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赵野诗论:诗人的远古形象和他的古宋山河 | 江雪

 置身于宁静 2022-02-06

赵野,当代诗人,1964年出生于四川兴文古宋,毕业于四川大学外文系。出版有诗集《逝者如斯》(作家出版社,2003),德中双语诗集《归园Zuruck in die Garten》(Edition Thanhauser,Austry,2012),《信赖祖先的思想和语言—赵野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武汉,2017)。现居大理和北京。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诗经·小雅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唐]刘长卿

如果有人问,2019年中国诗界谁较引人关注,我想说可以是赵野。赵野本是一位隐遁、低调三十余年的当代诗人,上世纪80年代初“第三代人”诗歌运动的发起者与践行者之一。赵野2019年5月荣获《诗收获》杂志首届诗歌大奖,而让他一夜之间从一个寂静、冷峻的游离状态中,进入另一个喧嚣的诗歌现场。《诗收获》诗歌大奖如此评价他:“赵野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至今以其写作的活力、有效性以及精神难度矗立于诗坛。包括《苍山下》《春望》《剩山》在内的近年创作,凸显了一个当代汉语诗人与本土诗学和现实境遇的深入互动与重构。赵野是游子,是故人,更是赤子,他从空间地方性和时代景观的深层动因出发以达成对传统和山河重塑的诗学抱负。赵野的诗是词与物的彼此唤醒,是个人化的现实想象力和求真意志以及精神载力在语言中的激活,是诗性正义和深度描写中创造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汉语的魅力和顽健的诗意是以阵痛的方式持续呈现。赵野做到了诗歌是语言真理,也是破空的万古愁。他的诗节制而丰赡,冷彻而刺骨,这是真实之诗也是命运之诗。词语的可能、深度的义理、精神张力以及存在的终极叩击为当代汉语诗歌提供了崭新的可能和精神启示。”很多年前,我曾在诗人赵野的简介中读到“出生于古宋”的字样,我一直充满好奇于“古宋”二字,如此悠远旷达的二字,在诗人的简介中,究竟是一个时空概念,还是一个地理概念,而不得知。当我在赵野的自传式随笔《一些云烟,一些树》中读到“我出生在古宋,位于四川南部,现属于宜宾地区”,才知道“古宋”的的确确是诗人赵野的出生地。但是,当我们今天重新阅读诗人赵野的诗歌,诗人简介中出现的“出生于古宋”这一句,别具一番个体诗学的双重隐喻与预言意味。

赵野1964年出生于四川兴文县古宋镇。古宋,古代属禹贡梁洲南境,汉朝为健为郡,俱为蛮、僚民族居住地。唐代始置羁縻宋洲,宋代属江安、合江两县境地,元代至和十五年(公元1278年)招诱少数民族在今共乐境内设九姓罗氏党“蛮夷”长官司千户所,立夷民罗氏党九人为总把,属于永宁。古宋镇即兴文县县城所在地,亦是全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县城距宜宾、泸州均为105公里,宜叙、宜威、泸古公路在此交汇,素有“川南要冲、叙南门户”之美称。古宋镇还有甘洞、清泉洞等喀斯特溶洞和香水山、玉屏山、白塔山、求雨山等自然人文景观,也应算得上一个风景胜地。但是,赵野在十多年前(2008)的自传式随笔中这样描述他对“出生地”古宋的看法:“那个地方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破败,杂乱,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古朴和诗意。我自认为和它离得很远,从未深入到它的内部,感受它的节奏和纹理。我只是在那儿寄居了一段时间,多年以后我终于意识到,我其实是没有故乡的人,'乡愁’这个词对我而言,永远只有形而上的意义”:

屋檐不再飞翔
河流远离故道
二十年的踪迹
只有鸟和鱼知晓

半倾塌的土墙内
传来了亡灵的非议
“昔日白雪还在么”
星辰,露水,樱桃

——《还乡》(2008)

诗人明确地在随笔中说他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乡愁”对他而言永远只具有形而上意义,可是诗人在2008年写下《还乡》一诗,不禁让我陷入诗人所言的“形而上”之中。赵野在诗中有一句引起我的阅读注意:“二十年的踪迹/只有鸟和鱼知晓”。诗中言及的“二十年”应该是指1988年至2008年。在1984年,20岁的赵野就渴望找到个体诗歌精神存在的形式与意义,希望建构独立的诗歌语境与诗意栖居的方式。1988年初,赵野正式脱离体制内,至今一直生活在体制外。诗人在与重庆诗人王博的访谈中说道:“因为不在体制内,我从事过很多工作,但感觉到对每一个圈子,其实都难以适应,稍稍深入一点时,就会感到厌恶,包括我本该属于的诗歌圈。其实这就是生活和社会的本质,大家都在承受。边缘化对我来说,意味着对自我的保护或坚持,和对我不愿忍受的各种生活本质的逃避。”《还乡》对于诗人而言,具有双重隐喻的意义:地理上的“还乡”(古宋镇)与精神上的“还乡”(北宋美学)。地理上的故乡,已回不去了,诗人记忆中的屋檐不见了,河流不见了,而“半倾塌的土墙内/传来了亡灵的非议”;诗人的内心深处慨叹与追忆的则是昔日的“白雪”与“露水”,“星辰”与“樱桃”……那是多么纯净而美好的记忆共同体!

