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 这是一排法国梧桐,共5棵。 最东的一棵,得地利优势,日照充足,因而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地长着。 其余的必须拼命地拔高,才能出类拔萃地生存下去,因而粗壮,茂盛。 据说,它们是建校初期栽培的。 最初,南面是小广场,后来改为篮球场;北面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物大办公室,我的小家曾经就安在里面; 西面是一片小柏树林,再向西是操场; 东面是一条南北大路。 如今,篮球场和大办公室没了。据说梧桐们也一度命悬一线,最后幸存下来了。 80年代初,校长韩俊三主持召开了刘少奇冤案平反昭雪大会,全校师生参加。 韩校长就在大树下的一张桌子上宣读了中共中央的英明决定。 韩校长严肃地照本宣科后,不发一言,立即宣布大会结束。 我坐在前排聆听,手拿一枚落叶发呆。 过了一会才突然意识到,家乡没有这种奇形怪状的树叶。 回到母校教书,在大办公室里安家。 不久,女儿来到世上。我开始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我怀抱着她,让她看一棵棵树干上酷似眼睛的伤疤,交给她一枚枚的落叶,任她摇晃、撕裂。 炎炎夏日,我把她放入竹子编制的婴儿小推车里----它来自同学同事王华元老师家,哺育了他的女儿----到树下乘凉。 那时也奇怪,几乎没有毛毛虫。 后来我们搬家到宿舍楼401室,我和爱人还会到大树下乒乒乓乓。 那一排乒乓球台,水泥制造。桌面粗糙坚硬,地面凹凸不平。老师打球的时候,学生在一边眼馋。 孙晓刚老师水平最高,我完全招架不住;王丽玲老师也是女中高手,我只能应付一二;陈德斌老师和我半斤八两,打得难分难解;于德英老师刚刚学手,最爱找我较量。 俱往矣,梧桐树下的故事都老了。 只有那5棵梧桐树还倔强地耸立在校园里,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支援抗疫的那些日子,我常常仰望这些大树。 想起树下我贫寒而温馨的小家。 国槐 男生公寓与女生公寓之间的花坛里,这一棵国槐,300多年了。 原在却坡村大街中段,再向东就是一中与师范之间那一条小路。 村庄拆迁之后,老屋没了,人走了,树挖了,只有它还立在原址一动不动。 据说,校园规划时它成为重点保护对象,被有意保留下来。 楼让位于它,路让位于它。周围建筑物以它为中心,它像幸存的英雄般立着。 记得世纪初,一度我看见 它枝条稀疏,枝叶干枯,像即将离世的老人。 没想到划归校园之后,它挺过来了,获得了新生,如此茂盛, 周围村里的孩子,曾经拜它为干娘。 遇到什么灾,求个什么福,就在树枝上挂个红布,在树下烧一点纸。 女儿小时候发烧不退,村里小卖部王姓长者指点岳母到树下烧纸。 有一位职工告诉我,一中邻近疫情风暴中心山城全鸡店和一号学府,但3000多名师生员工无一感染,多亏了它的保佑。 有一位村民告诉我,他身染重病,每天到树下默祷,才战胜了病魔,完成了命运的逆转。 在许多人的眼里,它是一棵神树。 我突然记起却破村的一个人。他叫连伟,是一个超拔。 平日,他在大街上摇摇晃晃,左顾右盼,捡一些酒瓶、纸壳之类的垃圾。 我多次看见他在古槐下红砖砌成的围栏处歇脚,在树根下翻捡苹果等贡品。 当好久好久不见了,我才打听到他误喝农药,离开了人世。 他目光呆傻,邋里邋遢,在世间游荡,但他从不作恶。 古槐下没有恶人。
恋爱,结婚,育女,从学校到岳母家,必路过它的身旁,必定抬头仰望。 虽然我们不说话,但我知道它的孤独,它知道我的幸福。 支援抗疫的那些日子,当我立在树下,立在女生公寓门口,立在男生公寓门口,它也变换着视角俯视着我,陪伴着我。 它那么庄重而亲切,沉默而温和。不离不弃。 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它的一个过客, 而它还要继续迎接一代代的师弟师妹,迎接那些风霜雨雪。 迎接一中的另一个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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