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经” 的最终确立是在汉代。 在先秦, 这个系统还不稳定, 如《荀子》 言五经, 有《乐》而无《易》; 《庄子》 称“六经”, 则把《乐》 与《易》 都列了进来。《礼记· 经解》 说:孔子曰: 入其国, 其教可知也。 其为人也, 温柔敦厚, 《诗》 教也(温谓颜色温润,柔谓情性和柔, 诗依违讽谏, 不指切事情, 故云温柔敦厚是诗教也) ; 疏通知远,《书》教也(《书》 录帝王言诰, 举其大纲, 事非繁密, 是疏通; 上知帝皇之世, 是知远也) ;广博易良,《乐》 教也(乐以和通为体, 无所不用, 是广博; 简易良善, 使人从化, 是易良。 ) ; 絜静精微, 《易》 教也(《易》 之于人, 正则获吉, 邪则获凶, 不为淫滥, 是絜静; 穷理尽性, 言入秋毫, 是精微) ; 恭俭庄敬, 《礼》 教也(礼以恭逊, 节俭齐庄, 敬慎为本, 若人能恭敬节俭, 是礼之教也) ; 属辞比事, 《春秋》 教也(属, 合也, 比, 近也。 春秋聚合会同之辞, 是属辞; 比次褒贬之事, 是比事也) 。 这是对六经功能的诠解, 《易》 与《乐》 都在其中。 但《乐经》 不传, 六经到汉代只剩了五经, 所以汉武帝只立了五经博士(习惯上有时还称六经)。 这五经便成了中国人的治国大法、 行为纲纪、 一切立论的根据。 如元王恽《醉经堂记》 说: “五经者, 圣人之成法, 生民之大命系焉。” 扬雄《法言· 问神篇》 说: “天地之为万物郭, 五经之为众说郛。”(外城。《文选·张衡<西京赋>》:“经城洫,营郭郛。”李善注引《公羊传》:“郛者何?城外大郭也。”唐韩愈《别知赋》:“倚郭郛而掩涕,空尽日以迟留。”) 五经创造了一个民族, 也创造了这个民族的历史和文化。 因而经学史, 也就成了中国民族主流文化精神与主流意识形态的演变史。 这五经,《易》 是天地间的大道,《书》 是先王行事的记录,《诗》是先王之泽尚存背景下的情怀表达,《礼》 是人的行为规则,《春秋》 是人间是非的价值判断。(道、行、情、则、价)这五者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与价值系统, 确立了中国人特有的文化精神。 第一节 《易》《书》《诗》 在十三经(南宋形成的十三部儒家经典,为历代儒客文人推崇。分别是《诗经》、《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易经》、《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孟子》。)序列中, 被列到最前面的, 是《易》、《书》、《诗》。 古人认为这三部书时代最早, 也最重要, 因而研究的人也最多。 这三部书包括了文、 史、 哲三个学科。《易》 主言理,是人必须遵循的;《书》 主言事, 是为政者必须效法的;《诗》 主在志(言情), 是人情感必然要表达的。 这在不同的三个层面上, 规定了人的行为方向。 1、 易经: 天地之道 在经学史上,《易经》 的研究著作是最多的, 这反映了古人对这部书的看重。 杨继盛《读易有感》 说: “眼底浮云片片飞, 吉凶消长只几希。 自从会得羲皇《易》,始觉前时大半非。”(《杨忠愍集》 卷三) 这是说《周易》 使他顿悟人生。 明朝丘浚在《大学衍义补》 中则说:“《易》 者五经之本源, 万世文字之所自出, 义理之所由生者也。 散见于五经者, 皆学者人伦日用所当为之事,而其所以当为与不当为者, 其理则具于《易》。” (卷七十三)。《易经》 在先秦时单称一个《易》 字, 汉以后才有了《易经》、《周易》 的名字。 关于为什么叫“易”, 前人有不同的解释, 如《易纬干凿度》 说: “《易》 一名而含三义, 所谓易也, 变易也, 不易也。”