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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剧皇后常香玉和“管她”的两个男人

 民国女子 2022-02-15

她是豫剧五大名旦之首,唱腔铿锵有力又俏丽典雅,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常派”唱腔,很早就被冠以“豫剧皇后”头衔,也是被国务院追授人民艺术家荣誉称号的艺术大师,更是河南人说起来就伸大拇指的爱国艺人。她演唱的剧目《花木兰》 《拷红》 《白蛇传》,几乎每个唱段,河南人都耳熟能详,张口既来。

尤其《花木兰》里那段经典唱段“刘大哥讲话理太偏”,更是家喻户晓,无论梨园比赛,还是田间地头,管你有无戏剧功夫,大人小孩皆能有模有样、有板有眼地唱上一段,那股何时何地唱起来都倍增精神气儿的劲头,个个似得了“常派”真传。

可不,常香玉的这段唱腔音域宽广,吐字精准,把女扮男装为父从军的花木兰塑造得有血有肉栩栩如生,那份顶天立地不输男儿的艺术形象,几乎成了她的专属。

舞台上如此熠熠生辉的她,却有句特别有意思的话,曾在节目上公开说过:“我有两个管我的男人。结婚之前,是我老父亲管我,结婚以后都是宪章,陈宪章管我,所有的。”

怎么“管”的?竟然“管”出了一个声名赫赫的豫剧大师。

01

最先“管”住常香玉的人是她的父亲。

常香玉原名张妙玲,出生在河南巩县一个叫董沟的小山村。父亲张福仙是个民间的戏曲艺人。之所以学戏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他去给财主放羊,因不小心摔死了一只羊羔遭到毒打,继而逃离此地当了兵,跟随一个军队里的马夫学唱戏,慢慢练就了一身戏剧功夫。

就这样,一次逃跑诞生了一个戏曲艺人,注定常香玉也将就此和唱戏挂上渊源。

这是个相当不简单的父亲了,在那样的穷困年代,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像别家的女孩儿那样早早成为童养媳,便聪明地采取了“学戏”的折中方式,算是帮女儿开辟了一条全新的人生之路。

关于学戏的阻碍,常香玉曾经在回忆录里绘声绘色地讲述过父亲和大姑的争执:大姑气鼓鼓起身走了,走出大门,还扭头撂下一句话:从今天起,我不是你姐姐,你不是我兄弟,咱们一刀两断。

那个年代的女孩子学戏到底有多难呢?不仅仅是自己的亲大姑要与自家一刀两断,张家的族长竟然也不允许他们再用张姓。又是这位父亲,当机立断,干脆让女儿认了个姓常的干爹,一不做二不休,从此改姓了常。

据说,“香玉”二字,是张福仙将戏中西楚霸王的名字项羽误读为“香玉”,直接拿来就用了,他大概不会想到,这个误冲误撞的名字,日后会成为最闪亮的一张豫剧名片,冲出中原,一飞冲天。

当然,最初的常香玉,跟着父亲搭班学艺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她曾先后拜过翟燕身、葛燕亭、周海水等人为师,初学武丑、小生、须生,后专演花旦。学艺过程中,她的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戏是苦虫,不打不成”,哪怕常香玉已经在开封唱出了名气,稍有失误,父亲依然对她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但父亲更是个戏痴,只要跟学戏有关的,他样样都支持女儿。

那年,常香玉在开封看了京剧《泗州城》,对这出武戏羡慕不已。但这出戏里的许多武功套路,梆子戏是来不了的。她跟父亲说了想学的急切心情,张福仙在这方面毫不含糊,摆酒设宴,请来各位师傅来传授绝招,谦虚地说是改改梆子的柴气(河南话粗糙的意思)。很快,常香玉就在开封上演了梆子戏的《泗州城》,在戏中展示了武功功底,要知道当时的女演员多以文戏为主,常香玉就此开拓了一个新领域。

被张福仙这样调教出来的常香玉,个性拙朴而不失野性,遇事儿爱打抱不平,因为这种个性,她和父亲之间曾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有次在街上,常香玉看到一个年轻人欺侮一位老婆婆,冲上去就要拳脚相帮。张福仙打了她几下,骂她不要多管闲事,结果常香玉憋了一肚子气,当天唱《泗州城》时就走了神,在戏台上一脚把枪踢飞了两丈多高,落在观众席里,这在戏里就叫做失手了。

张福仙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戏中的失误,他训斥女儿:《泗州城》你演了不少场,是熟戏。但熟戏要当生戏演,这种'打出手的武戏,稍不熟练就会出错,哪能心往别处想?一走神那还了得。我常给你说,戏比天大!

