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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11月27日毛鹏强来信 **友： 来信于二十三日收到，屈指一算已有多日，你应该怪我，这个学期久不给你信，而接信之后又迟迟不给你复信。我在这儿向你道歉，祝你工作好，身体好，生活好。 要说的话很多，从何说起呢？ 这个学期限，新开设了古代文学，中国通史两门课，并且是辅导课。时间排得很紧，并且我自己又给自己增加了二门课，这二门课，早在我脑中萦绕，到这个学期渐趋明确，确定下来，这就是：红学《红楼梦》研究，元明清戏曲研究。你不要以为我是在专门研究，我现在只是接触边缘，并不想深钻，只是积累资料，增些常识。期中考查以来，已经个把月不去碰它们了。期中考查情况，我很想全部告诉你，但是，没法全部知道。通史、现代汉语我都得了八十多分，现代文学老师分析了试卷，估计不差，其中一题是全年级中答得最完美的。古代文学我很感兴趣，也很有信心，学习范围远在老师所教范围之外，我相信这门我化了最多力气的课，成绩是不差的。因此，总起来说，这次期中考试，比起上学期的考试，显得大有起色。在期终，我有信心夺得更好的成绩。当然考试成绩好并不意味你这个人知识丰富，因此，我要在另外地方下一些种子，以待今后的收获。要使自己知识世界象百花园，丰富、复杂，周密头脑也应由此而生，君不闻知识就是力量乎？所以，我对你在工作之余写的这篇小小说感到很高兴。但是，基础知识很重要，对这个我现在已初有体会，不知你有无同感？所以，我现在还着重于打基础，阅读大量文章、资料，作笔记，扫除障碍。你以为如何？你对工作已有了体会，今后也会对学习有体会的，没有人教，你自己摸索出来的工作经验，将会牢牢地为你所掌握，所以，你要勇于去摸索，大胆地工作，作状元是不难的。 前几天，接了裴文华信，让我给他找一些复习资料，并买两枝笔。买笔倒不难，我寒假里给他带来，只是复习资料（历史、政治、语文）难找，请你也留心一下。 说了半天，浪费了你的宝贵时间，下面说说你的心血结晶。 小说拜读了，并给其他同学看过，谈一些我的看法和同学的意见，没有仔细考虑，也没有分析整理，很不成熟，毫无条例，就这么随便说一些，想到那里说到那里。 1．你在工作之余能够有兴趣创作，写一点东西，很好，希望你继续下去，不要畏难。现在不是有好些业余作家，取得了好成果吗？工人作家胡万春，出过好几个短篇集，很有影响。业余作者有着专业作家不可比拟的优越条件：丰富的、直接的、熟悉的生活。生活是创作的基础，有些作家，为什么到后来就写不出东西？写出的也味同嚼蜡？就因为他们脱离了熟悉、丰富的生活、社会。曹雪芹没有他那段“翻过筋斗”来的经历，能写出《红楼梦》？胡适等说《红》是自叙史，忏悔录，当然是从这一点上说，不过夸大了而已。《家》、《雷雨》、《子夜》等难道不如此吗？因此，你在业余时，继续写下去，会有成绩的，创作并不是想要当专业作家，能够用自己的笔，把自己所要说的，心里想的，淋漓尽致地说出来，说出亿万人的共同心声，说出不同时代阶级的共同语言，有什么不好呢？把你对社会的感情，歌颂也好，揭露也好，起到一个唤起民众，打破铁屋子，改造世界的作用，那么，你的心里不也是很快乐的么？ 2．这篇小说，生活气息很浓，证明了你的路子是对的。可以看出你是有感而发，不是无病呻吟。就从你周围的一些发生的平常人看来也许是微不足道，或者是习以为常的琐事中，去积累发现你的写作素材，以特有的敏感捕捉生活中每一个细节，这样，你所写出来的，将是幅幅活生生的画面，生活气息更浓。 3．要抓基础。即是要大量地阅读，有目的地阅读古今中外有关的文学名著。那一个作家、诗人、剧作家、小说家，不是胸藏万卷书的？没有很好的古文、外文修养，是写不好东西的。要挤时间读。 4．这篇小说，较短。应该短一些，面小一些。从小开始。夏衍不是说了，现在有些青年业余作者，一写就是十万、二十万字，很长、很大，结果不知说了些什么。（我今天的这封信也是如此）你今后应继续写这样一类较短小的东西，切莫学杂、费时间、笔墨去干那无益的勾当。 5．这篇小说，文句还是通顺的，意思也有了表达，结构上也透出了你的苦心。但是，你能不能再把主题深挖一下？增产节约，扭亏转盈是全国范围的事。但是一切都应用文学语言，在小说中，现在比较宽了，过去是不容许有议论文字出现，对话也忌带上一些大道理。因此，主题要由画面中透出，不能说出来。 6．读完小说，总觉不那么生动。我想，这是不是小说细节描写没有写好？还有心物语言，要符合各个人物的身份、性格，不能由作者包办。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语言，这是树立生动、具体的人物形象的重要一环。譬如：王所长和方局长，两人都是干部，但一个是基层的，一个是机关的，口气是不会一样的，并且还有他们的不同经历，不同生活爱好、习性等。