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总览: 庄子借楚国使者叶子高与孔子的对话,来表达他对于君臣之道的看法。 子高因为被派出使齐国而惴惴不安,担心自己有违君命而受罚,却不愿使尽力气去完成这一场艰难的外交,子高纠结于个人的安危得失,惶惶不可终日。 这里,出现了非常有名的“朝受命而夕饮冰,吾其内热与”这样表示深层忧患的句子。 孔子看出了子高贪生怕死的症结所在,给出了他祛除内热的饮冰之法,概括如下: 1、天下之孝义,不可解于心,不可逃于天地,先要有这样的使命感和担当,如此才能用大义来缩小个人利害得失。 2、认清外交语言重在如实,语言如风波,两国之间传言的人,更要立身正,传其常情,勿传其溢言。不要夸大其词,也不要因为个人的厉害计较,选择性地多美言,多恶言,或多片面,这样会带来祸害。 3、要善始善终,很多事情一开始都很简单纯洁,越往后坚持越难。“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4、不要急于求成,美成在久,好的事情需要时间来成就,但坏事一旦发生就覆水难收。宁可做不成美事,也不要先做了坏事。 5、最后,庄子给出了他对于人世间君臣之道的终极原则: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 个人读后感: 庄子并不反对儒家的孝义,但他的重点更在于对语言的认知,语言的两面性,言者,风波,这句话真正是我们可以学习的核心。 与人处事的过程中,我们如何去传递语言?传递信息,如何让言者不起风波?这尤其是身处信息时代的每个人都需要的修养功夫。 再者,“兽死不择音”,也值得我们作为处世之道,凡事留有余地,自己就有余地,我们这一生都在为自己造一场人生的境遇,所谓的因果,都在自己的修行当中,真正智慧的人,都应该先在因上着力,而并非在果报的时候来一场无由的抱怨。 “乘物以游心”,这是难得的大境界,知其不可而安之若命,这并非纯粹的消极和明哲保身,这是看透了利弊,得失,祸福,找到了天地之间,人的可为不可为,可求不可强求之后,得到的大自在。 最后,我们面对任何事情,任何处境,唯一的应对之策,不过如实而已,如实是尊重事物的规律,“无迁令,无劝成”。 我始终认为,儒家和道家的想法,在最高层面是一致的,但孔子的后代儒生们,把面对现世的那份担当放到了最大,把人世间放到了最大,因为人世间的生活,原本就占据了最大最多的时空,而庄子的这种乘物游心的姿态,则更多地变成了精神层面的表达和凝练,变成了诗词文章,变成了那一条隐藏的线。这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在我心中,就是苏东坡了。 刘弘毅老师曾经总结,为人要有“道骨佛心儒行”,这六个字,实实在在是中国古人最好的人生状态了。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 ,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 叶公子高,楚庄王玄孙,名诸梁,字子高。 子常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 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 子高还没出发,就患得患失,他接下来进一步说明自己为什么会担心这个外交使命完不成。他引用孔子的话“事情无论大小,不靠道术,很少能获得成功。我如果成功不了,楚王必然要惩罚我办事不力,但要想办成,恐怕我将一路担惊受怕,与齐王周旋,到时候,事情即使办成,我自己也心力交瘁了,健康受损了。” 这么难的事情,只有大德之人才能办到啊。 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 ,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接下来是一个比喻,就是我着急上火了,本来我平时饮食清淡,也不求精细奢侈,是很养生的。也就是说,子高根本只想安于现状,不想再求更多立功立德的机会,现在却因为受命出使齐国,内心焦虑如火烧,感觉是要大难临头一般。先生有没有什么躲避这场灾祸的方法? 子高的内热,实际是对自己安危荣辱的担忧,实在是小气。 梁启超先生取名“饮冰室主人”,正是借用了这里的话,来表达他自己对于国家前途的忧患之情。 孔子会给这一股忧患的内热,饮什么样的冰呢?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 ,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 孔子说:天下有两样东西,是最大的原则和戒律:孝与义。 第一是命,命不是我们理解的命运,是天性中本有的部分,动物尚且有舔犊情深,人的亲情,孝悌,就是孔子君子人格的起点,人之常情,发乎心,不可解于心,是人人心中不可泯灭的人伦。 第二是义,义是臣子对君王应尽之义务,哪里都有君王,那就哪里都有义务,天地之间无从逃避的社会责任。 孔子这一段,首先是指出了子高的恐惧,来自于对人生责任和使命的不坚定产生贪生怕死的念头。 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 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孔子不单单是先给子高端正思想,还给他了明确的指导方案。 我还要把我听到的转告你:国与国之间的外交,相近的国家,要以信义结交,比较远的国家,则要通过语言来传递和维系。 这一段是什么意思呢?临近的国家,你的一举一动,对方都更容易知晓,所以,弄虚作假就会破坏彼此间的信任,所以一定要诚信。远的国家,比如齐国和楚国,那就只能靠外交家之间的联络,来传达这份关系。所以,子高扮演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传言”的职责。 要传达两个国君的言论,这是非常难的事情,如果你只传达两方好的语言,就会多出很多浮夸的溢美之词,但如果把两方国君的愤怒之言传达出来,就会多出很多恶的部分。 凡是过分超出实际的语言,就失去了真实性,就是妄语,这样的不真实的语言就是不可信的,那么传递这些不可信之言的人,就会因此遭殃。 所以有格言说:“要传达真实不妄之言,不要传达过分不实的言论,那样就差不多可以保全自己了。”’ 孔子说了这么一大段,其实是在暗示子高,其身要正,你如果处身不正,就只想着如何在这场出使当中保全自己,有可能就会歪曲,从而根据他对国君的喜好判断来说话,来传话,而并没有作为一个客观公正的桥梁的作用,完成沟通和传递的使命,说一些言过其实的,或者经过筛选的话语,这样的话,两国之间就会失去信任的基础,带来国与国的动荡,这个才是真正的遭殃。 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 孔子又说道:“比如以力相斗的人,一开始都是直来直去的,都在明处,而到最后就难免用阴谋诡计。太过分就诡计多端。 那些喝酒的人,一开始都彬彬有礼,最后喝多了,就会迷乱,最后放荡不堪。 一切事情都是如此,很多事情,一开始大家都能守住本心,简单做事,但等到发展到一定的阶段,人人为结果卖力的时候,事情就会越变越复杂,越变越难。 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夫风波易以动,实丧易以危。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 语言,就是风波,传达语言的人,难免会失实,这就是语言很容易引起风波的原因,语言一旦失实,就会带来危急的局面。所以,人的愤怒,其实没有特别的原因,都是由于听了花言巧语和片面之词,而引发的情绪反应。 兽死不择音,气息勃然于是并生心厉。剋核太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苟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 孔子说:被逼近死地的野兽,会发出特别的喊叫声,怒气勃然而发,便会产生伤人的恶念。做事对人太过苛刻,就会让人产生怨念,产生报复之心,而当事人还浑然不觉。如果一个人不能知晓这其中的因果道理,自然就无从判断自己会落到怎样的结果。 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 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与!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所以又有格言说:不要改变命令,不要勉强办成一些事情。改变原来的指令,强求成功,最后都会把事情办坏。真正好的事情,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成就的,而坏事一旦做了,就覆水难收,不能不慎重。 所以,人真正要做的是自己顺应万物,以游戏的心态应对外物,不得已而应之,如实应对,不必为了报答君命强为之,仅仅是如实地把君王的意图传达到位,就已经是很难的事情了,把这点做好就可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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