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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本胜:战略推演——美军净评估的强力引擎与核心支撑 | “净评估”系列八

 摘了不看 2022-02-08

战略推演——美军净评估的强力引擎与核心支撑

易本胜  军事科学院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美军净评估通常采取历史研究、对比研究、系统研究,以及场景分析、模拟仿真、兵棋推演、作战实验、统计计算和竞争性假设分析、专家综合评估、最终的主观判断等多种方式、方法和手段。最为普遍、最具综合性和影响最大的是战略推演(对抗性研讨或研讨式对抗),它是对场景分析方法、假想敌机制、模型模拟工具和“日后”演习程序的综合运用。从总体上看,其理念做法与钱学森提出的以人为主、人机结合,从定性到定量再回到定性(两次认识飞跃)的“综合集成方法”,以及将专家体系、知识体系和机器体系三位一体运作的“综合集成研讨厅”完全相通,并且相似度极高。

一、场景分析方法

场景分析方法也称情景规划法。场景分析源于军队制定作战计划和组织军事训练中使用的想定作业,与通常的想定研究只有做法上特色,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战略学家康恩率先将军事想定作业的思路用于核战略研究和商业管理领域。后来,这一方法被普遍用于战略管理和研究领域。美军净评估作业中的场景分析方法较好地运用了想定研究的思路,它是“根据已知的基本力量及其结构、带来变化的关键因素和重大的不确定因素,设想未来局势的可能前景”(吕德宏:《从思想到行动——解读美军战略规划》,2008年5月)。因为“没有条件的命题无解或有无穷解”,净评估作为一种面向问题的评估,也必须放在预设的时空条件下进行,以有所约束和限定,避免信马由缰、各说各话。如此通过多个想定场景或一个想定场景的多种参数变化,就可以穷尽所需研究的各种重要情形。

美军净评估基本原则强调结合具体场景研究问题。美军认为,虽然能力可以实算,但是意图只能虚构,因此需要设置一个关于未来情景的“剧本”,讲述关于未来各种可能的故事。其设置的各种军事想定场景,通常表现为开始、发展和结束的三段式结构,并借以描述与规划假定战争或危机事件的发展过程,辅助构建概念模型,提出对“塑造未来动态力量”的初步看法。凭此场景把当今和未来作为一个连续演进的过程来组织作业,以更加清晰地呈现事件整体发展模式、相互关系及内外影响等。

场景分析方法对于理论创新、规划计划工作至关重要,美军历来重视和擅长此道,在美军形形色色的场景构想“多如牛毛”。例如,2004年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以场景分析为主要方法完成的《2020年全球趋势报告》,对15年后的世界局势提出了四种场景:一是以“中国、印度兴起”为特征的“达沃斯世界”;二是以“美国治下的和平”为特征的“泛美世界”;三是以伊斯兰教与西方冲突为特征的“新教主世界”;四是以各种不安全因素激化和连锁反应为特征的“恐怖环世界”。再如,2013年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发表的《2030年中国军事与美日同盟战略净评估报告》设定了六种场景:一是侵蚀的平衡;二是有限冲突;三是威胁降低;四是亚洲的“冷战”;五是以中国为中心的亚洲;六是中日对抗。

需要指出的是,对于不同背景或立场的人们而言,美军有些场景的构设非常“离谱儿”,很难认同。但在美军看来,只有进行不可思议的构想,才能避免或有效应对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例如,2010年5月美国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发布的《美军“空海一体战”构想初探》研究报告,就清晰地表达了这一观点,报告指出:“一些人可能会认为中美之间发生战争冲突是'不可思议的’,我们再次强调,'对不可思议的情况加以考虑’的目的是,通过这样的思考,最终找到维护并加强西太平洋地区军事平衡的方法,从而将冲突控制在'不可思议’的范围之内。” 

