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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特辑】清明节上听情鸣‖叶依杭

 方志四川 2022-04-06

清明节上听情鸣

叶依杭

宜宾近几天连日的阴霾,什么都像印进了单薄的黑白胶卷,泥土的湿重腥气中,又混杂着丝缕春花的甜香。

淅淅沥沥的冰凉扑撒,清明又降临人间。往年亦步亦趋跟在家人身后祭拜的我,这次却因疫情首次缺席,只能打个电话回去,拜托年纪相仿的哥哥,替我尽份心意。

明明灭灭的光亮错落,身处于异乡的万家灯火,我的思绪仿佛缓慢拉长,无声溅进回忆的江潭。

清明节的时候,照例要祭祖。装好祭品,酒也不能少,一家人便浩浩荡荡地出门去了。走过狭窄小道,走过青石板桥,奔赴在一段或长或短的路途上,一群流动的生命,脚步匆匆,去触摸这个世界里,另一群沉睡的生命。

几只手,苍老的,枯树皮似的,青筋微鼓的,肌肤透着稚嫩的红的,拨弄着粗糙的纸钱,灰烟纷飞,打着旋升到半空泯灭。

坟头已经爬满了藤蔓,绿的叶舒展,细小的卷儿怯懦,像是给土包下的亡灵织了层毯。

“囡囡,把背篼里的东西拿出来。”香火氤氲飘摇着,隔了几米,外婆慈祥的话语悠悠响起。

扯掉勾住裤角的桑枝倒刺,我低声应答,将早备好的鱼肉,水果和白酒瓶放在燃烧的对烛前,安置得七稳八平,恍若我内心的平静。

那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敬畏。

外婆已经很老了,颤颤巍巍的手往火中递着冥币,仍絮絮叨叨:“你在下面,不要省钱,多烧点给你。”

“囡囡要高考了,老头子你要保佑她,保佑子孙们。”

“我身体很好,骨头硬得很,还能种咱家的那田呢……”

邻近的坟头人头攒动。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在自己亲者的坟前屈身,插上一朵或一束摇曳点纸花,又和我们相同,点燃红色的对烛,以及黄澄澄的纸钱,跪在湿润的杂草上,额头与泥土分分合合,端正且肃敬。

我这才模糊感觉到,家族、血脉,这些词的概念。

长辈招呼着,让小辈做礼,连平常乖张的哥哥此时也极为顺从。他收好手机,按住小妹的头顶,神情严肃:“快点,给外公磕三个头。”

我们祭拜的,是外公的墓。

我出生时,不凑巧,没见过他。但印象中,曾听大人们说过,外公年轻那会儿参加了军队,自然和妻女相聚不多,哪怕是回来后,没多久便因肺癌去世。

在清贫狰狞着脸、张牙舞爪的日子里,外婆割猪草,卖面,开小小的饭馆,是她瘦弱的身躯,逐渐弯曲的背脊,一步一泪汗,独自把家庭支撑起来。

外公仅有的一张照片,被放大了裱进相框,面容瘦削,又带着男性特有的刚厉。而外婆,总是会凝视着它,想很久很久。每当我以为,这个矮小的老人会向早逝的丈夫诉苦,抱怨命运对自己下绊时,她却只是叹息,随即默默走开。

那刻,外婆的哀伤仿佛浓稠的潮水,几乎令旁观的我感到窒息。

我好像懂得,明明逝者听不到,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可为什么,大家都要在清明之际,和他们谈天说地,哪怕永远不能得到回应。

因为活着的是人,死去的,也是人。两种人之间,断的只是相见的渠道,而不是日积月累的感情。

我从前不相信,任何东西失去了它作为展示的形态,还能说它继续存在。

但我后来知道,思念不会消散。

我从前也不相信,这世界上的灵鬼神明会出现。

但我后来宁愿认为,耳畔的风,是外公的叮咛。

死亡不是真正的终结。

遗忘才是。

清明节上,我们在这方,隔着打不破的次元壁,以爱为情鸣,呼唤亡灵回家。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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