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香囊

若给人生设榜，爱情，必上热搜。多么亘古的话题。亘古地，直抵人心最柔软美好的部分。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诗经·郑风·溱洧》中借游春之际，赠心上人芬芳娇妍的芍药以表达情意，至今依然不过时。

《红楼梦》里，宝黛之间木石前盟的爱可歌可泣，而看林妹妹为宝玉缝制的香囊、荷包、香袋儿，更觉鲜活：一枚玲珑香囊，敛藏香药，绵绵生香，自有一种古典优雅，一番脉脉有情。

清·孙温绘《红楼梦》第十七回局部

第十七回至十八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宝玉才绝亮相备受赞赏，众小厮讨赏，解去他身上所佩之物。林妹妹以为自己所做所赠的荷包也给别人解去了：

“赌气回房，将前日宝玉所烦他做的那个香袋儿——才做了一半——赌气拿过来就绞。”“宝玉已见过这香囊，虽尚未完，却十分精巧，费了许多功夫。”“把衣领解了，从里红袄襟上，将黛玉所给的那荷包解了下来。”

清·孙温绘《红楼梦》第十七回局部

平白惹一场误会，其实被宝玉珍而重之贴身收藏。当然，林妹妹赌气有她赌气的理——第三十二回里，借袭人之口透出她“旧年好一年的功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

一年做一个香袋儿，费心劳神，只给宝玉做了这么几个香囊、香袋儿、荷包，一针一线足见深情用心，哪里容得被轻负。

杏黄色缂丝苹果纹香袋

故宫博物院藏

《红楼梦》里写这许多香囊、香袋儿是一回事，亦有称熏囊、香包、容臭等，它们属于荷包（古称佩囊）一种，因囊中盛香药而得名。

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有四件较为完好的桑蚕丝薰囊，即香囊，里头分别装有茅香、辛夷、花椒等。如此陪葬了两千多年，实在不可思议，好一场香梦。

广义上的荷包，除了收纳印章、钱币、珠宝等，也可放香药。第四十三回宝玉去水仙庵祭金钏，便是从随身荷包中取的“两星沉速”香。

金累丝镶珠石香囊

故宫博物院藏

黄色缎绣勾莲纹椭圆荷包

故宫博物院藏

香囊形制很多，锦缎金玉等皆可为之。形态不一，常见如圆形、方形、椭圆形、葫芦形、石榴形、桃形等等。种种精工细制，可谓古代时尚高定单品。

囊中封藏以香药、香丸，把香气穿在身上，行动处自风雅，不经意间轻嗅，怡人悦己。

青玉透雕蝠寿纹荷包式香囊

故宫博物院藏

黄色缎心红缎边绣云福禄寿纹长圆香袋

故宫博物院藏

黄色缎打籽绣双果花篮香袋

故宫博物院藏

宋代陈敬《陈氏香谱·卷三》中记载佩熏诸香方，有“荀令十里香”：“丁香半两强，檀香 甘松 零陵香各一两，生脑少许，茴香半钱弱略炒。 右为末。薄纸贴，纱囊盛佩之。”

药气中隐约有花香，檀香略带奶韵和甜凉气息，生闻清爽，佩而戴之，别样雅致风骨。若是第一印象尤其加分。

宋代陈敬《陈氏香谱·卷三》

记载诸多佩熏香方

这款香方和香韵还是正常的，有趣的是，这香方名中荀令君（荀彧，曹操首席谋臣）的典故：“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襄阳记》）

这位香痴到人家，坐处留香三日，三日……不知究竟怎样个香方，这是成功把自己腌、入、味了！

清·徐扬《端阳故事图册》局部

还有许多特定的配方，亦可起驱蚊虫避时疫之用。如端午的香囊，凝结着特殊的安康寓意，还有这两年疫情火起来的驱疫避瘟香，诸多中医典籍亦有记载，不一一细表。

佩戴香囊，今时今日着装简便，若系于包袋或做车挂等等都无妨，个人自由。从前一般系于衣襟上、腰间或肘后之下的腰带上，乃至系于床帐或车辇上。

屈原《离骚》中就有：“扈江篱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亦有诗云：“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随身佩戴香囊，淡淡发香，听着就很风雅。

明·仇英《汉宫春晓图》局部

因是随身之物，香囊，亦是古时男女之间互相馈赠的信物。唐代孙光宪《遐方怨》云：“红绶带，锦香囊。为表花前意，殷勤赠玉郎。”

回过来看，林妹妹馈赠香囊、荷包、香袋儿之举，两小无猜的亲昵之余，何尝不是寄托着无言自明的情愫。

清·陈枚《月漫清游图》文窗刺绣局部

两百多年过去，尽管宝黛之间的爱情一直以来被视为悲剧，为林妹妹之痴，为结局之悲惋叹之余，转念一想，情始情终，情短情长，亦未必悲剧，宋人有偈云：“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端看这颗心怎么看，怎么衡量——宝黛的爱情，可谓人类高质量爱情了，人间几回得遇？

 

以古典的方式爱你，一枚玲珑香囊，收藏美好心事。与此同时，属于新时代女性的觉醒在于，爱，更应如诗歌般隽永地，爱自己。珍重，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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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撰写 / 上三石

视觉设计 / 赵筱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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