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 恭贺新禧 年 SPRING FESTIVAL 广府人又称春节曰“过年”。 广府人过年与北方有一定的差异性,这在百年来广府文学文艺作品中也得到充分的体现。 《广州旧闻》今天就从文学作品的角度来讲述一下广府人的过年路径。 官家二十三、平民二十四、疍家二十五 旧时,广府百姓从农历腊月下旬就开始忙碌着准备过年。 《廿载繁华梦》第十六回里写到:“过了祀灶之期,不久又是除夕,家家贴起宜春。” “祀灶”又称“谢灶”,关于谢灶的日子又有“官三民四疍家五”的说法,即做官人家在农历十二月廿三日,普通平民在廿四日,水上居民在廿五日。 清末羊城竹枝词有“疏烧谢灶廿三天,白蔗条长金桔圆”之句。 “宜春”即春联, 传统在廿九日贴。清末羊城竹枝词曰:“宜春帖子灿云霞,爆竹声喧闹岁华。” 而在祀灶和除夕之间这段时间内,还包括廿五日开炸,廿六日扫屋,廿七日洗涤,廿八日蒸糕、炸油角、煎煎堆这些习俗。 1924年1月22日报纸刊登禁止烟花贩卖。 大扫除,贴红钱,蒸年糕,炸油角 《广东新语》:“广州之俗,岁终以烈火爆开糯谷,名曰炮谷,以为煎堆心饣舀。煎堆者,以糯粉为大小圓,入油煎之,以祀先及餽親友者也。” 清末有广州竹枝词云: 爆竹声声除夕近,蔴□油角庆团年, 糖霜和粉拌玫瑰,纤手揉成油角来。 朱盒和金红络索,馈年呼婢送煎堆, 爆竹一声到处春, 何家何户不更新。 1954年春节前夕,广州市合作社一德路京果门市部市民购买春节物品的拥挤情形。 《苦斗》中,周家虽只剩下周妈一人在家过年,但仍然到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大扫除,贴红钱,蒸年糕,炸油角,祭祖,拜神,样样做到”。 总之到除夕那天,每家每户一般都会将家里布置妥当,摆放好桃花年桔等,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无论普通人家或富裕人家,皆遵行这些习俗,只不过富裕人家要办得铺张豪华点而已。 像《廿载繁华梦》里,作为省城巨富兼新近升官的周庸祐,其府上过年便相当辉煌奢华。 “门外先悬一对金字联,说什么'恩承金阙,庆洽南陬’,又从新换的一对参赞府的灯笼;门内彩红飘扬,酸枝台椅摆满中堂及左右厢厅;自大厅至左右两廊, 都在后花园里搬出无数花草,摆得万紫千红,挂得五光十色。” 1955年春节前夕,广州大新路江龙狮鼓店工人在赶制狮头情形。 卖懒,卖懒,卖到年三十晚 除夕,广府人又称“年卅晚”,一家人会聚在一起吃团年饭。 清人陈坤有诗咏曰: 春花秋月又团年,喧笑尊前共畅然。 富贵浮云徒自扰,丰衣足食且随缘。 《三家巷》里, 皮鞋匠区华一家人便在除夕晚乐也融融地吃团年饭。吃过年夜饭,老人在家守岁, 小孩子便会到街上去“卖懒”。 《广东新语》有云:“岁除祭,曰送年。以灰画弓矢于道射祟,以苏木染鸡子食之,以火照路,曰卖冷。” 有学者认为“卖冷” 是口音之误,实为“卖懒”,即江浙说的“卖痴呆”。 清末羊城竹枝词曰: 1979年广州市民一家在喜气洋洋包油角迎新春。 为饯岁除酒共倾,今宵玉漏悄无声。 劝郎莫把痴呆卖,人太聪明恐薄情。 像区桃、陈文婷、何守义、周炳等八个少年人便于除夕夜在横街窄巷里游逛卖懒,年纪最小的区卓和何守礼还一路走一路唱:“卖懒,卖懒,卖到年三十晚。人懒我不懒!” “卖懒”的意思是让小孩子把懒惰卖去,据说这样做来年便会勤劳云云。 1953年春节期间广州惠爱路(今中山五路)交通警察指挥车辆行驶的情形。 年三十:青年“行花街” “行花街”即逛花市,乃广府地区春节的一大特色活动。 明朝孟鸿光有一首《羊城花市》: 浓香飞捉路三叉,紫调红腔尽卖花。 珠海晚风回雀舫,玉街晴日闹蜂衙。 田中艺树儿孙业,埭上移春富贵家。 回首大河南畔路,沓青惆怅素馨斜。 除夕逛花市是广州人过春节的重要活动内容,即使在非常时期,也不曾改变这一习俗。图为1938年的除夕日,在敌机空袭警报声中,广州市民依然涌跃购花。 不过他写的可能不是岁暮花市,因为人们一般认为广州岁暮花市是在清代才形成的。 