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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魏树枝/童年之味

 潇湘原创之家 2022-03-18

童年之味

作者:魏树枝

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起吃来津津乐道,而我对于“吃”只有一个要求:填饱肚子。这并不是说我的味蕾有问题,对于食物,我有喜欢吃的,也有不喜欢吃的,只是对喜欢吃的食物没有迫切的要求,对于不喜欢吃的食物从不拒绝。一句话,不挑食。这个习惯的养成也许有很多原因,但与我童年时期食物的匮乏肯定有很大的关系。

先说主食。江南农村的主食当然是大米,但在早期的记忆中,我几乎想不起白花花的大米饭。只要回忆,脑海里出现的就是一饭锅茴丝。我用勺子使劲掀开它们,试图从锅底掘出大米饭,显然也是徒劳。锅底的那一层米饭薄得像纸一样,简直失去了开采的意义。最终盛进碗里的还是点缀着几粒米饭的茴丝,被洗过茴粉的茴丝嚼在口里毫无味道。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能够填饱肚子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困难的时候还只能喝粥,甚至只吃两餐。在吃饱都成问题的情况下,讲究味道,完全是一个奢侈的话题。

至于下饭菜,平常日子里全是自家菜园子种的青菜,有萝卜、白菜、芥菜、莴笋、长豆角、茄子、扁豆、辣椒和黄瓜、东瓜、南瓜、白瓜等,后来还引进了红萝卜、菠菜、桐蒿、芫荽菜(香菜)等,按季节轮番吃,周而复始,不腻不烦,就像过日子,没得挑。猪肉是很少吃的,只有“双抢”的时候,可能去肉食站排队买一二回,每次也就是半斤左右。在烈日烘烤下割禾插秧或做其他繁重的体力活,又渴又饿,一身汗渍渍的,回得家来在饭桌边坐下,一个大碗的肉汤热气腾腾,汤里漂着几块白色的带皮肉,汤面上还有一层金黄色的油圈圈闪闪发光,本来疲乏的身体顿时有了精神,说喉咙里伸出手来一点也不夸张,大人小孩都露出馋相。我们家人多,十一口人吃饭,炒着吃是不够的,煮这么一大碗汤,人人都能喝一点也就心满意足。其实,吃肉得到的心理安慰远远超过了吃到嘴里的肉块对味蕾的刺激,更不说肚子有没有尝到肉味。

那时候把吃猪肉看得很神圣,一方面是猪肉少,另一方面是因为猪肉有油。平日里油很金贵,炒菜放得很少,为了不让菜粘到锅子上,就用水煮,菜的味道可想而知。但是,也有一些菜不用多少油味道也十分好。现在想起来,都仿佛闻到了香气,尝到了鲜味,口水都要流出来。而且这些菜不用种,不用养,就地取材也方便。比如青蛙。那时候满田满塘都是青蛙,到了早稻成熟的时候,青蛙也成熟了。夏天的夜里,银色的月光下,整个山村都充满了青蛙呱呱的叫声,此起彼伏,像稻浪一样,一阵盖过一阵,迤逦而去,簇拥而来。那阵势,比任何波浪都要壮阔;比任何交响乐都要激动人心。很多青蛙从浓密的庄稼里跑出来,来到田墈上,来到塘岸边,来到菜地里,蹲在那里放声歌唱。这时,就有人拿着手电筒出来,手电光往它身上一照,它就坐着不动,像极了坐在蒲团上念经的和尚,伸手去抓,就像自家养的小乖乖,十拿九稳。我们在抱禾把的时候,也可以在禾把底下抓到又大又肥的青蛙。去皮以后,用紫苏辣椒炸出来,味道美极了。特别是从腿上掉下来的肌肉,一粒粒点缀在辣椒中,又好看又好吃。后来由于农药化肥施用过多,将青蛙卵和小蝌蚪杀死,加之商业化滥捕,野生青蛙差不多要灭绝了。现在青蛙已列入保护对象,不能再吃了。那种香鲜的味道只能永存于记忆中。

还有泥鳅和蟮鱼。夏天抓泥鳅也是晚上用手电照,插下的秧苗长稳以后,泥鳅在薄薄的水里休闲,一动不动,手电光照去清晰可见。用勺子舀或用排针扎都可以。秋天则要等到秋收以后,田里的水干了,只有用于排水的沟里还有少量的水,泥鳅都集中到水沟的泥土下,用手把泥土翻开,泥鳅就露出来,鲜活无比。用它煮腊肉,简直是天仙配。用它煮豆腐,汤鲜肉嫩。炸着吃也非常爽口。我们称之为水中人参。抓蟮鱼的方法与抓泥鳅一样,但吃法完全不同。吃泥鳅要清淡,吃蟮鱼要酸辣。酸菜煮蟮鱼是绝配,酸、辣和少许腥味结合在一起美不胜收。红烧和辣椒炸味道都不错。无论哪一种做法,蟮鱼的血都是味道的主要来源,洗干血的蟮鱼怎么做都没有那种独特的味道了。还有炸太极头,做法有些残忍,吃法有些特别,但味道也确实不错。现在野生的泥鳅和蟮鱼也都禁捕了,世易时移,实行环保和野保以后,我们童年时期那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共生共养的局面应该在不久的将来会到来吧。

