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白云观
2022-04-09 20:00
道教修行的法门有千千万万种,论其根本,不离“身”和“心”两个字。肉身是有生有灭的,所以身是修行中的第一道关卡;心附着于身而存在,相对于身的有形,心则是无形无相。道教修行是一个去有、去无的过程,因此就要强调去除对肉身的贪恋,更要去除心上的喜恶、是非等等执念,最终实现身心皆得明净的境界。为了除去这层执念,早期的全真道祖师尤为推崇乞讨修行。 乞讨,顾名思义就是要饭吃。全真祖师的要饭吃,并非没钱吃不上饭——全真教中以乞讨修行而闻名的王重阳和马钰两位祖师,都曾是富甲一方的富贵人家——而是以这一特殊方式来磨练心性。 当年重阳祖师苦修八年而有所悟后,他一把火烧掉刘蒋村的草庵,踏上去往山东的传道之路。根据资料记载,祖师从陕西到山东的这一段路程,便是以行乞的方式走过的。陈垣先生作《道家金石略》收录一则《全真教祖碑》,其记载曰:“(王)凌晨,东迈过关,携铁罐一枚,随路乞化而言曰:'我东方有缘尔’。七月,至山东宁海州。”重阳祖师上路之时,随身只带了一个铁罐,并且“随路乞化”来到了山东宁海,由此开启了全真道乞讨修行的先河。 祖师在山东阐教时,先后成立数个宗教教团,并曾在马钰祖师家中暂住。若言行脚途中生活艰辛,祖师乞化行路尚可理解。然而在马钰宅中居住的这一段时间,重阳祖师的生活所需皆有十方信徒供养,但他仍不时有行乞的行为。 《重阳全真集》中有一段描写祖师在宁海州乞讨时的衣着打扮,其写道:“先生于宁海军装伴哥(伴哥者,乞讨之意也),街市乞化,背纸一大幅,上书此二诗,以诱马钰同去乞觅。”祖师是在以身作则,诱化弟子马钰上街行乞。其背后所书二诗的其中一首为:“圈眼王三乞觅时,被人呼作害风儿。五般色彩于身上,一点灵光只自知。”重阳祖师名王嚞,乃是三个“吉”字,所以自称“王三”,其在活死人墓修行时经常装疯卖傻,由此也自称“王害风”。祖师行乞的意图于诗中也讲说得很明白,是要通过这种特殊的历练方式来剥除自身对五色世界的执着,从而参悟出内心中的一点灵光。灵光见时,便是证道之时。 可怜的是,人们总是贪恋世间的富贵荣华,又有些自诩修真之士始终放不下自己家的身段,这些都是对外物、对自我的执念在作祟。若不能突破这一层魔障,修行路上便还要多出重重考验。祖师用行乞的方式来度化马钰,其意也在于此。 马钰家中尤为富庶,在当地有着“马半州”之称。对于这样一位乡绅贵族来说,最为重要的事情当属自己的脸面。修行之事偏偏就是要从最舍不得处下手,这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重阳祖师多次责令马钰在家乡的大街上乞讨,希望他能够因此而废弃对自我尊严的执着。尽管马钰深明祖师苦心,但如此功行并非一蹴而就。《丹阳真人语录》中记载了两则马钰不愿遵从师命的往事: 其一曰,祖师曾经命令马钰去莱州乞讨。马钰来到莱州数日后,还在纠结该不该上街要饭。这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祖师警醒他说:“来日长伸着手,做条好汉上街展手。”原来祖师早知马钰会犹豫不决,所以神通入梦来点醒他,希望他能够冲破自己这一道关卡,以成修真大境界。 另一则内容,记录的是马钰因为是否要上街乞讨而和重阳祖师发生了一次小争执。重阳祖师声称要使用一些钱财,所以让马钰到宁海去化缘。但马钰却回绝了师父的命令,并认为此事可以让别的弟子来代替。他辩解说,自己许下过誓言,跟随祖师修道后就不会再回乡里了。重阳祖师一听马钰所言,顿时大怒,举手便向马钰打去。也因为这一次惩罚,马钰一时生起了退心,最后幸好被丘祖劝住,这才保住了师徒之间的情分。 以上都不过是堪破自身迷障时的插曲,马钰最终还是明白了师父的教化苦心。他曾作一首《在南京乞化》词作,记述的是丘刘谭马四人跟随重阳祖师游历南京开封城时的乞讨情景,其词曰: “穿茶坊,入酒店,后巷前街,日日常游遍。只为饥寒仍未免。度日随缘,展手心无倦。愿人人,怀吉善,舍一文钱,亦是行方便。休笑山侗无识见。内养灵明,自有长生验。” 重阳祖师与四弟子此时均已经抛家弃业,衣食不免有些艰辛。但祖师五个虽然沿路行乞,但却有别于一般的乞丐,他们能在衣食无落的情况下仍然保持心性的超然与豁达,这正是前时祖师对诸位弟子进行行乞教化的结果。 祖师当年的修真法门现已经很少见到,但万千法门的中心主旨是相通的。行乞是为了破除心中执念,我辈修道人若是也能洞见到执念所在,找到合适的方法破除这一层迷障,方不愧于全真祖师的历历苦心。真正的行乞,不是在问他人要求施舍,而是在问自己是否能够放得下前世今生的牵连,一心向道,矢志不渝。 ——武当玄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