就是这样,虽然这个父亲疯狂而严厉,但厉害到极致的管教往往就能催生出最厉害的本事。很快,常香玉就成为了戏班的台柱子,生旦俱佳,风头无两。

戏比天大”也成了常香玉此后的座右铭。

张福仙身上具有那个时代河南人身上特有的况味:不失精明又狠辣果断,认准了的事就要干到底,做事绝不拖泥带水。

不管是不是歪打正着,他更是在常香玉身上实现了“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既定目标,眼光与见识超越了同时代的很多男人。 

张福仙

02

管住常香玉的第二个男人,是陈宪章。

抗日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年,由于花园口黄河大堤决口事件,导致大批河南灾民涌入了陕西,河南同乡会应运而生。1942年秋,河南又发生了特大蝗灾,大批逃难的人又涌入宝鸡和汉中一带。为了募集资金,河南同乡会请来了河南易俗剧社上演募捐戏。

而易俗剧社的头牌,便是常香玉。在宝鸡,个性刚烈的她因为拒绝为当地青帮头子李樾村唱堂会,竟自吞下了两枚金戒指。常香玉当时已经唱成了名角,相当于现在的超级明星,戏迷粉丝众多,当时,她的众多戏迷围在医院外,挂念着她的安危,但倔强的她竟然拒绝接受治疗。

就在这时,那个能“管”住她的陈宪章出现了。

陈宪章是河南郑州人,从小父母双亡,由奶娘抚养长大,洛阳师范毕业,是个文化人儿,义务参加了很多宣传抗日的剧目,又在西安参加过战干四团艺术班,积累了很多戏剧知识,渐渐成了一名豫剧编剧,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戏迷。

常香玉第一次与陈宪章见面,就被他身上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气质吸引了。“吞戒指”事件发生在她与陈宪章第二次见面后不久,常香玉已经不知不觉间坠入了爱河。但这次见面后,陈宪章好些天没有再出现,尽管常香玉天天跑到门口张望,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的心就像《闹书馆》里那句唱词,真有点“意马难栓”了。但陈宪章依旧没来。

所以,在我看来,这次吞戒指的举动一方面是性子烈反抗青帮头子,另一方面,也是常香玉潜意识里呼唤陈宪章出现的一种可爱赌气。

陈宪章来到医院,常香玉听说要开刀,立即向陈宪章表示,同意用韭菜喝蓖麻油的方法把戒指排出来。记得常香玉在回忆录里写过这个美好的情境:“他的眼神是那么明亮,那么柔和,充满了期待和希望。求生的欲望忽然又在心中燃烧,我恨不得把金戒指立即排出来,但再一闪念,这多么难为情啊!只好又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豫剧皇后乖乖地接受了治疗,得救了。

常香玉做客《艺术人生》时,讲过他们俩的爱情故事,我看过当年那期节目,一直记得80高龄的她,说起爱人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娇羞的样子,她用地道的河南腔讲种种有趣的相爱情节,诙谐而幽默:“人家有文化人、也显能,人家不露,咱也沉不住气,一看他我心里就直跳,也不知道害怕还是怎么着,也不敢叫人知道,也害怕,也不敢跟人说话。后来,他在我床边,就我爸爸住的床边去,我就在这儿边,离的大概有几尺远,我就在这儿坐,听了一会儿他半天没吭,他说香玉你家有剪子没有?我说谁家没个剪子啊,有。他说你把剪子能不能递给他?我就找着剪子递给他,递给他,他就拉住手。”当时这段儿把朱军和观众们都逗笑了,常香玉一辈子就是这么可爱的真性情,敢爱敢恨,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由于陈宪章之前有过一段婚姻,他们的这段爱情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开始了一场拉锯战。当然,最终,一向暴戾的父亲竟然败下阵来,也许他也明白,他该放手了。

他俩的爱情胜利了,从此,“管”她的人变成了她的丈夫。

03

其实严格说来,两个男人的管教各有特色。

一个凶狠,一个温柔,一个似刀,一个如水。

虽然第一个“管”她的男人不认字没多少文化,带着旧社会的种种陋习,对她并无半点温柔呵护,但却歪打正着,用别样的严酷手段一手调教出了一代豫剧大师,最初的功夫稳扎扎的,才能有日后的非凡成就。常香玉自己就这样讲过:“我老父亲把我演戏称给是戏比天大,对不起观众的事不能办、不能做,别的不用管。

其实,这是做一个好演员的真谛,她的老父亲早早就用最浅显的话儿诠释了这个道理。可以说,没有如此严苛的父亲,就没有如此出色的她。

第二个男人给了她无限的温柔和爱,她说:“都是宪章帮我做事情。他帮我是帮惯了,所以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唱戏,除了排戏,别的都不会。他编戏的时候,他不仅是给我教词,还要解释,里头每句词的意思他都要解说。编戏的时候也是这样,排戏也是,很耐心,叫我自己办点儿啥事,我不会

抗美援朝期间,由于志愿军装备缺乏,全国人民纷纷捐款捐物,就是这个男人再次埋头编剧,《花木兰》剧本横空出世,常香玉倾情出演,“花木兰”红遍大江南北,共筹得了15亿元人民币(旧币),夫妻俩用这些钱加上所有积蓄,为国家贡献了一架米格15战斗机。如今,这架飞机依旧被停放在北京航空博物馆。

这可能是陈宪章管妻子管得最出色的一件事了。

04

我一直在想这两个男人在常香玉心目中的形象。

也许,她的父亲是火焰,她的丈夫是海水。一个热烈暴躁,一个温柔内敛。

她的父亲用最严厉的手段成就了她,就像火焰,熊熊燃烧,不能后退,必须成功。

她的丈夫用温柔的爱安抚了她,就似海水,沉静宽厚,可进可退,后劲绵长。

她无限情深地用“管”这个河南话里比较厉害的词儿,生动地诠释了这个世界上多种爱的姿态。

正因为她生命里有这样两个男人,她才能在艺术上如此出色。因为,艺术的本质与狂热“认死理”的执着劲儿息息相关,没有这样两个“管”她管得如此下劲的男人,她的艺术生涯不可能如此出色。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的艺术和她的人生,皆能称为幸福的标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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