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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弟家附近巡视我们的麦田时，看见卖豆腐的小弟正在院坝里把豆腐端上摩托车，准备拉出去，走村窜寨兜售。我隔空下单： “帮我称五块钱的搁那里嘛，等会我去拿！” 稍后，我离开田野，向他家走去，准备拿豆腐。 付款的时候，因为是“一奶同胞”的亲弟兄，小弟客气了客气： “算呐嘛！” 意思不用付钱，拿吃得了。 “人亲财不亲，买卖要分明”，“亲兄弟，明算账”。小本生意，他也挺辛苦，我们怎么能当“白吃大王”呢。我扫码支付了五块钱给他。 付了钱，我和他们夫妻二人以及侄儿，原地站着随便聊几句。拿到了东西，一句话不说立马闪人，那显得有点缺心眼。或许，还会给他们留下“花了钱心里不高兴”的错误印象哩。 他们其实很忙。弟媳和侄儿要去挖地，小弟要去“引车卖浆”——他的摩托车上不但有成版的白豆腐，还挂着两桶嫩豆花。白豆腐切块，论斤卖，嫩豆花用勺子舀，连汤带“渣”，好像是五角钱一勺。我还在那儿站着没走时，小弟就已钻进屋里，自顾忙什么去了。弟媳和侄儿则登上二楼，做下地前的准备。 我识趣地道一声：“那我走了呵。”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发觉有什么不对……哦，还没拿我买的豆腐。 我冲着弟媳，自嘲地哂笑说： “噫，豆腐都没拿，就准备走嗦！”已经站在二楼走廊上的弟媳，也被我的糊涂劲逗笑了。 我用眼光搜寻了摩托车周围，却不见小弟帮我称好的豆腐搁在哪里。于是，我扬声问弟媳：“我的豆腐呢？” “挂在耳门老鸹袢上的。”说完，她也和侄儿一头扎进二楼上的屋里去了。 这时，院坝中只剩下了我这个外人。这也没什么，豆腐钱付清了，拿上豆腐，自行离开呗。我为什么自称外人呢？俗话说：“分家三年，等于隔壁邻居。”当年我大哥说这话时，我感情还疙疙瘩瘩的，心理上不认同、不接受这种冷漠的、亲情淡薄的观念，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有些情感，是无法强求的。同胞兄弟之间，只要相敬如宾，不会为一点蝇头小利而反目成仇，就算可以的了。 “耳门”，就是中堂两边，侧室的外门。小弟把豆腐挂在左间外门的“老鸹绊”上了。“老鸹绊”就是锁绊。挂在上面的豆腐不只一袋，而是两袋。除那袋白豆腐而外，还有一袋嫩豆花。 我心里一热，莫名感动起来。毕竟是亲兄弟呀！ 白豆腐和嫩豆花形制不同，风味殊异，各有各的味道。我想，小弟大概是看在手足同胞的情份上，额外赠送那袋嫩豆花给我们一饱口福的吧。 人家没有直接说明，我不好闷声不响地提走。 “噫—！还送我嫩豆花咹？！这样，你们亏本不？！”我这样自言自语，以示领受他们这份情谊了。如果不吱声就拿走了，人家会觉得我不近人情，心无感念。把送的豆花拿走都不吱声，像“白眼狼”一样，对方感觉“情也没有，利也没得”。“大恩不言谢”，还有就是，亲人之间，像“谢谢”之类的交际用语，一般也说不出口。我们表达谢意的方式，比较含蓄。比如我那样一说，对方也能够感受到我的至诚之意。 我说得很大声，希望他们听见了，出来回应一下。那样，我心里才踏实。 他们没有一点反应。那就是没听到。我更不能就这样拿走了。我在那里磨磨蹭蹭，耽了两三分钟。我像围着肥鱼，贪馋地喵喵叫着，转着圈，却因为没有得到许可，不敢贸然下爪的猫一样，我在那自言自语：“舀少点嘛……送这么多……” 我觉得，呆呆站在那儿等，主人家出来看见了会有点不尴不尬。钱都开了，拿上豆腐走呗，还想玩一会还是怎的？！我怕他们这样想。一般忙着要出门的主人，最讨厌有外人赖着不走，自家碍于情面，又不好下逐客令。我保持“战斗状态”，做出随时准备走开的样子，以使主人瞧见时，不会担心被我拖后腿，耽误工夫。 过了一会儿，小弟出来了。见我还没走，他不易察觉地戚了戚眉。我赶紧问道： “两袋都是给我的？！”一转念，又补了一句，“不可能吧……这太多了。” 如果的确是他们送我的，我这样质疑，他听了心里会很舒服。因为我话里含着感激，也有赞扬他大方的意思。如果不是送我的，我那样问问，也符合常理。因为，两袋豆腐是挂在一起的。如果我只说：“拿送我？”如果不是，对方可能会怪我“头发不长转(赚）转多,赚他的嫩豆花。那样，碍于情面，他可能不好否认，也许就违心地“顺水推舟”，不得不送。那就尴尬了。 小弟的回答很直接，一点不像我这样顾虑重重： “那是别人买下的！”他是个痛快人。 我长吁了口气。心说，幸好没直接拿走！ 小弟反应很快，他也感觉到了这个误会的微妙之处，于是不动声色地随口补了一句： “你想吃嫩豆花不嘛？想吃的话，我舀点给你——免费的。” “不要不要。光这五块钱的白豆腐，就够吃两顿喽！” 他能有那份心意，也就不枉弟兄一场了。 话说，“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做豆腐”。他成年累月“引车卖浆”，挣钱维持一大家人的生计，实属不易，我不能打他的“抽丰”。 我离开的时候，小弟说：“明早上这个时候来，我打嫩豆花送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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