赵野是一个早慧的诗人,15岁开始写诗,17岁步入诗坛,20岁即已写出自己的代表作《老树》(1984)(此诗即已预示出诗人一生“浪游天下”的天性),而诗人自己认为他写于21岁的小长诗《河》是他严格意义上的处女作。赵野在大学时代,开始参与中国当代诗歌运动,并成为最初的策划人。然而,在进入当代诗歌史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赵野选择了消隐,选择了自我放逐。赵野曾经如此谈及自己的诗学理想:“北宋时期的生活,农业时代的美学趣味,现代诗融入古典传统”;正是赵野向后眺望、与古为徒的新古典主义诗学理想让我产生联想,让我思考赵野的故乡“古宋”与他所推崇的“北宋美学”之间隐秘的宿命与诗学传承,甚至它们之间产生了一种源于汉语意象的时空穿越与精神感应。这也是我认为《还乡》具有“地理还乡”/“精神还乡”双重喻意之所在。法国当代哲学家雅克·朗西埃在《文学的政治》一书中论及法国诗人马拉美时,谈到一个概念,即诗人的“远古形象”。在我看来,在当下的汉语诗歌语境中,应该把它衍生为诗学批评中的一个重要的诗学概念。毫无疑问,我从当代一些重要诗人的身上已经体察到了当代汉诗中“远古形象”。赵野作为当代汉语诗人中又一位典范的“远古形象”,在我心中已然生成:“城墙上站满历史谪迁户/长空深闱幽幽,吾从宋”(摘自赵野长诗《剩山》第6节,2015);“从宋”依然是一个双关语,诗人出生于古宋,从古宋走出,如今诗人经历了二十年的“浪游”与二十年的“漂泊”之后,回首眺望和追随沉浸于“山河”之中的宋代美学,重新建构他心中的美学愿景:

塔楼、树、弱音的太阳
构成一片霾中风景
鸟还在奋力飞着
亲人们翻检旧时物件
记忆弯曲,长长的隧道后
故国有另一个早晨
如果一切未走向毁灭,我想
我就要重塑传统和山河

——《霾中风景》(2016)

2016年冬天,北京重度雾霾,赵野写下短诗杰作《霾中风景》。此诗在不经意之间道出了诗人隐秘的诗学抱负,而赵野在诗学随笔《接续伟大的传统》(2015)中更加坦诚、深刻地言说他的诗学理想,此文值得详尽引述:

我认为一个当代汉语诗人能达到的高度和深度,取决于他对传统的认识、了悟和转化。传统不是道具和符号,而是精神气质,是我们对社会、自然、生命的态度,是我们面对虚无和死亡的方式。传统的当下转化,既是一种意识,更是一种能力。古代诗歌有自己坚实的形而上的诗意基础,有我们祖先全部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以及独特的美学范畴。

现代诗面临的问题是:一方面,我们传统的价值已全面崩溃,古典诗歌与世界的亲密关系已然解体,我们都面对着巨大的虚无,这是一个共同的现代性困境;另一方面,现代汉语是一种新的语言,这是我们和西方当代诗人不一样的处境。我们还未涉及天堂,未涉及地狱,只是纠缠在尘世里,也没有留下几个经典的文本。还有太多的经验没有处理,命名没有完成,命运没有呈现。只有百年历史的现代汉语还不成熟,因此有着巨大的可能性,对一个诗人而言,这是一种幸福。

新诗的现代性,首先是它的合法性,即它在当代世界与当下语境里的价值和意义。现代经验当然晦涩复杂,但诗歌并不需要必然地沉落其中。我选择了回归常识,古典、清澈、明晰的常识。我的诗学源自《易》的原则:变易,不易,简易。当下的破碎、纷繁及日日新,是为变易;诗歌的万古愁和天下忧亘古不变,是为不易;词与物素面相见,直抵人心,所有的经验和记忆直接唤醒,是为简易。波德莱尔的现代性,其实契合了变易和不易的法则。年轻时我追求变易,如今不易更合我心。