二、假想敌机制

假想敌机制亦称“红队”机制(美军习惯称己方为“蓝队”,称敌方为“红队”),是指在战略、作战计划、训练和武器装备发展中系统引入敌对因素,敌我双方基于最大限度维护自身利益原则而进行博弈,以寻求应对思路、措施和活动的研究方式。美军认为,只有从敌人那里才能听到真实的反应,只要活生生的“敌人”在场,就可避免一厢情愿。因此,美军高度重视假想敌机制,其陆、海、空军和较早前的联合部队司令部(现已撤销)、战略司令部等,都设有专门的假想敌部队,并尽量采用敌方武器装备和战术,以独立思维和自主行为的“红队”作为“对立面”来砥砺“蓝队”,基于“敌人会怎么看、怎么办”来谋求在敌方发现和利用己方弱点之前,先敌找到自身的弱点并采取措施予以克服或规避。例如,在武器装备研发中就引入了假想敌因素,其导弹防御局的“红队试验”,就设想敌方采取多种技术性或战术性措施来应对反导系统,给“蓝队”使绊子、出难题,着力强化动态交互过程,寻求竞争性/对抗性或“另类思维”,避免决策和行动的想当然和简单化。

假想敌机制在美军战略理论研究和战略规划领域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其运用方式多种多样,既有实兵对抗,也有计算机模拟对抗,更多地是由相关人员(包括前军政高官、外国学者等)扮演各方角色,根据想定场景进行“背靠背”的对抗推演,或“面对面”博弈研讨。美国防部净评估办公室原主任安德鲁.马歇尔就曾多次亲自组建假想敌——“红队”和担任其负责人。

正如下棋需要看到潜在的许多步骤——棋谱,军事领域的竞争/对抗也要预知随后的许多步骤——可能方案。运用这种假想敌机制进行战略推演,就是要把未来一些可能的步骤推导和演示出来,以便进行筛选、查验和优化策略。美军及其智囊机构广泛运用假想敌机制组织对抗推演,影响比较大的有: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作战分析实验室的“推演研讨”活动;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桌面演习”;兰德公司“自由”推演和“在……后之日”演习;国防大学“危机决策”演习;海军研究生院“全球战争”推演、“第四代战争”推演,以及“石油风暴”、“网络风暴”推演等等。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美军净评估强调对问题的本质和机遇之窗的探寻,反对“不作诊断就开处方”,其对未来可能情况的推演与对报告观点和文词的推敲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即便是像“政-军兵推”这样比较宏观的状况分析会,往往也是要借助角色扮演、分析模型和其它支持工具来进行。

三、模型模拟工具

模型模拟是把难以直观感受的事物运用用仿真模型或数学模型来进行的动态描述或结果计算过程。借此进行多种条件下的作战实验、兵棋推演、运筹分析,可以对复杂军事问题进行“预实践”,筛选高价值命题,寻求其特点规律,得出正确结论和提出最佳方案,提高研究效益和避免过多的人为错误。

模型模拟工具,主要指战略、战役、战术以及技术各层级的作战仿真系统、分析模型和其他支持工具。比较常见的有一体化应急作战模型,数学模型,海、陆、空作战仿真系统,战区联合推演系统,以及思维导图、影响图、决策树、对策树、系统动力学模型等分析与支持工具。

在信息化战争条件下,数量化、精确化成为发展趋势,模型模拟比人脑、人手具有更高的效率和更高的准确性。由于战役作战行动在多维空间进行,卫星、飞机、导弹、潜艇等武器装备的运用,已使原有的图上推演、沙盘作业在反映战略性战役行动方面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即使实兵演习,也不能全面反映战略图景,因此需要借助相关模型模拟系统来展现和分析。尤其在众多领域对非线性因果联系、双向因果联系以及随机性因果联系进行分析研究时,仅靠对手段与目的的关系等进行经验主义的验证几乎是不可能的,必须用模型模拟工具来取代。