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周易· 系辞》 说得很清楚:“生生之谓易。”其易就是变化无穷、 生生不息的意思。 即荀爽(荀爽(128年-190年),一名谞,字慈明 。颍川颍阴(今河南许昌市)人。东汉末年大臣、经学家,名士荀淑第六子。)所云:“阴阳相易, 转相生也。”关于《周易》 的创作过程, 据《汉书· 艺文志》 说: “(脱《易》 曰: '宓戏(伏羲)氏仰观象于天, 俯观法于地, 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 近取诸身, 远取诸物, 于是始作八卦, 以通神明之德, 以类万物之情。’ 至于殷周之际, 纣在上位, 逆天暴物, 文王以诸侯顺命而行道,天人之占, 可得而效, 于是重《易》 六爻, 作上下篇。 孔氏为之《彖》tuàn、《象》、《系辞》、《文言》、《序卦》 之属十篇。 故曰: 《易》 道深矣, 人更三圣, 世历三古。” 这就是说, 《周易》的形成, 经历了三位圣人之手, 先是伏羲创造了八卦, 接着是周文王演绎为六十四卦, 作成了《周易》 的上下篇。 最后是孔子作了《易传》。 这个传说虽未必可靠, 但却非常能反映古人对于《周易》 地位、 价值以及深不可测的意义的认定。 《周易》 分经和传两部分。 经的部分以八卦为基础。 八卦即干、 坎、 艮、 震、 巽xùn、 离、坤、 兑, 这八卦分别象征着八类事物, 即: 干为天, 坤为地, 艮为山, 兑为泽, 坎为水, 离为火, 巽为风, 震为雷。 也可象征事物八种基本的性质, 如干象征刚健, 坤象征柔顺, 震象征活动, 巽象征善入, 坎象征险陷, 离象征依附, 艮象征静止, 兑象征喜悦等, 由此引申, 干可以象征父, 坤可以象征母, 干可以象征马, 坤可以象征牛等。(各行各业均可接入对号) 八卦相互重叠(组合), 就成为六十四卦。 干上坤下, 就组成了“否” 卦, 坤上干下就组成了“泰” 卦。 八卦为经卦, 六十四卦为别卦。 起成的每一卦有六爻。 据《系辞》 的解释, 爻就是效的意思, “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 解释经的部分叫传。 传有十篇, 即:《彖传》 上下、《象传》 上下、《文言传》、《系辞传》 上下、《说卦传》、《序卦传》、《杂卦传》, 也称“十翼”。 关于《周易》 的性质, 有两种意见, 一种以为易是推天道以明人事给人以训教的义理之书, 一种认为是占卜之书。《易传》 中所特别强调的则是义理的一面。 如《系辞》 说:“《易》与天地准, 故能弥纶天地之道。” 又说: “夫《易》 何为者也? 夫《易》 开物成务, 冒天下之道。 如斯而已者也。”(姚士粦《陆氏易解》 辑陆绩说: “开物谓庖牺引伸八卦, 重以为六十四, 触长爻策, 至于万一千五百二十, 以当万物之数, 故曰开物; 圣人观象而制网罟gǔ耒耜之属, 以成天下之务, 故曰成务也。” 宋胡瑗《周易口义》: “言大易之道, 其功宏博, 能开通于万物之志, 成就夫天下之务, 覆冒夫天下之物也”。) 又说:“《易》 有圣人之道四焉: 以言者尚其辞, 以动者尚其变, 以制器者尚其象, 以卜筮者尚其占。”《易传》 中的这种认识,奠定了《周易》 成为“五经之首” 的基础。 至于《周易》 占卜的一面, 那也只是“推天道”的一种手段, 目的在于“明人事”。 故《四库全书总目· 先天易贯》 说:“圣人准天道以明人事, 乃作《易》 以牖yǒu民。 (诱导人民。《诗·大雅·板》:“天之牖民,如壎如篪。” 毛 传:“牖,道也。” 孔颖达 疏:“牖与'诱’古字通用,故以为导也。”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太平天囯·天情道理书》:“此皆觉世之至言,牖民之正论。” 