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患病那年，正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学校离家不远，我得以有更多的时间与父亲相处。
父亲爱干净，即便老年，依旧保持腰身挺拔，精神矍铄。记得一个星期日，我又回家看望父亲，父亲要求我为他理发。
在过去的两年里，父亲已经习惯了我给他理发，一到需要理发的时间，父亲总是早早地拿出家里的传家宝——老推子，擦了又擦，拭了又拭，然后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我，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我慢慢地感觉到，为父亲理发竟然成了我生命里最大的祈求和愿望。
而这一次，病中的父亲腰身不再挺拔，却也如儿女心中一座宽厚的高山。岁月的积雪堆满发间，头发稀疏，稀疏的如儿子和父亲过去相处的日子。想着想着，我的眼眶湿润了，往事又如潮水般涌向心头。
小时候，每逢理发，我总是哭闹个不止。那时候，乡间理发大多被俗称为剃头，于是大人们就常常戏谑地称，这小子将来一定是个难剃的主儿。我不明白大人们的意思，依然我行我素，因为一想起剃头那架式我就有些不寒而栗，况且手动推子在头顶上上上下下的工作，让人受刑般难受，我总是想，万一弄伤我该怎么办？
于是，很多时候，我总在其他兄弟姐妹的配合下，才会完成一次改头换面。后来，父亲索兴亲自上阵，对付我这“刺头儿”，慢慢地我却在父亲软硬兼施的教化中一点点消除了恐惧，只是却养成了推子一上头马上就闭眼的习惯。
记忆中父亲理发极温柔，理发前，父亲总会给推子上点润滑油，然后在自己的鬓角上试了又试，理发时，父亲总是轻轻抚住我的头部，将推子一点一点慢慢推进，说也奇怪，推子如魔法棒般在父亲手里乖巧听话，我却不再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尽管有时推子推进不那么流畅，父亲也总是巧妙地将推子退出，口里不停地叨咕，“还好，没有夹住头发”，我那时一直纳闷，不知道父亲用了怎样的魔法让我对理发不再如以前那样恐惧。
直到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了。
如今，我已入天命之年，两鬓成霜，却时常想起父亲二十多年前的白发。那种自然本能的情愫如涓涓细流，漫过心田，总在不经意间会想起那个给我一生带来影响的老人。
父亲极其正直，这或许和他一向果敢坦率的性格有关，他不许做任何事拖泥带水的，我因此学会了光明磊落；父亲极其乐观，即便病痛，也无法摧毁他坚不可摧的意志，我因此学会了豁达坚强；父亲极其善良，他常常倾其所能帮助那些需要关心和帮助的人，我因此学会了对生活的热爱。
手捻发丝，思念不尽；皓若白雪，梦里可期。而今父亲已离世近三十年，而我时常还想起父亲的白发，这或许是我对他最好的怀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