人过中年后的写作,绝对不是才华、激情或那些极端的感觉和观念的倾泻。一个写作者应该知道,他面对的是和他一样有智识的读者,他的写作必须具备客观、深刻和准确的品质,他还应该足够从容和平和,理解所有的心灵可以理解的人和事,从中发现一切困境的根源,洞悉那块土壤的质地,并尽可能找到现实中能够再生的原点。汉语是一种心灵的语言,一种诗的语言(辜鸿铭语)。中国诗歌曾经是我们这个文明最精粹的部分,唐人的一首绝句,20个字或28个字,就可以穿越古今,涵盖生死,人世、历史、山河和个人最隐秘的伤痛,都深切呈现出来。多年来,我一直在追求这样的精神气度和美学品质。

诗人赵野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因为他信赖“祖先的思想和语言”,并且学会“用沉默来证明自己的狂野”。赵野对现代汉诗的思考是深刻而内省的,他在随笔中谈及对新诗的现代性困境及其合法性问题,包括他坚守的源于“周易”的诗学原则:“变易,不易,简易”,我深表认同。赵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诗歌行为本质上所体现的现代诗歌精神,具有一种反叛意识,赵野和他的诗人朋友们一起结集创办《第三代人》诗刊,成立“大学生诗歌联合会”等,诗歌同道所共同具有的独立意识与诗人气质,整体地形成一种暧昧的“革命”激情与理想主义精神行为,导致赵野和他的诗歌兄弟们早年遭受过审查与监控,这种早期的诗歌人生与青春记忆,影响了赵野后来对汉语诗歌“现代性困境”的反思与个体诗学意识的觉醒。赵野早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已开始有意识地寻求古典汉语诗学的复归之路,与他同时代的诗人均在当年各立“山头”,创立各种门派和主义,而唯独赵野是“四川诗群”中的例外,这个例外一直延续到今天,就像赵野自嘲地描述当年的自己,他像是“江湖里的孤魂野鬼,无门无派,无归无属”。无论如何,“第三代人”这个诗歌史概念,是赵野和他的“同时代人”(阿甘本语)为当代汉语诗歌史作出的一个贡献,尽管提出这个概念之后,他随即消隐于现代性的汉语与山水之中。赵野的精神隐遁行为,不禁让我想起《诗经·小雅》中的名句:“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来形容诗人赵野,实在是一种迥异于时代与同人的古典人生形象。1985年,是赵野诗歌写作历程中一个重要转折点,这一年赵野开始淡出集体诗歌活动,也是在这一年诗人写出早期代表作《阿兰》与《河》,而这两首作品已显露出诗人写作的重大变化。赵野在与王博的访谈录《对话:这个世界有让我痛心不已的东西》中谈到:“早在三十年前,我就意识到我和中国古人在价值观、思维方式以及审美趣味上的完美契合。我迷恋汉语之美,深爱祖先的思想和语言,在精神和审美方面,是不可救药的保守派。另一方面,我一直奉行'出语自然、态度恳切’(叶芝)这样一种写作态度”。赵野尽管处于一种隐遁状态,但并不等于他放弃了诗歌写作,相反他一直在思考当代新诗与古典汉语之间的关系,一直在思寻新诗的未来。自新世纪以来,从2000-2015年间,赵野先后写出了《往日》《中年写作》《乡愁》《赞美落日》等个人代表作品,尤其是《雪夜访戴》《归园》《春望》《江南》《广陵散》和《剩山》更加清晰地让我们洞察出赵野精心构建的具有新古典主义倾向的个体诗学面貌:“万古愁破空而来/带着八世纪回响/春天在高音区铺展/烽火点燃三月//帝国黄昏似缎/满纸烟云已老去/山河入梦,亡灵苏醒/欲拆历史迷魂阵”(摘自《春望》),“亡灵布满开花的树木/江山寥落,曾经万里如虎”“时代与我谁会先沉沦/谁在长歌当哭,煮鹤焚琴”(摘自《江南》),“这次人鬼同途,琴心合一/让群峰皆响,云穷水遥”(摘自《广陵散》),“那是我梦寐的清明厚土/日月山川仿佛醇酒/君子知耻,花开在节气/玄学被放逐,另一种气候/湿润,明朗,带转世之美/素颜的知识成为人间法/松风传来击壤歌,噫吁嚱/桃花流水悠悠,吾从周”(摘自《剩山》)……,阅读这些穿越古今的诗句,我们可以想见赵野的琴心剑胆,独立而执拗的诗学探求,在近三五年间的诗作中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尤其是系列组诗《苍山下》:

苍山令人苍老。那么多
劫数流过,天道不增不减
一个种族率兽相食
善恶如水,皆为风景
莫名的悲痛无从拣择
进退都是一片汪洋
自打蒙古人革囊渡江
我们被辜负了十个世纪