这些，小说中不必交代，却可以让读者体会出你不是王所长，也不是方局长，你要写他们的话，先得观察现实中的王所长，方局长，取几个活生生的模型，加以典型化，写到小说中，人物就会活起来。文学是人学，应以塑造起人物形象来，使人看过你的小说后，马上就有一个王所长出现在脑子中，他是这样一个人！ 7．杨会计没有写好。如果能够再集中一些（场面、人物等），比如说，不让杨会计出场，把不欢而散的争论，放在王所长的回忆里，避免直接交待，是不是好一些？在王所长和方局长争论时，通过他们的口，从不同角度写杨会计，必要时，可插入一段方局长回忆杨会计一些小事（如方、杨的有趣认识，方杨的某一次生活交往等），这样，既可表现方、王的不同处（通过 对杨印象的矛盾冲突），又可缩小场面、人物，使杨会计不出场，而树立在读者面前。小小说应当短、小。 8．这篇小说，包括你的信，还有很多错别字。一字一句的读书，将会克服这个缺点（有些是粗心的缘故）。 9．题目最好改一改。改掉这些毫无色彩的字眼，要一下子就能诱引读者，又有概括力，意味深长。总之，你迈出了可喜的一步，我的意见是否正确，还要你推敲。我远离你的生活，本来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勉强说上这么几句，可能完全乱弹琴。我想，你还是向书本、文学名著请教吧！它们会告诉你，这样写好小说！ （还有一点小事你知道不，听说，不是七九年出的“浙江粮票”全部要作废，你知道能不能调换？什么时候作废？我还有四十多斤粮票，正处在传说的危险中。请你来信告知。） 寄上最近拍的照片一张。 代我问伯父、伯母好！ 友：鹏强 11．27夜 附习作： 会前（小小说） 1979年11月20日 吃罢中饭离下午的开会时间尚早，王所长因约来到方局长的办公室，没等王所长坐定，方局长递上一支烟就问：“上午我接到杨会计的电话，说你们俩上午为会上的汇报内容吵架了？” 王所长心中一惊，这瘦老头告我状了，点上烟深深地吸一口点点头，随着长长的一股浓烟从嘴里吐出，上午那场争吵的对话围绕在耳边。 杨会计：“我们上报数据得按国家的会计制度实事求是，不能虚报。” “我们职工自己动手在仓库里浇沥青，一共增产节约不是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九元六角四分？” 杨会计：“但是为浇沥青的费用开支你没有减去，如购买劳动用具一千五百二十五元三角，发放参与职工的营养费、超时加班费等补贴五千三百元，还有其它一些零星费用，一共开支了八千多元。” “这些在'大锅’里都有对号入座的支出渠道。” 杨会计：“但是实际增收节支得减去费用支出部分，怎么能将开支的费用当节支汇报，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我是一所之长，我说了算，在'大锅’里列支的费用我签字同意，我负责，否则我粮管所的一万元增收节支指标怎么完成？” “怎么不出声？没想到瘦老头在我这里告了你的状吧？”方局长的询问，驱散了王所长耳边的争吵，但又回忆起这瘦老头与方局长的特殊关系。 那是在“十年动荡”之初，方局长因抗日战争后期曾遭被捕，因此被诬蔑成“叛徒”，王所长与杨会计因拒绝几位“造反派”以外出看大字报为由，到处游山玩水达一月之久后的三千多块费用报销，被扣上“阻碍新生事物，不识时务的反革命”帽子。当时局的帮派骨干与所里造反派为了夺权的需要，上下串通，特为他们三人办了一个“学习班”，简称“三人班”。 这瘦老头就凭在“三人班”里与方局长结下的“特殊”关系，才敢直接向方局长打电话，可为什么不凭这“三人班”的特殊关系给我一点面子呢？王所长想到这里非常生气，心中暗骂这“臭瘦老头”。 正在王所长心里忿忿不平时，耳边响起方局长的声音：“其实这件事局里已经知道了，我早几天让财务股调查过，几个所的情况都一样，为了刹住这股不实之风，才特地召开下午这次增收节支情况汇报会。” 王所长认真地领听着方局长的话：“这也不能全怪下面所里，局里也有责任，我叫你来的目的是让你汇报时第一个发言，带个头如实汇报，对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我也不想追究谁的责任，以后吸起教训不再重犯。” 王所长被方局长说得满脸绯红，还来不及认错，方局长看了一下手表，起身说：“开会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走吧” …… （1980年1月1日寄杭州《浙江日报》。1980年1月11日被退回，附赠1979年第八期《浙江通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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