清 谭嗣同 《报贝元徵书》:“牖民於聪明之域。”)理无迹, 寓以象, 象无定, 准以数, 数至博而不可纪, 求其端于卜筮。 而吉凶悔吝, 进退存亡, 于是见之, 用以垂训示戒。”《周易》 的基本思想, 可以说是: 以修己治人为目的, 以“阴阳”、“则天”、“通变” 为理论, 以应时处中为核心。“修己治人” 的内容, 遍布于《周易》 中。 如:《咸彖》:“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彖》:“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 圣人以神道设教, 而天下服矣。”《颐彖》:“圣人养贤以及万民。“《节彖》:“天地节而四时成, 节以制度, 不伤财, 不害民。”《师象》:“地中有水, 师。 君子以容民畜众。”《蹇象》:“山上有水, 蹇。 君子以反身修德。” 《系辞上》: “圣人以此洗心, 退藏于密, 吉凶与民同患。” 等等。 这就构成了《周易》 的核心思想, 也证明了《周易》 的意义指向在人事而非天道, 是在为“天下和平” 寻求永久性的解决方案。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周易》 由此而提出三个十分重要的理论。 第一是“阴阳论”。《系辞上》 说:“一阴一阳之谓道, 继者善也, 成之者性也(天道存于人性之中, 人性是善良的)”又说:“天尊地卑, 乾坤定矣。 卑高以陈, 贵贱位矣。 动静有常, 刚柔断矣。” 这其实就是对立统一理论, 同时在政治上给每个人以社会定位, 由此而确立了宇宙与社会的秩序。 而这一切又在动静变化之中。 第二是“则天论”。《系辞上》 说: “是故天生神物, 圣人则之; 天地变化, 圣人效之; 天垂象, 见吉凶, 圣人象之。” 这其实就是“天人合一” 理论, 人法天地,构建人类社会的秩序, 规定人行为的方向, 否则便是逆天违道, 顺天则昌, 逆天则亡, 由此而确定了治世的法则。 第三是“变通论”。《系辞上》 说: “一阖一辟谓之变, 往来不穷谓之通。” 又说: “化而裁之谓之变, 推而行之谓之通。”《系辞下》 又说: “变通者, 趣时者也。”简言之,“变” 是指事物在空间中的变化,“通” 是指事物在时间中的存在。 这是关于事物运动变化的理论, 由此而确定了自然与人类社会变化以及王朝更替的合理性。 故《革彖》 说:“天地革而四时成, 汤武革命, 顺乎天而应乎人, 革之时, 大矣哉。”“变通论” 是建立在“阴阳论” 与“则天论” 的基础上的。 阴阳是事物的构成,“则天”是事物的法则, 而“变通” 则是事物的规律。 阴阳相易, 则是变化。 变化存在着多种可能,圣人效法天地, 顺应自然, 并准此以制定人类社会的行为规则, 便可以保证天地间秩序的正常化, 以至于“推而行之”、“往来无穷”。 事物只有变通, 才能存在; 只有变通, 才能发展。事物到了极点必然要生变, 只有变化才能“趣时”, 才能长久。 故《系辞下》 说: “穷则变,变则通, 通则久。” 要想长久, 必须随时而动。《系辞下》 说: “尺蠖之屈, 以求信也; 龙蛇之蛰, 以存身也。 精义入神, 以致用也; 利用安身, 以崇德也。 过此以往, 未之或知也; 穷神知化, 德之盛也。” 《周易》 思想的核心则是“应时处中”, 掌握平衡。 在《周易》 中多次言及“中正”、“时中”。 如《讼彖》:“利见大人, 尚中正也。”《观彖》:“中正以观天下。”《姤彖》:“刚过中正,天下大行也。”《蒙彖》:“蒙亨, 以亨行时中也。”《益彖》:“天施地生, 其益无方。 凡益之道,与时偕行。” 所谓“时中”, 就是应时处中。 所谓“与时偕行”, 就是与世俱进。 惠栋《易汉学》 卷七有《易尚时中说》 一篇, 其云:“易道深矣! 