——摘自《苍山下》之三(2018)

从《河》到《剩山》,从《江南》到《苍山下》,我们的阅读中诞生出另一个横空出世的赵野,一个鹤鸣九皋的诗人,一个背负汉语灵魂的诗人。赵野的诗歌时常充满着对尘世的嗟叹与宽怀,他的诗歌古风气息浓厚,郁积而哀鸣,狂啸而浪荡,怀古而思幽,寂静而致远,他一直在努力寻找与构建一种与古典汉语的句式、语调、节奏和气息相契合的简洁自然而意味无穷的现代汉诗,包括诗歌中所呈现的汉文明的精神气度与思想向度。因而一些古代诗人杜甫、陶潜、李煜、阮籍、王维等,成了赵野心中古典诗意的典范参照,而来自外国的诗人博尔赫斯、曼德尔斯塔姆、阿赫玛托娃、里尔克、艾略特等,让他在汉语文明的基础上理性融合西方文明的现代性。当我们把特立独行的诗人赵野置身于当代汉语诗界来观察他的诗与人,赵野更像是一位坚守汉语道统的“诗歌遗民”,他的心中一直潜隐着一种使命般的“招魂意识”。我注意到赵野的诗作中频繁出现“河”“山”“河流”“山水”“山河”等词,我继而发现诗人仿佛在潜意中,已将心中曾经落寞的家乡小镇古宋的山水经验与乡愁意识在自己的诗歌中演绎为理想中的宋代美学与北宋山河;化陆九渊句即可为“山河即吾心,吾心即山河”,赵野即是一位内心在不断滋长“山河意识”的当代诗人,而杜甫即是赵野最热爱的具有“山河意识”的古代先贤,杜甫一生创作了大量的山河诗篇。赵野早期的《河》即道出了自己对河流的热爱,对河流有着天然的契合感 ,看到河流心中就会生发“亲切、宁静、宽怀、悠远与无限的柔情”(赵野语)。《剩山》是赵野近年创作的重要作品,它让我想起清代孙雨林在戏剧《皖江血·定计》中的所写:“收回那十八省剩山残水,洗尽这二百年藏污纳垢”,而用钱钟书的名句“江南劫后无堪画,一片伤心写剩山”来形容赵野的《剩山》所表达的奥义,再好不过。赵野近年来持续创作的长篇组诗《苍山下》系列,引经据典,出古入今,伤怀忧世,精彩斐然。在我看来,《苍山下》即是诗人向他内心热爱的诗人和先贤致敬的重要诗篇,也是全面呈现具有“山河意识”的新古典诗学诗篇:

苍山苍凉如故。零度的
青山对应着一部青史
云烟重重,真相无法看清
任渔樵闲话把酒
我与天意订个契约
出入山水之间,俯仰成文
生命终要卸下重负
词语破碎处一切皆空

——摘自《苍山下》之二(2018)

长篇组诗《苍山下》无疑是赵野目前最为重要的作品之一,每首同题组诗由12节小诗构成,每节小诗有一个题目,均为一个具有人文意蕴与古典气息的名词,每节小诗又均为八行,这很容易让我们想到古诗中的“五律”和“七律”。“十二/12”在传统文化中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具有唯美倾向的数学概念,比如十二生肖、十二时辰、十二月、十二轮回、十二地支等,赵野在《苍山下》运用这一数字概念,其实与他个体诗学中整体的新古典美学,有一定关系。组诗结构严谨,气势恢宏,粗朴悠远,且具有一种较强的古风韵律;这种复构的诗歌抒写方式,呈现出浓郁的古典修辞效果,一咏三叹,节律十二拍,可谓另一种新古典风格的“风雅颂”典范,甚至我仿佛窥见诗人渴望写出理想中的具有“晚期风格”(阿多诺语)的大诗。在我看来,今天的赵野依然是一个具有唯美倾向和古典气质的理想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个诗学层面的“保守派”(拉塞尔·柯克语)。时至今天的21世纪,依然勇于持守理想主义与保守主义的诗人,是我们赖以慰藉和尊敬的抒情诗人,他们是另类的“同时代人”(阿甘本语)。以赵野等为代表的“第三代诗人”,尽管经历了非凡的诗歌运动与时代精神的洗礼,那只是过眼云烟,诗歌的永恒信念促使我们不断向后眺望,眺望山河,与古为徒,向久远的春秋时代致敬,向魏晋唐宋致敬,向伟大的先贤们致敬,成为一位具有“远古形象”的诗人,这应是诗人赵野潜隐的诗学理想。最后,我想请喜欢赵野的人记住:

诗人赵野,生于古宋。

2019年7月22日,牧羊湖。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