二是种族始祖神话，相当于人类学，其三就是文明创造神话，相当于历史学。因为上古时期多种族并存，所以神人谱系都比较混乱。一些神话在先秦古典中并不存在，从西汉开始，随着疆域扩大，才开始出现，显然也都是吸收了其他地域民族的神话传说所致，比如著名的盘古开天地，三皇传说。 三皇传说是文明创造神话中最为重要的一类。三皇在先秦古典中没有出现过，一直到史记开始记载，说是秦臣博士说的，古有天皇、地皇和泰皇，泰皇为尊。这是最早的三皇传说。 “皇”本身在甲骨文中也没有过，近代考证认为，皇就是黄，也通兄，通祝，其实就是主持祭祀大典的巫师。 三皇传说实际上应证了前面所述的三位一体思想的延续，到了秦汉时期，理性主义思潮已经完全占据上风，开始系统总结和梳理上古的传说。所谓天、地、泰，到后来的天、地、人，就是在论证神道循环——殷人信鬼神，属于地皇系统，周人信天，属于天皇系统，到后来秦汉以人皇为尊，体现了以天代地，以人代天的神道循环，权力循环。 后来三皇演化为具体的神人，如伏羲-女娲-神农，伏羲-神农-共工等等，伏羲-神农-黄帝等等，则是从文明创始角度，展现出了一个多种族融合的过程中，逐渐认同到伏羲-黄帝文明创始系统中来的现象。 三皇传说转变为秦汉时期的哲学思维，就演化出了阴阳五行的宇宙创生学说，宇宙间的气如何聚合为天地，产生阴阳，阴阳如何产生四时与万物等等。 关于《九歌》中的九。 之前人们多从美学角度看屈原这些诗篇中的花花草草的名字，从神话传说角度来看，九歌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九歌的九是指什么，因为九歌一共有十一篇；其次是九歌中的群神，在其他先秦典籍中均未出现过，从何而来。 首先，九歌并不是九首歌，这个“九”字在山海经中有解释，是“槱”的意思，所谓槱，就是烧火祭天的意思。九歌就是祭天享神的歌。也叫艽祭，就是郊祭的意思。 九歌中有十个神，五男五女，居于五个方位，其实恰好就应对了阴阳五行学说，包括此学说衍生出来的五方五帝。十个神中的东皇太一，也是一个古怪的名字，之前没有。不过根据前面的考证，也能推知，皇就是黄，就是指太阳；所谓太一，也叫太乙，泰一，就是至尊的唯一，也是指太阳。东皇太一就是黄帝，也就是伏羲，太阳神。与太阳相对应的至尊，是北极星，也叫北辰，居于天顶中央，也就成了东皇太一的位置。 与东皇太一相配的神是云中君，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这个云中君是个什么神。从她的排场，以及与太阳神相配的地位来看，也能够得出答案——大概就是指的女娲。九歌中形容云中君——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那个“连蜷”就是长而曲的样子，是不是与女娲的人首蛇身相对应起来了。 大司命和少司命也是诗中常见的一对神，掌管生死事宜。大司命是女神，少司命是男神。从掌管生死来看，大司命应该就是西王母——掌握了不死药的那位女神，就是给嫦娥吃药的那位神，也是司月的女神。凡是与月亮相关的神，大多会在文学表达中呈现出人生无常、悲欢离合的情调，一切都因为月亮的阴晴圆缺。 少司命呢？这是一位男神，居住于西方，就对应着五方帝中的西方少昊，掌管刑杀，也就是山海经中的刑天，再往上追溯，就是蚩尤。 所以说，九歌并不是完全的楚地神话体系，乃是屈原根据当时中原已经通行的神道体系创作出来的文学作品。 接着开始说上古的神兽。 先是说龙。作者把探索龙是否存在，放在了解读“龙”这个字的起源上。从甲骨文、金文、大篆来看，龙一直都是一种巨口獠牙的猛兽，水生，并且有足，更像爬行动物而非鸟类，有长尾。在上古时期的中国，哪种水生猛兽能像这样呢，从现代生物学分类角度来看，就是湾鳄。湾鳄是鳄鱼中体型最大的一种，成年体长可达10米。山西石楼出土过的商代铜觥上的龙，就是典型的鳄鱼形象，同时出土的还有铜鼓，鳄鱼皮蒙制。这样看来，著名的音乐神兽夔龙，其实也是鳄鱼。 除去龙，其他诸如饕餮、梼杌、魍魉这些凶猛的神兽，也可以看做就是鳄鱼的变形。诸多先秦典籍上注明，梼杌如烂木之怪，想象一下鳄鱼浮于水中，不就像一段烂木头嘛。鳄鱼在古代还有个别称叫忽雷，后来演变为忽律，水浒传中的朱贵被称为“旱地忽律”，这个忽律就是指鳄鱼。 其次说凤。凤凰在先秦文献中，是作为一种祥瑞和善舞的神鸟出现的。早于凤凰出现的是神鸟帝江，也就是鸿鸟，后来成了天鹅和黄鹄的别称。