零食是每个人童年的最爱。不过,我童年的零食与现在小孩的零食完全是两个概念。那时没有超市,我也没有在商店买过零食。我的零食大多是自己从田间山头找来的。那时家里能够提供给小孩的零食,只有少量的炒豌豆,炒茴皮,还被妈妈或奶奶藏得严严实实,要吃还得偷偷摸摸。至于花生瓜子和水果,不仅没见过,简直就是没听说过,等听到这些名字,我应该已经上高中了。

我们自己找的零食五花八门。比如丝茅筋,把茅草底下的嫩根挖出来,像莲藕一样一节一节,用手把上面的泥巴一擦放在口里嚼,吸一点带酸甜味的汁,然而把渣滓吐出来,类似嚼甘蔗——那时我们是没有见过甘蔗的。

比如吸花蜜。每到油茶花开的时候,蜂会把蜜留在茶花的花蕊里,在花开得正艳的时候,我们就把自己的嘴凑上去用舌头舔,运气好遇到蜜多的花可以用嘴唇吮,一阵下来,嘴巴上全是黄色的花粉,甚至脸上有,眉毛上也有。伙伴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取笑。现在想,那不是在做人工授粉的工作吗?暗暗地忍俊不禁。

比如挖土茯苓吃。那一砣砣的疙瘩,既啃不动,又粗糙得像锯木屑,毫无味道,有时嚼嚼也吐掉了。如果不是实在没东西吃,怎么会看上那毫无灵魂的家伙呢?隐隐约约记得当时心里的想法是,这东西没有毒,不会毒死人。

比如找茶泡吃。茶泡到底是什么东西,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只记得它长在油茶树上,有的像灯笼或灯泡,白色还是粉红色,记不太清楚,里面是空的;有的就是一片树叶的形状,只是与叶子颜色不同,质地肥厚而松脆,吃起来稍微有点涩涩的甜。有一段时间我们逐根树逐根树地去找,后来似乎就没有再见过。

相对来说,能够称得上零食的是毛栗——一种很小的板栗。树高不到一米,树干1~2厘米,丛生,叶子与板栗树叶无异,果实形状相同体形较小。我们漫山遍野去找,看到成熟的毛栗就把整枝折下带回家或拿到平坦的地上,把刺球放到鞋子底下蹂,皮一破,黑溜溜地一粒粒露出来,像眼珠子。用手捡栗子时稍不留心就被扎了,扎到非常疼。但有得吃也就值了。苦珠也算得上一种零食,你可以等它熟透后掉到地上再捡,也可以爬到树上去摘。苦珠生吃略带苦涩味,用水煮熟或炒熟以后就没有苦味了。如果多的话可以做成豆腐,做菜,也有人爱吃。

此外,各种各样的野果子也进入了我童年的食谱。称砣子、彩挂子、冷汉子,你听说过吗?称砣子甜,彩挂子涩,冷汉子酸。还有一种泡,形状酷似草莓,比草莓小得多,“春插”和“双抢”的时候挂在地头田墈的荆刺上,红红的圆颗粒,淡淡的甜味让人垂涎欲滴。总之,无论人类自己怎样折腾,大自然对人还是不薄。

进入腊月以后有不少的美味。打糍粑时,从木甑中盛出一碗糯米饭揉成丸子抓在手中吃,香气扑鼻,沁人心脾。把糯米饭放在石臼中用扁担捣成球形,绒绒的米饭粘在扁担上,用嘴去啃,筋道十足,简直比双手拿着猪骨头啃更让人熨帖。烫粉皮时,从铁锅里取出来的大米粉皮或绿豆粉皮香得让人口水直吞。打豆腐时,舀一碗窖子豆腐,撒一点白糖搅匀,吃在口里又清香又顺滑,吃完后还要用舌头舔一舔嘴唇,回味无穷。

童年的生活是清贫的,食物是匮乏的,但那种自食其力得来的食物比从商店里买来的食物吃起来味道就是不一样。在物资已经非常丰富的今天,我童年时期吃过的很多东西都不再是食物,现在的小孩恐怕见都没见过,但那种味道和它所蕴含的时代特征永远留在了记忆中。

作者简介
魏树枝,教师。热爱写作,在报刊和网络媒体发表诗歌散文300多首(篇)。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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