清末张心泰《粤海小识》云: “每届年暮,广州城内卖吊钟花与水仙花成市,如云如霞,大家小户,售供坐几,以娱岁华。” 光绪年间有竹枝词云: 羊城世界本花花,更买鲜花度岁华。 除夕案头齐供养,香风吹暖到人家。 《三家巷》里,周炳和区桃便去了当时位于西关的花市。“到了花市,那里灯光灿烂,人山人海。桃花、吊钟、水仙、蜡梅、菊花、剑兰、山茶、芍药,十几条街道的两旁都摆满了。人们只能一个挨着一个走,笑语喧声, 非常热闹。” 可见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所卖花之品种比起清末已经丰富了不少。 曾经,废除旧历废除春节的运动。 1949年后的花市 一九四九年后,每年的广州岁暮花市仍旧繁华如昔。市长朱光在任时曾有七律一首咏羊城花市: 花市流连倦不归,乐同甘苦接春晖。 银汉繁星同灼烁,人间灯火自光辉。 爆竹声声催晓奏,红梅处处吐芳菲。 反复思行江畔路,晨曦已照满城旗。 五六十年代,陈毅领略了广州花市后赋诗两首: 华灯照不夜,歌声喜欲狂。 人人争买花,忙煞卖花郎。 花市过午夜,春浓风更吹。 攘攘人百万,个个买花归。 而郭沫若的《在广州游花市》诗中则描述道: 金桔满街松满市,牡丹含艳桂含香。 墨兰簇簇青锋剑,玫瑰团团白玉堂。 爆竹轰鸣声动地,电台广播夜增光。 游人手把花成束,迎得春风上面庞。 而时至今日,最多人买的是品种是桃花、年桔和水仙,几乎家家必备。 有竹枝词云: 1954年广州春节花市。 宜春帖子餐云霞, 爆竹声声闹岁华。 偏是热场翻似淡, 家家盘供水仙花。 对于水仙,有些人会在过年前数天买未长花的水仙头回家自己用水养,养到过年,花一般就开了。 屈大均就有“冬尽人人争买花,水仙头共牡丹芽”之句。也有的人懒得自己“发”水仙,而到花市买现成的水仙花。现在,广州岁暮花市已经不仅仅设于一处,广州各区几乎都设有花市。 1955年广州永汉北路(今北京路)春节花市上,市民们在选购盆景。 守岁:粤人除夕团坐达旦,谓之守岁 除夕晚到了将近交春时辰,各家各户便准备拜神迎春。“晚上就是四年时候, 粤说四年即是结年之意,家家都具酒筵祷神祈福。” “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划拳喝酒。门外贴着崭新对联,堂屋摆着拜神桌子,桌上供着鸡鸭鱼肉,香烛酒水。” 由于交春的时辰每年都不同,所以旧时讲究的人家每年都会按不同的交春时辰拜神。像《廿载繁华梦》里的周府便是这样。“可巧那年三十夜亥时节交春,令冯管家嘱咐人役, 依时拜了新春,然后打睡。各人都领诺。因周府里的人,哪个不是守旧的?提起神权两字,就迷信到了不得,所以都沐浴身体听候。果然到了亥时,就住香参神。” 现在的人们则多数没有那么讲究,一般每年除夕夜过了十二点便拜神上香,然后燃放爆竹。烧炮后就是接财神、买发财大蚬。 清代有羊城竹枝词曰: 1953年广州杨巷路年宵花市的古董摊前。 家家除夕庆团年,生菜茨菰炉火边。 饱啖黄沙生大蚬,接神爆竹响连天。 另清人又有诗曰: 春风又见送年来,太息痴人唤不回。 听取声声发财蚬,分明蕴利是身灾。 诗下注:“粤省之昧曙时,卖发财蚬之声已喧传街市,盖以蚬壳形似元宝也。” 当晚还有守岁的习俗,清人陈坤有诗曰: 一家欢聚画堂前,酒绿灯红饯岁筵。 弹指光阴尤惜别,依依坐守入新年。 诗下自注:“粤人除夕团坐达旦,谓之守岁。”此俗至今犹存。清末羊城竹枝词有句云:“是谁写出团年乐,补入豳风守岁图。” 春节里的广州文化公园。 初一:有一道斋菜,动筷时要先吃斋 大年初一早上,家中晚辈先向长辈拜年,说些贺年的吉祥祝词,长辈便会向晚辈派“利是”(即红包)。 然后人们便携礼出门到各亲友家拜年。这天吃午饭一般会有一道斋菜,动筷时要先吃斋。 年初二,曰开年,吃开年饭。开年饭一般都比较丰盛,正是: 初二开年豕及鸡, 芽菇生菜上盘齐, 为郎酒醉扶还抱, 徉笑徉羞翠黛低。 1989年春节,广东电视台与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再度携手合作,推出大型文娱节目《羊城贺岁万家欢10周年庆典》,受到广东、海南、广西、湖南、福建、江西等省区以及港澳两地千家万户电视观众的热烈欢迎。 