美军净评估主要依托自主研发的“兰德战略评估系统”和“联合一体化应急模型”,并辅以大量的其它模型模拟工具。也因此有人认为,美军净评估其实就是一个庞大的“软件包”或“工具箱”。例如:兰德公司2000年抛出的所谓《恐怖的海峡?中台对抗的军事问题与美国的政策选择》研究报告,选用了联合一体化应急模型、“鱼叉”海战系统和一些图表工具。联合一体化应急模型是美国防部净评估办公室委托该公司研发的一种用于探索性分析的战区作战模型,许多研究项目都使用过这一模型,他们认为能够增加其研究的可信度。“鱼叉”则是一种基于计算机的海战模拟系统,被公认是可从商业途径获得的最好的现代海战系统,它包括对潜艇作战、水面舰艇作战和空战的描述与模拟。再如:兰德公司2009年发布的《中台冲突政治背景和军事方面的平衡》研究报告,采用联合一体化应急模型,基于公开数据,模拟了高层次的空中战役;采用蒙特卡罗模型模拟了大陆导弹对台湾空军基地的进攻,并对潜在威胁进行了评估;此外,还采用了其它模型模拟系统和图表工具等。

需要指出的是,一方面,美军净评估强调人的主导作用,认为模型系统是为人服务的不可能代替人,不能把它当作“真理制造机”来使用,也不可能奢望它像工厂那样“这边把猪推进去,那边就出来罐头”。另一方面,美军净评估强调在研究问题时简单地建模、复杂地思考。就是在使用相对简单的模型、计算和趋势的同时,长时间努力地思考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四、“日后”演习程序

“日后”演习程序也称“翌日”演习程序,其名称源于“在……后之日”演习([美]大卫·穆辛顿《“日后”方法和国家安全分析》),是一种逆向论证程序——由未来到现在的一种问题研讨流程。一些专家学者经过大量的实践探索后认为,它是一种吸收专家意见的“综合集成方法”,能使专家意见很好地进入到决策中来,以其专业知识来化解决策者制定短期、中期和长期政策时所遇到的难题,从而为分析政策难题提供一种机制,可以帮助决策者和政策分析人员解决在政策目标和目的受到假想威胁的环境下出现的复杂问题。其做法是,针对当前的事件和政策难题,围绕一个假设的“未来事件”,进行三个步骤的演习活动(如图所示),使参与者沉浸于一种预设的特定环境这中,被迫快速跟上复杂政策问题发展的节拍,并面向未来政策环境的高度不确定性,甚至在所获信息真伪难辨的情况下,进行艰难的抉择。美国兰德公司《恐怖的海峡?中台对抗的军事问题与美国的政策选择》、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2030年中国军事和美日同盟战略净评估报告》、战略与预算评估中心《空海一体战》等都运用了这种逆向论证和规划的思路。

“日后”演习程序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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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未来事件”,指围绕一场现实的或可能的政策危机所设置的一个或一系列想定场景。

第一步,研讨危机即将爆发时的状态。主要在基本想定设置的时空条件下,依托相关博弈研讨/对抗推演系统、作战仿真系统等,由各方就战略利益、政策立场、战略能力等内容,进行陈述和质疑;借助思维导图等工具支持,组织“头脑风暴”会议,进行影响因素辨识,组织建模和赋值,观察运算结果对参数变化的敏感度,寻找主要矛盾和冲突点,分析危机处在“临界点”时各方可能的抉择,以及总体状态。

第二步,研讨危机已然爆发后的趋势。主要在系列补充想定提供的具体情况诱导下,依托上述系统,针对特定事件,进行“回合式”动态交互,各方不断调整决策与行动,并借助系统分析相应的结局变化,通过连续推演或反复推演,考察危机爆发之后,到危机扩大和升级,或逐步缓解直至结束的态势演化过程。

第三步,研讨危机远未爆发前的对策。主要在前两步基础上,各方退出情况,站在己方立场上,未雨绸缪。也就是为有效避免或充分利用前两个步骤中出现的极端情况,共同研讨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己方应有的作为。通常根据前两步研讨结论,结合参考材料,借助思维导图等工具梳理共识点和分歧点,并按照SW0T—CLPV分析框架,进行优势、劣势、机遇和威胁因素辨识,以及各因素交叉作用分析;提出多种战略目标和可能的战略措施,并进行关联性分析;比照分析现行战略或政策的得失,提出重新制定或调整充实的意见建议,形成研究报告或专题材料。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日后”演习的核心价值在于对结果进行分析,而不在演习本身。

文章来源:战略前沿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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