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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维桢的独树一帜

 煮字疗饥燃湿柴 2022-03-30


     元明之际的杨维桢,在多种文艺创作活动领域独树一帜。后人对他突破传统的另类,有各种不同的评说,元朝理学家许衡提出:“士大夫欲无贪也,无如贾也。”,就是要文化与商业的捆绑。对此,明清之际三大思想家之一的王夫之不能理解,他说:“人主移於贾而国本雕,士大夫移於贾而廉耻丧......杨维楨、顾瑛遂以豪逞,而败三吴之俗。”他甚至认為顾瑛等富豪“受兴王之罚,而后天下宁。”朱元璋剥夺了他们的财富,把他们迁离故土,才移风易俗回归了传统。殊不知,因为动乱而放松了控制,正是思想与文艺多样性深刻性繁荣的条件。

     杨维楨因精通《春秋》而考取进士,日后也经常传授《春秋》这门课,他清楚为什么孔子说:“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的意义,《史记.孔子世家》中孔子说:“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吾能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这才“乃因史记作《春秋》。”目的是与世俗君权进行捆绑,杨维楨要“太史笔,不贬褒,我作歌诗继《春秋》。”他看到了孔门的实质,要另辟一条与之不同的蹊径,那就是与财富的结合。

    杨维楨与顾瑛等富豪的结合,其意义就在于使文艺改变轨道。有人说文艺是个娼妇,不是取悦权力,就是取悦金钱。但文艺毕竟还是要有经济基础作为支撑,就如佛像也要贴金才能发光一样。所以,常常感佩陈寅恪的名言:“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这话可以在大学里说,出了校门,像顏回那样:“一簞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而自己不改其乐也许可以做到,但追随孔夫子去周游列国就不大可能了。富豪如果还有点思想,最终也不会一辈子只为了追逐财富。

    在对于世俗王权的绝望中,他选择在与江南富豪的合作中去张扬新的个性价值,达到人性的顺应自然。他在《自然铭》中说:“尧舜与许由虽异,其得于自然一也。”在《赠櫛工王辅序》中也认为无论是医卜工贾,还是公卿大吏,谋生方式各异而已,没有贵贱的区别。尧舜的伟大在于“治国”,许由难道不是更高一层精神文化上的“治天下”?櫛工也有自己驰骋的领地,也可以从中找到追求自然的安生立命之道,和普通人个体意识的觉醒。

    与他交往的富商们大多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敢於任事而不慕官场,虽然有附庸风雅之嫌,却又能够放下聚敛热心於文化的教化。所以当时江南著名的沈万三一族就不在此列。《元诗纪事》记录了杨维楨结识昆山顾瑛的经过:“玉山主人欲延杨铁崖於家塾,铁崖报曰:'必得当世清雅高洁之士如倪云林者一札至,即如约耳。’”不能不说杨维楨有些狡猾,倪瓒与顾瑛都是江南著名的富豪,他这一出手就达到了一箭双雕的效果。“自是三人相与结驩,往来无间。”也提高了彼此的影响力。后来顾瑛脱离商界,搞“玉山雅集”,一直兴旺了十三年。顾瑛还为杨维桢买了几个歌舞妾,让他组成家庭乐班,以便演奏他们创作的作品。

      还有征文活动。有“淞上田文”之称的吕良佐出资举办“应奎文会”,也请他来评审,成果是“以文投者七百余卷,中程者四十卷。”同年,辞官回家读书的嘉兴富豪濮彦仁出资举办“聚桂文会”,也请杨维楨来做评审,结果“东南之士以文卷赴其会者,凡五百余人”,也算是地方上提升文化的一件盛事。杨维楨从中评出“自第一名吴毅以下三十人”的作品编辑出版。明末嘉兴人李日华说,编入嘉兴的文人诗选《檇李英华》中,“凡九十三人,无一秀句!”不过,在奖掖后进,提升地区文化氛围的同时,遇到尷尬是可以理解的。与杨维楨有交往的姚桐寿,在他的《乐郊私语》中记录了后来他又到嘉兴,为地方官尹本中作《吴越两山亭志》,并为地方上评定择取诗词出版。结果姚桐寿看见杨维楨干到半夜后,嘉兴的能诗者,“人人执金繒,乞杨留选其诗。”杨维楨笑道,虽然自己有时也碍於情面,但是有原则的,“未尝敢欺当世之士。”于是他拿出投来的稿子批选,其中有鲍恂、张翼、顾文燁、金炯四首。杨维桢认为有可取之处,其他人的作品还需努力。偏偏这四个人都没来,而到场的人又想请他通融,甚至有“涕泣长跪者”。杨维楨把他们赶了出去,“闭关灭烛,骂曰:'风雅扫地矣!’

    既然面向的是市井,就必须有所迎合和包容。比如袭用前朝文人的“妓鞋侑酒”之类,在他看来世俗的欲望,乃至一些陋习也没有那么可耻,反而表现了市井社会的真性情。宋濂解释说:“盖君数奇谐寡,故特托此以依隠玩世耳,岂其本情哉?”反而是“俨然有晋人高风”的表现了。

                                          原载香港《文汇报》2016年4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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