初七:为“人日”,选“人日皇后” 《荆楚岁时记》载:“正月七日为人日,以七种菜为羹,剪彩为人,或镂金箔为人以贴屏风,亦戴之头鬓,又造花胜以相遗,登高赋诗。” 广府地区亦沿袭此俗。明末诗人邝露有《人日登粤王台》曰: 登台试人日,此日谓宜人。 日照高台色,台非故苑春。 青山白云路,绿水流花津。 醉欲呼鸾去,遥遥芳杜邻。 故苑,指昌华苑。 在广州城西荔枝湾。为南汉后主游宴之地。粤王台,即越王台,故址在今广州越秀山东北,相传为西汉时南越王赵佗所筑。这首诗当为邝露于人日等台时所赋。 此外,广府百姓在人日还有其他独特的风俗。如民国时,妇女多在这天上庙参神,男士则多往花地赏花,青年男女则喜欢结伴到郊外游玩,选“人日皇后”,中选者主持安排一天的活动。 小说《三家巷》里,周榕、周炳等十三人就在年初七到凤凰台短足旅行,李民魁等还选了区桃作“人日皇后”,那天的“皇后”专管游山,“到哪里,呆多久,食物怎样分配,都归她管。”这种选“人日皇后”的风俗在一九四九年后逐渐式微。 1997年春节,广州天河宏城广场上,“财神”在给过路市民派利是。 正月十五: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正月十五日元宵节前,广府地区有张挂花灯的习俗。清末陈坤《岭南杂事诗钞》云: 新年才入瑞先征,火树银花岁事仍。 偶过邻翁扶醉说,亲朋几处约开灯。 并注曰:“广俗上元节前数日,即以花灯牲醴于神前供奉,邀集亲朋饮福,谓之开灯。” 同一时期,有几首羊城竹枝词也说: 花灯万点月初升,彩结灯棚夜色凝, 爆竹声传春意闹,家家儿子弄鱼灯, 节近元宵乐未休,买灯人到四牌楼, 愿郎买得花灯后,照妾青春到白头。 满城锣鼓庆春魁,转盼元宵节又催, 好是今年新景象,儿童争说看灯回。 旧时广州有首叫《点着花灯》的儿歌也唱及挂花灯一俗: 春节派利是。 点着花灯拜大神,保佑亚爹多贃银。 贃到白银起大屋,年年买盏大花灯。 至于花灯的品类和造型,“有所谓'添丁灯’者,有所谓'发财灯’者,其为样也,或为莲花,或为莲藕,或为树头,或为福禄寿三星,或和合二仙,种种式式,镂花剪彩,斗丽争妍。” 清末还有粤讴咏开灯之俗:“真高兴,处处都话开灯,唔知呢条偌例,点解得咁通行。唔论佢系在乡,还是在省,都话开过灯就发横财,更有嫩仔生。试向花灯细问问,佢肯定把丁财赠,第一要发财先,生仔重在第二层,你若唔声,我都要问到你肯,如果唔肯应承,就话你捉我亚庚,个阵话起'散灯’二字,连十五都唔等。你从高高掯,我亦会担张凳,火起便用火黎焚化,睇过你知错定唔曾!” 这首粤讴将花灯拟人化,说挂灯者向花灯提出发财添丁的要求,若花灯不答应,就用“散灯”、火烧来要挟,模拟生动,语调诙谐,明确点出挂灯者的现实目的。 小说《绣鞋记》第十二回里则写了清时东莞元宵节的盛况: “时值新正十五元宵佳景,家家结彩,户户张灯,来往游人络绎不绝”, “黄成通久困家居,心中纳闷,一日携童步出街市,聊散心神,穿街过巷,赏玩花灯,其间景致纷纭,真乃观之不尽。所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1981年,广州一单位举办的新春舞会。 而羊城元宵节的盛况,则有大量的竹枝词咏及: “鱼灯万颗耀长空, 闹热元宵处处同。顶马狮龙人物好,衢歌巷舞尽儿童”, “扫就容妆半淡浓, 观灯态度更从容。生憎年少人轻薄, 少看灯花多看侬”, 元宵箫鼓韵和谐, 火树银花遍六街。 更有鱼灯终夜出, 官清民乐举头牌。 注曰:“粤城上元夜出牌灯。第一牌必写'官清民乐’四字。” 上元灯火六街红,人影衣香处处同。 一笑相逢无别讯,谁家灯虎制来工, 福缘善庆瑞频征,花女花男乐事仍; 又喜上元佳节近,家家床挂阿婆灯。 从这些竹枝词中,依稀可见想见当年盛况。 洋人逛花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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