山海经特别说明过，鸿鸟的形状像鹤，善于舞蹈，高足体大。 这与鸡和孔雀很不一样。 凤凰两个字也有意思，凤通风，古也作“朋”，朋也通鹏；凰就是皇，大而美，王也，广也。这样看起来，凤凰就是大鹏鸟之意。 与龙一样，凤应当是存在过的一种动物。甲骨文的卜辞和早期金文中，都记录过捕捉到凤鸟的情形，甚至于到周代，还有凤的羽毛存在并交易过，非常昂贵——可见那个时候凤已经很少了。何新认为不能认为古人都是在捕风捉影，乱说乱造，集合所有上古文献对凤鸟的形状习性描述——体型很大、很高，细长柔软脖颈，背部隆起，羽毛上有花纹，颜色以黑为主，喜群居，不善飞行，行走步态高傲善舞蹈等等，作者认为凤其实就是已经在中国灭绝了的大鸵鸟。 哈哈。 鸵鸟确实在中国大陆存在过，中国中北部出土过鸵鸟化石，距今3000年到2000年年代内，北中国还有鸵鸟活动。从陕西出土的长安汉宫旧址上的瓦当上看，被命名为朱雀的凤鸟图案，几乎就是一只大鸵鸟的样子。汉代的汉书干脆直接说了朱雀产于西域，安息国曾进献过大鸟的事。到距今4000年左右，因为气候变冷，鸵鸟由此迁移离开了中国，数量越来越少，由此形成了一种祥瑞象征。 先秦及汉代等早期的凤凰形象，有显著的长颈高足和团身的特征。这种特征在长期的纹饰化发展过程中，演变成了以锦鸡为主体、孔雀羽毛式的形象了。 第三个是大家都喜欢的狐狸精。 首先，狐和狸在古代不是一个动物，狐是狐，狸是狸。狸更接近于我们概念中的狐狸，在山野之中能呦呦而鸣的小个肉食动物。关键是狐。 狐这个字的起源也很古老，其实就是孤。先秦典籍和汉代文献中，孤就是呼雷，也就是鳄鱼，也就是鳄鱼神，也就是龙。 所以在汉代很多文献中，狐其实是一种很凶猛的动物。后来逐渐演变为鳄鱼神在生殖方面的代表了——九尾狐，所谓九尾，其实就是交尾的意思，即交尾中的鳄鱼神，象征着生殖。 狐狸精在后世的传说中常常以美女和美男的形象出现，也多体现为男女之事，其实就是上古生殖崇拜的体现。 第四个麒麟。 麒麟是瑞兽，温顺而恭让，甚至直接比喻为孔圣人本人。所以，从这个特征上看，麒麟当然是一种植食动物。字源上麒麟二字从属于鹿，所以，应当是一种鹿一类的动物，比如说——四不像——麋鹿。麋鹿各部位长得应该是所有动物类型中最类似麒麟的一种，一直以来也因为数量不多而贵重，所以逮着了当然是作为祥瑞的象征。麋鹿在清代曾经在中国大陆灭绝了，只剩下被当年清政府送给英国政府的几只在英国呆着，后来英国政府又赠送回来，才有了现在国内的麋鹿种群。 第五个是烛龙。 烛龙也是个神奇的神物，在山海经和庄子等先秦经典中都有介绍。大致的样子就是一条神龙，居住生活的玄幽已北，总之就是很北。烛龙的目光如炬，可以照射进深深的夜空，而且有时还会以各种色彩变幻的方式浮现在夜空中，能预示气候的变化。 何新分析认为，所谓烛龙，也并非完全臆想的神龙，而是一种众所周知的自然现象——极光。极光的三种形态如光弧型、射线柱状型、帘幕光带型，在对烛龙的描述中也都有类似体现，射线当然就是烛龙的目光，帘幕光带就是烛龙现形之类的。我们的祖先行动范围之广，超过我们的想象，一万年前就已经有部分到了西伯利亚北极圈，更有一部分直接穿越了白令海峡到了北美大陆。在经过北极圈附近时，祖先们所见过的极光现象，被作为传说一路转播下来，就变成了古典中烛龙的样子。 何新认为，解答上古神话传说中的疑难问题，一个非常有力的工具，就是字源学和音韵学。流传下来的典籍、文字、传说的内容或者对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因为语言文字本身的变化而变得面目全非。从语言文字演化发展的角度出发，可以追溯字、音在过去一千年、两千年的演变历程，从而还原语言文字表述对象的原来面貌。 在语义深层结构上，今古语言基本相同，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异，差异大在形体和音韵上。典型的如“关关雎鸠”，关关其实就是“咕咕”等象声词，“雎”和姊在古代同音，“鸠”也与归同音，所以，雎鸠就是姊归，也就是子归，即杜鹃鸟。而不是一般解释的“古代一种珍稀鸟类”。 这本书也就是他对于此方法的一个应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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