一言以蔽之曰'时中’。 孔子作《彖传》言'时’ 者二十四卦, 言'中’ 者三十五卦……子思作《中庸》, 述孔子之意曰:'君子而时中。’ 孟子亦曰:'孔子圣之时。’ 知'时中’ 之意, 其与易也, 思过半矣。” 这个认识是有道理的。 翁方纲《答赵寅永书》 之所以说:“今日读《易》, 惟应玩辞以求圣人教人寡过之旨。”其原因也在于此。 凡事能把握时机、 火候——即所谓“时”, 掌握好分寸——即所谓“中”,便可处理得当, 可以“寡过”。 “时中” 其实就是中庸之道的体现。 故《中庸》 说:“君子之中庸也, 君子而时中。” 对《周易》 这种思想最好的说明, 就是出现于明朝赵撝谦《六书本义》 的阴阳鱼太极图。 太极图半黑半白, 白代表阳, 黑代表阴。 白的半边有黑点, 黑的一边有白点。 代表着阴中有阳,阳中有阴。 阴与阳相互矛盾, 又相互制约,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和谐地处于统一体中。 惟其不同, 故能互动; 惟其制约, 故能和谐; 惟其和谐, 故有极强的运动感。 像一高速旋转的物体, 使人感受到了它的气韵与生命的律动。 如果失去“时中”, 有一边不能随机运转, 马上就会失去和谐, 出现摩擦, 影响到正常运转。 如果双方背离, 可一方为另一方所代替, 运动便会停止, “太极体” 便不复存在。 这一图式凝定着先哲们对宇宙本质的认识和智慧, 也启迪着我们对问题的处理和对未来人类发展的思考。 《周易》 的价值, 以前人都关注其在哲学发生、 古史资料、 歌谣先河、 科学启迪方面的意义, 而我们今天更加关注的是其对于构建中国文化、创造中国历史、作用于中国人思惟(维)的意义。 2、 尚书: 王者之范 乾隆皇帝有一首读《尚书》 的诗说: “心传允在辨危微, 敷政平章慎万几……千古帝王师法具, 敛时锡极会而归。” (《尚书· 洪范》:“敛时五福, 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 锡汝保极。” )显然与《周易》 不同,《尚书》 不是让人顿悟人生, 而是为帝王树立楷模。《说文· 曰部》 说: “书, 着也。 从聿者声。”《说文序》 又说: “着于竹帛谓之书, 书者, 如也。” 这是说, 把事情如实地记录在竹帛上就叫“书”。 之所以又称作《尚书》, 尚者上也, 言其为“上世帝王之遗书” (《春秋说题辞》 )。 其所记都是与上古帝王相关的政治大事, 关涉国计民生, 故《荀子· 劝学》 说: “书者, 政事之纪也。”《史记· 自序》 说: “《书》 记先王之事, 故长于政。” 这也就确定了《尚书》 的政治性质。 而刘知几又说:“《尚书》 者, 七经之冠冕, 百氏之襟袖。 凡学者必先精此书, 次览群籍。”(《史通· 断限》 )其地位可想而知。 就《尚书》 的内容来看, 可以说是上古“中央政府” 政治文件的汇编。 全书分四部分,共 58 篇。《虞书》 5 篇, 《夏书》 4 篇, 《商书》 17 篇, 《周书》 32 篇。 这些文件, 大约分为六类, 即: 典(档案)、 谟(谋也, 约如会议纪录)、 训(教诲)、 诰(告谕)、 誓(誓辞)、命(命令)。 关于这部书的今古文真伪问题, 清以来争得很厉害。 因为很复杂, 我们暂且不去管它。 即便是伪书, 千百年来它也是作为帝王的教科书存在的, 它参与了中国文化的营建工程, 并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就这一点而言, 真与伪问题的争论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可以说这部书是专供帝王学习的, 或者说只有帝王学习才有意义。 因为他讲的就是君王治国的方法和思想。 其中最重要的一篇是《洪范》。 传说这是大禹治水时上天所赐予的洛书。