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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读《戒石铭》

 煮字疗饥燃湿柴 2022-03-25


    《戒石铭》是旧时衙门饰物,戒石上的铭文为:“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清人赵翼的《陔余丛考》提到欧阳修的《集古录》谓戒石起于唐明皇。赵翼认为那就是唐明皇的《赐诸州刺史以题座右》诗,《北史》也有“何妥作《龙州刺史箴》,勒于州门外”的记载。除了刻在石上的,《文心雕龙》说:“汉扬雄有卿、尹、州、牧箴二十五篇,崔駰、胡广又补缀为《百官箴》。”告诫官吏的文字,不仅多而且历史悠久。出土的睡虎地秦简,就已经有颁布于秦始皇二十五年的《为吏之道》,一开首就是:“凡为吏之道,必精絜(洁)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毋私。”还要求他们“临材(财)见利,不取句(苟)富。”不过只有宋太宗的这个十六字《戒石铭》,一直沿用到了清朝,而且日本桃园天皇宽延二年(1749年),福岛县二本松藩王丹羽高宽,还将它刻于该市霞城公园内一块巨石上,用以告诫其藩政官员。

     赵翼认为它始于太平兴国八年(983年),就是《宋史》中最早提到的《外官戒谕辞》,一般置于“郡县厅事之南”的碑亭中。张端义的《贵耳集》也有“宋哲宗书《戒石铭》赐郡国”的记载。到了南宋绍兴二年(1132年),宋高宗又以黄庭坚所书《戒石铭》颁赐郡县,“命长吏刻之亭石”。改朝换代后的元明清,没了大不敬的顾虑,他们也要弄出点时代特色,《浙西通志》就有“至元皇庆间,重修会稽县公署......甬道南为戒石亭”的记载,而且元代“浙西别有四句:'天有昭鉴,国有明法,尔畏尔谨,以中刑罚。’”那是钱塘官员徐琰的创作,明永乐十二年,曹端对将要上任西安府同知的学生郭晟说,“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官至户部尚书的年富用其义刻碑“公生明,廉生威”于泰安府衙,于是明朝的《戒石铭》正面开始多了“公生明”几个字,那其实是为自己着想。明太祖朱元璋明令立于甬道中,并建亭保护,故有“戒石亭”之称;清代前期,于衙署大堂前立“戒石碑”,后期改为牌坊形式。

   宋高宗说:“因思异时所过郡县,戒石多置栏槛,饰以花木。”那是置于厅事之南庭中的,后来移到了甬道上,虽然不能装作没看见,但却是很碍手碍脚的。所以俞越说“或恶其中立,出入必须旁行,意欲去之而不敢擅动,欲驾言禀于上台,又难措词。”于是“今则无不易以牌坊,无复有立石者。”不仅如此,《瓮牖閒评》还说有人在每句下各添一句,成了“尔俸尔禄只是不足,民膏民脂转吃转肥。下民易虐来的便着,上天难欺他又怎知?”就是秦始皇那样的高压政策,也杜绝不了官员的贪腐。秦以后,官员的腐败一直是个历久弥新的沉重话题,于是就产生这个有趣的《戒石铭》现象。

    《戒石铭》源于孟昶的《颁令箴》,宋太宗省略了其开篇标榜自己“旰衣宵食”的勤政,和“言之令长”要求官吏对民仁慈的告诫,和及时赏罚的承诺。其实这些内容确实也没人要听。孟昶还一连用了四个典故。一个出自《后汉书》“中牟令鲁恭德政所化,蝗不犯境;野鸡不避人;童子有仁心。”这都不甚可信。第二是“道在七丝”,说的是宓子贱治理单父的故事。他每天弹七弦之琴取乐,却把单父治理得很好。巫马期治理单父,每天从早到晚,事事亲为才把单父治理好。宓子贱告诉他:“我的办法是凭藉众人的力量,当然安逸,而你的劳苦是因为只靠一己之力。”不过,宓子贱事先设计好了让国君答应不干涉他发挥才干才是关键所在。第三是“驱鸡为理”,出自荀悦的《申鉴》,讲的是要像孺子驱鸡回窝那样要因势利导。这是为政的基本常识,不足多言。最后为“留犊为规”,是东汉末寿春县令时苗带牛上任的故事,他不愿做曹魏的官而离任时,牛已经生了牛犊,他说“来时无犊,归时亦同。”于是把牛犊留了下来。这种特立独行的清廉,一般人是学不来的。

      宋太宗的省略,可谓言简意赅。只可惜这与其说是在告诫官吏们,倒不如说是给百姓们看,以为皇帝多么体恤他们,而且在争抢民膏民脂的同时,撇清了自己的责任。反正“上天难欺”,那是天晓得的事情了。

                                          原载香港《文汇报》2015年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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