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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中国最美亲情文学大赛】展播:谭中培

 世界文艺图书馆 2022-03-02


母亲的呼唤
  谭中培
 
    深邃的夜空,星光灿烂,微风送来了母亲的呼唤。我静静地听着,听黑夜风鸣,听星星呢喃。在星空与大地之间,一个悠悠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呼唤声跨越了时光的门槛,回荡在我记忆的山涧,一遍又一遍,随风,随雨,久久回环……
长江,躺在大山的怀抱里,气势滂薄,滚滚向前。
    江边那高高的石梁上,伫立着一位妇人。夕阳照在她那饱经沧桑的脸上,虔诚、肃穆。脚下那弯弯曲曲的山路,将妇人的牵挂带到了云雾迷蒙的大山……   
    母亲土生土长在高家镇这个地方,自从我去大山当知青以后,这石梁上就有了她的身影。
她迎着夕阳的光辉,聆听长江的涛声,凝视大山的薄雾。春夏秋冬,日复一日,那姿势,那神情,就像凝固一般,没有一点儿改变,只有那面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显得更加苍老,目光变得更加深沉……
1969年的春天,我和千千万万知青一样,来到农村插队落户。我落户的生产队在长江南岸的大山上,距离高家镇约8里路。
长江两岸,山峦叠嶂,无数条崎岖的山路,从江边延伸,犹如大地的脉络,布满了山巅,拴住了白云。长江边上,一条平坦的土路成了行人的必经之地。土路连接了一条又一条的上山路。我去生产队,需要在土路上行走两里路,然后上山。上山的道路崎岖难行,路面上满是疮痍。
生产队一共有四名知青。刚下乡那会儿,知青们都被安排在农户家里暂住,我和一名单身汉的农民同住一间房屋。生产队长说,等备好了建房材料,就给我们每个知青修建一间住房。
我的暂住房是生产队的公房,单间。房屋被隔成了两间,我和单身汉农民一人一间住房,每间房子不足十平方米。他住里面,我住外面。他进出房间,需从我的房间经过。室内除了煮饭用的柴灶,就没有我睡觉的地方。为了解决睡觉问题,生产队用木板给我搭建了一个空中阁楼。这阁楼是用椽板搭建的。椽板在我们那里叫“瓦格子”,主要用作盖小青瓦时,做骨架用,有人也叫它“挂瓦板”。椽板是松木材质,韧性好,不容易折断。缺点是薄而窄,人踩在上面,木板上下弹跳,让人心惊胆战。楼下烧火煮饭,或者用青蒿熏蚊子时,烟雾会向楼上蔓延,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母亲来生产队看了看我的卧室,无奈地说:“这阁楼很危险,摔下去就没命了。你收工以后就回家来住吧!等生产队建好了知青房,再长期驻留生产队。”
我心想:生产队距离高家镇不远,每天回家去住,虽然来回要走十多里路,但是可以不用去住危险的阁楼。
我点点头回答:“好吧!从生产队回高家镇,一个多小时就可以走到。”
就这样,我开始奔波于高家镇与生产队之间。我黎明从高家镇出发,赶往大山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收工以后回到高家镇,已是万家灯火。
我每天来回奔波,难免让母亲担惊受怕。于是,当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母亲就站在长江边的石梁上,忐忑不安地遥望我归来的方向。当霞光散尽,夜幕降临,她就开始呼唤我的名字。长长的呼唤声,在空旷的夜空中回荡,传得很远,很远。如果顺风,她的声音我老远就能听见;如果逆风,我根本听不见。但是,母亲还是不停地呼唤着,呼唤着,嘶哑的声音饱含着焦虑、担心和对儿子归来的期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江的风雨在她脸上渐渐冲刷出了一条条沟壑,大山的积雪在她的头上染上了一层层白霜,母亲的呼唤还在夜空中持续地回响着。
两年以后,我的知青房建成了,我终于不再来回奔波于生产队与高家镇之间。
但是母亲却说:“你还是每个星期天回家来住一晚吧!农村生活艰苦,回家来补充一下营养。”
于是,星期天收工以后,我沿着崎岖的山路下到长江边,除了看见远方的灯火,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母亲的呼唤,我拼命地回应着、奔跑着。当我出现在母亲面前的时候,我看见母亲那饱含泪花的笑容。
“妈……”我像小孩一样扑向母亲的怀抱,紧紧地抱住她。
“儿子,累了吧?走!回家吃饭,今天妈为你炒的回锅肉。”母亲牵着我的手往家走。在她面前,我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儿。
三年以后,我被招工录用,要去成都工作。
离别那天,全家人送我去码头乘轮船。母亲难过地说:“儿啊!记得回家来,我还会在石梁上等你。”说完,我见她那浑浊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我点点头说:“妈,我会经常回家来看望你和爸。”
轮船慢慢离开了码头,我向他们挥手告别。这时候,我仿佛听见母亲还在大声重复那句话:“儿啊!记得回家来,我会在石梁上等你。”
一年以后的冬天,我准备回家探亲。由于没有电话联系,我只能写信告诉父母我要回家探亲,具体的回家时间,我无法确定。因为回家的路途需要三天,甚至更长。
终于,我从成都乘坐火车到达了重庆,并购买了第二天去高家镇的轮船票。
轮船在早晨八点钟准时启航。轮船过了长寿就开始“扎雾”。所谓“扎雾”,就是在雾中停下来,等待雾气散去,然后再继续航行。但是这天的雾气特别大,直到下午才慢慢散尽。当轮船再次启航到达高家镇码头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下了轮船,我急匆匆地赶回家。
父亲看见我,先是一惊,然后埋怨道:“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我说:“我不是写信告诉过你们我要回来探亲吗?我妈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她到江边去了。”
“难道她知道我要回来,去迎接我了?”
弟弟接过话茬说:“自从你去成都工作以后,妈妈经常去长江边的石梁上,一站就是很长时间,她在等你回家来。”
我一听,转身直奔长江边。
来到江边,我远远看见母亲那熟悉的身影。她静静地站在石梁上,望着长江的尽头。江风吹来,花白的头发随衣服不停地飘舞着,那姿势、那神情与一年前没有一点儿变化,只有那身子变得有些弯曲,干枯的手上多了一根拐杖。夕阳下,她像一尊屹立的雕像,虔诚、肃穆,目视着远方……
我放慢脚步,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模糊了眼眶。这时候,我突然听见她喃喃自语:“他就在路上,就要回来了。”然后,她轻轻地呼唤起来。
“妈,儿子回来了!”我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
母亲一愣,回头看了我一眼,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疑惑地问:“你是中培吗?”
“妈,是我,你的儿子回来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冲上前去抱住了她。
母亲丢掉拐杖,双手捧着我的脸:“让我看一看,我的儿子瘦了没有?嗯……长胖了。”母亲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一艏轮船从长江下游驶来,掀起了一个个巨浪,巨浪泛着白色的浪花,托着夕阳,托着母亲对儿子的牵挂。
 
谭中培,男,笔名“蓝风”,籍贯重庆丰都,1951年2月21日出生,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
198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曾发表过长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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