夏传至商, 商亡后箕子把这内容又传给了周武王。 这个故事说明这是三代统治经验的结晶,因而历代倍受重视, 曾出现过多部研究的专著。“洪” 是大的意思,“范” 就是法, 这是治国大法, 也可以说是“国家文化学”。 这大法包括九个方面, 所以又叫“洪范九畴”。 涉及到了物质材用、 君王行为、 行政事务、 天文历法、 君主权力、 统治方法、 占卜稽疑、 休咎征兆、生命现象等多方面。 虽说其中有神秘的一面, 也有强调君权的一面, 但其中对于民生的关心,在今天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近世研究《尚书》 的人, 多看重它的史料意义。 其实对于中国历史而言, 它的文化意义更为巨大。 子夏曰: “《书》 之论事也, 昭昭然若日月之代明, 离离然若星辰之错行。 ”(《孔丛子· 论书第二》) 从这个绝高的评价中, 我们也不难看出它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 它的文化意义, 最少可从三个方面来认识: 一、《尚书》 确立了圣王系统与王道政治典范。《尚书》 记事从尧开始, 历记舜、 禹、 汤到文王、 周公, 这是一个政治统治合法性的天命传承系统, 也是中国文化道统与治统统一的王道典范。 尧最大的人文贡献是一个“仁” 字。《尧典》 虽没有记尧关于“仁” 多少行事,而却盛赞他说:“光被四表, 格于上下。” 他的光辉照耀于天地之间。 又说他死后百姓“如丧考父”, 好象自己的父母死了, 哭得非常伤心。 从这中间也可以看出尧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圣王, 在百姓中有绝高的威望。《大戴礼记· 五帝德》 说尧“其仁如天”, 这个“仁” 字, 正是对他德行的概括。 舜的最大人文贡献是一个“孝” 字, 他虽然遇上了愚顽的父亲、 凶狠的后娘, 还有傲慢不恭的弟弟, 但他却能用自己的孝行感动全家。 他即任帝位之后, 又能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禹的最大人文贡献是“勤俭” 二字, 他能“克勤于邦, 克俭于家” (《大禹谟》 )。 为了平治洪水, 栉风沐雨十三年。 成汤确立的形象是除暴安良。“有夏昏德, 民坠涂炭”, 他替天行道, 推翻了夏政, “表正万邦, 缵禹旧服” (《仲虺之诰》 ), 开辟中国历史上用革命方式推翻暴政的先例。 文王确立的形象是爱民如子。《周书· 无逸》 说他“徽柔懿恭, 怀保小民, 惠鲜鳏寡。 自朝至于日中昃, 不遑暇食, 用咸和万民。” 这些圣王, 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 为天下苍生, 乐于奉献, 勤于工作, 以天下为己任, 全不顾个人得失。 在他们心目中没有“权利” 二字, 只有人民。 这一个个高大的形象, 站立在中国史册的开卷之页,给中国文化史一个光辉的开场, 为万世君主树立了榜样。 可以说, 《尚书》 这部书就是专为君王编定的, 是王者的教材。 二、《尚书》 确立了以德为核心的价值系统。 从上古圣王的言行中, 明确地体现出了以德为核心的价值观念系统。 尧舜禅让, 以德相传。 汤武革命, 因德而兴。 桀纣暴虐, 失德而亡。《周书· 蔡仲之命》 说:“皇天无亲, 惟德是辅。 民心无常, 惟惠之怀。” 是否能有天下,关键在于德。 老天爷是没有私心的, 谁有德就辅佐谁。 老百姓是没有恒定之心的, 谁对他们好, 他们就向着谁。 要想保有天下, 唯一的办法就是保持你的德行。 故《商书· 咸有一德》说: “常厥德, 保厥位。 厥德匪常, 九有以亡。” 这德就是要关心民生。《夏书· 五子之歌》说:“民惟邦本, 本固邦宁。” 只有让百姓安宁, 国家才能巩固。