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墨路小馆 || 迷路

墨路相逢 202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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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

她毕业之后留在了六院上班，之所以用“留”，是想说她实习也在六院，整整十个月的实习期，加之后来一年的工作时间，怎么说，她对医院都不至于陌生到找不到它。

还要特别说明的是，自从工作后，她就在医院附近的小区租了房子，即便后来离开医院，她也没换住处，一个地方住了快四年。

她带好几位远方来的朋友都走过地铁-医院-家附近的路，甚至和他们讲过“医院附近的地方太熟悉了，哪怕闭着眼都能顺利回家”。对她而言，那几条路是真的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判断，凭着身体记忆就可以走的路。

可是，今晚她是怎么了呢？她要给苏州的朋友寄书，也要给六院的学妹送书，只不过稍微想了一下要先给谁，去医院还是快递站这么一个一点儿也不重要的问题。

她却在出门后遇到的第一个路口迷路了。她往西骑了一段路，发现路两边的店面虽然熟悉，却好像不是去医院的方向。那是去哪里的？去快递站的吗？怎么好像也不是？是去上海南站的？等等，那是西吗？还是南？她停住了，脑子“嗡嗡”作响。

那时，她在思考，她在判断，但她啥都没想的出来，只觉得晕。那既然感觉不对，就反方向走走看，她调转车头，又回到了路口。四处张望，超市、酒店、面馆，真的好熟悉啊，可医院在哪个方向？为何见不到它呢？要跟着人群过绿灯吗？还是再等一下？她开始心慌，身子似乎要跌倒下来，她心里想：不能倒，不能倒，这地方我熟啊……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给室友发了微信，问她去医院要往哪里拐。那时她忘记了百度地图，这地方的熟悉度已经让她忘了还需要地图指引。问题问得太奇怪，室友以为她出事了，立马电话拨过来：“秋千，你怎么了？现在人在哪里？为啥要去医院？”她解释道在医院实习的学妹买了一本书，她顺道送过去，却一下子不认识路了。语气里晕晕乎乎，但好歹室友听明白了，松了口气，为她指明了方向，并叮嘱她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她再看四周，有些唏嘘，刚才自己走的路是牛头不对马嘴，完全是背道而驰。她心里笑话自己，这么大的人在这么熟的地方迷路，还好意思说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她往医院走，马路过了一半，爸爸的电话打来，车水马龙的街道，她更恍惚起来。她不想听爸爸讲了什么，但又不想爸爸担心她此刻的状况，平和又耐心地回答了爸爸的问题，仿佛自己正常得很。可她撑不住了，撑不住了，她觉得再不挂掉电话，下一秒，她就不是主动去医院而是被动去医院了。好在，爸爸问题不多，说完挂了电话，她还可以走过马路，往医院走去。

医院的西大门翻新了，还设置了栏杆，一位保安端着茶杯看守着。保安问她：“本院的啊？直接进吧。”她没有否认，毕竟曾经确实是六院职工，但时过境迁，她不知道保安是看她脸熟还是怎么回事，总之，她笑了笑，站在门口等学妹出来。

等待的时候，她朝里望了望曾经的宿舍楼，也翻新了，看不出原来破旧的痕迹了。住在那里的十个月，她有一个月特别迷茫。她记得，她曾经躲在宿舍里写文章投稿，写累了就看看窗外的白玉兰，想象着自己不是白衣天使而是一朵白玉兰，那该多好。那时，她胆小、怯弱，是一只想飞却张不开翅膀的雏鸟，于是规规矩矩地实习，申请留院，积极地准备各项考试。同学们都觉得她性格温顺，忍耐性强，也估摸着她表现好留院没问题，此后应该是走四平八稳的路，不会出岔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好像不会过太安稳的生活。在留院通知出来后，她的爸妈很高兴，她的朋友也替她高兴，她却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独自待了几小时。那个小花园没有灯，照亮她的是头顶的月色，她坐在花园的小池子旁的木椅上，看着夜空又看着池水。她迷茫得不行，却不知道该找谁诉说那份苦闷和纠结，她像身处在迷宫中，看不到出口。

后来，她拨通了他的电话，一个会和她讲电话讲一两个小时的人。她没想从他那边得到一个答案，也知道他不是那个站在出口等他的人，但似乎那时可以让她郁闷的心情好起来的人只有他了。他那时考研结果已经出来了，也只等着毕业，毕业后继续读书，要面临她的选择境地还要三年呢，心情相对她来说要轻松得多。她和他说，在三甲医院好累啊，但回县城又很不甘心啊，为何人要工作呢？她像个撒娇的孩子，问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师父，我相信无论你选择在哪里，做怎样的工作，你都会把它做好。徒弟这个人呢，他常常思考，但也常常懒得思考。但他发现啊，每个人做的决定一定是他当时最适合他的决定。或许日后会发现，当时不该那么走，但我们没有让时间倒流的能力，发现走错了就重新选择一条路，也会过得不错啊……”她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池塘里的水倒映着圆圆的月亮，她把脚边的石子扔进池里，涟漪一圈一圈荡漾着。

“嗨！我看到你消息就从宿舍出来了，你下班真晚啊，都七点多了呢。”学妹和她打招呼，她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是啊，我今天下班晚了，刚在附近走了走。这是书，给你哈。”她差点说出她迷路的事情，但也许晚风吹了吹，人清醒了些，她觉得没必要和学妹讲那些。加之学妹似乎有事，并不打算和她多聊，她也要去快递站寄另一本书，于是互相寒暄完便分开了。

其实她和学妹之前并没有见过，只是微信上聊过天。一年前，她的大学班主任转发了她出书的文章，学妹读完她的故事后觉得很励志，便加了她微信。学妹问过她一些问题，多半是关于专业的，还有就是六院的一些老师，毕竟她在六院实习又工作了一年，熟悉里面的环境和人。学妹不喜欢临床，虽也迷茫着，却比她当时思路清晰得多。学妹只想要顺利毕业，实习期间就制作简历，得空就出去面试，要早早为自己选好道路。

她心底有些佩服学妹的行动力，自从她不堪医院繁重的工作以及其他令她绝望的事情后，她辞职做了编辑。当时医院里的同事来问她在外面工作情况的不少，说忍受不了医院的人也不少，但她们至今仍在医院上班，一边抱怨着，一边又准时报道。这几年向她询问择业问题的应届生不少，她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曾经迷茫的样子，所以无一例外地耐心回复他们的问题，尽量客观地讲述她的经历，不过多指引。但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必走之路，走得好一路繁花，走不好头破血流，因是自己选择走的路，好坏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