《商书· 盘庚上》 说:“汝克黜乃心, 施实德于民, 至于婚友, 丕乃敢大言, 汝有积德。” 这是说: 只要老老实实的为民众办点好事, 才算积了德。《周书· 多方》 说:“民之所欲, 天必从之。” 失德便是失去民心。 三、《尚书》 展示了圣王的忧患意识。 这忧患的核心不是自己的王位, 而是万民安泰。如《夏书· 五子之歌》 说: “予临兆民, 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 为人上者, 奈何不敬? ” 统治天下, 就像是烂绳子驾奔腾的车马, 要特别小心才是。《周书· 康诰》: “若保赤子, 惟民其康。” 要像保护婴儿一样地保护百姓。《周书· 泰誓上》:“天佑下民, 作之君, 作之师, 惟其克相上帝, 宠绥四方。” 天是为天下百姓才设立君主的。 君王的职责就是帮助上天来安定天下。 百姓不安, 便是违背了天意, 便会受到惩罚。 因而作为君王, 只有小心翼翼, 敬天保民, 以天下为怀, 才能长治久安。 故《周书· 梓材》 说: “欲至于万年, 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这样, 一个敬天崇德保民的政治思想核心, 便由此而确立。 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上,尽管君王们很难做到这一点, 但这毕竟为帝王树立了表率, 确立了一个明确的个人奋斗目标,作为一种理想追求, 无疑是引领社会向善的力量。 3、 诗经: 王泽之光 《周易》 讲天道, 《尚书》 讲政道, 这些都是理性之物, 而《诗经》(讲人道) 则是先民之歌, 是纯情感的东西。 但情感之物怎么会进入经典系统, 并成为千百年来传统道德教育的教材呢?关键在于这情感是先王之泽的产物, 它出于性情之正, 发之无邪之思, 有着“正得失, 动天地, 感鬼神” 的功能。 《诗经》 是一部周代诗歌的总集, 一共 305 篇。 全书分《风》、《雅》、《颂》 三部分。《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豳》 等十五国风, 有诗 160篇。《雅》 分《大雅》、《小雅》, 有诗 105 篇。《颂》 分《周》、《鲁》、《商》三颂, 有诗 40 篇。《商颂》 5 篇在最后, 是附录的商代遗诗。 这些诗产生在不同地区, 大略涉及到山东、 河南、 山西、 陕西, 及湖北、 安徽北部等地。 其作者成份很复杂, 有民间歌手, 也有文人之作; 作者的身份有帝王和朝廷重臣, 也有宦官、 走卒和农夫、农妇。 然而时间跨度如此之长, 地域分布如此之广, 在人类物质财富尚不发达、 靠竹简艰难地记录语言的时代(以每竹简 25 字计,《诗经》 共 39224 字, 需用竹简 1569 支。 每支竹简长二尺四寸, 将一千多支竹简相接, 约得 1200 多米长。 抄录一部《诗经》 所耗财力、 人力之大, 可想而知) , 如果没有别的原因, 有谁会为一部“纯文学” 的集子、 为简单的情感抒泻,去耗费大量人力、 财力进行一项对国计民生没有意义的工程呢? 因而我们说, 《诗经》 一开始就不是作为文学启动的。 从《诗经》 的产生而言, 虽然她的每一篇其本质都是文学的, 然而她的结集, 她的权威性与神圣性的出现, 她的广泛影响,却是与周代礼乐制度密切相联系的。 据有关史料记载, 周代有“采诗” 之制, 每年在固定的时间内, 有专人到各地采集歌谣, 并把采集到的诗歌集中上报到周王朝中央管理音乐的官员那里, 经过王朝乐师的整理(乐谱和歌词大约都有修改), 再献给天子, 目的是为了“观民风, 知得失, 自考正”。 另外的《雅》 诗许多为朝廷官员的“献诗” , 即《国语· 周语上》 所说的:“故者天子听政, 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 他们把采来和献来的诗歌, 谱上谱子配合着“周礼” 的需要演唱或演奏。 在什么样的场合演奏什么样的诗, 这是不能含糊的。 也正为了礼乐的需要, 他们才编辑《诗经》 的。 《诗经》 的编辑可能有过多次, 最后一次据说由孔子整理编定。 孔子编《诗》 实际上承担着两项文化使命, 一是“文化复兴”, 二是“文化承传”。因为孔子生活的时代, 出现了两种破坏礼乐文明的力量, 一是礼乐崩坏, 二是四夷交侵。 而《诗经》 是周代礼乐文明即华夏传统文化最可靠的载体, 因而他要通过删述《诗》、《书》,建立起经典文化体系和文化学统。 只要这个体系存在, 这种文化就可以万代相传。 相传是子夏所作的《诗序》, 提出了一种非常高妙的理论, 说:“治世之音安以乐, 其政和; 乱世之音怨以怒, 其政乖; 亡国之音哀以思, 其民困。”《诗经》 中既有治世之音, 也有衰世之音。 古人把《诗经》 分为正、 变两部分, “正经” 是盛世的产物, 它体现的是盛世的气象, 故而主旋律是“安以乐”。 像 《周颂》, 像《大雅》 的前十八、《小雅》 的前十六篇,还有风诗的《周南》《召南》, 就是“安以乐” 的诗。“变经” 则是“王道衰, 礼义废, 政教失” 时代的产物, 其中自然有“怨怒”, 也有“哀思”。 但这部分诗却能“发乎情, 止乎礼义。”“发乎情” 是人的本性使然, 而知道“止乎礼义”, 这是因为有传统道德观念与价值判断的制约, 这就是所谓的“先王之泽”。 百姓由于受到了先王的道德与价值观的教育, 尽管身遭衰世, 有怨怒之情, 而却明白是非, 懂得廉耻, 违背礼义的事情绝对不干, 如说: “人而无仪, 不死何为”、“人而无礼, 胡不遄死” (《相鼠》 )、“百尔君子, 不知德行。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雄雉》 )。 故在言论与行为上, 都能坚守礼义。 这样一部《诗经》 便成了“王泽” 的反映。 王泽尽了, 诗也就再不入选了。 简而言之, 《诗经》 具有多重意义。 第一、 它是先民真情的宣泄, 真实地表达了作者在现实政治及社会生活中的种种感受。 如果是一份社会调查报告, 还有可能作假, 而感情无法作假。 故而这是在上者获得下层信息的最可靠的途径, 为政者可根据这些诗反映的情况,“知得失, 自考正”, 修正政策法规。 第二、《诗经》 是先王之泽的产物, 其中有美刺善恶的是非评断, 故而具有“经夫妇, 成孝敬, 厚人伦, 美教化, 移风俗” 的教化意义。 第三、 因为它是周代礼乐文明制度的产物, 它体现着“上以风化下, 下以风刺上。 主文而谲谏, 言之者无罪, 闻之者足以戒” 的民主政治制度, 因而可供后世为政者效法。 第四、《诗经》 所反映的是周王朝由盛到衰的过程, 是这一个历史过程中先民喜怒哀乐情感的展现。 此间有对盛世的颂歌, 也有对衰世的怨愤, 还有对战乱劫杀违背道义行为的谴责, 以及对走向灭亡的哀伤。 把这些诗放在一个平面上, 就会领悟到: “勤民恤功, 昭事上帝, 则受颂声, 弘福如彼; 若违而弗用, 则被劫杀, 大祸如此。 吉凶之所由, 忧娱之萌渐, 昭昭在斯, 足作后王之鉴。” (郑玄《诗谱序》 ) 因而这无疑也是一部“史鉴”。 也正因如此, 它在中国历史上才起到纯文学绝对无法起到的作用, 千百年来, 不断地得到新阐释, 生发着新文化意义。 总之, 《易》 言天理, 《书》 言政事, 《诗》 言人情, 三者构成了“经” 的核心, 作为一种思想与精神, 渗入了不同阶层的思想意识与行为规则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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