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历史的女人——第13期) 1949年5月27日下午3点,我解放军顺利解放上海,前后共用了十几天时间。 上海解放仅仅过了5个小时,中共中央新任命的上海市长陈毅,就来到了上海市市政府的办公大楼。国民党任命的最后一位上海市市长赵祖康(只做了4天的代理市长,似乎更像是为了完成一个屈辱的交接使命)在市政府二楼145号房间,等来陈毅,把各项工作进行了交接。 至此,颇具传奇特色的上海,结束了一个黑白旧时代,开启了另一个崭新的时代! ——引。 虽然,上海在国民党军队的手中失陷了,但是,他们却不死心。他们给上海留下了两个大麻烦,给我党在此开展工作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其一麻烦是国民党在上海留下了8个特务组织,这些特务组织大约有3万多名特务,以及特务们手中暗中掌握的地下武装。 此外,还有两万余名残兵,其中有一万五千名被我解放军收容登记。 这些武装力量,对上海造成了一定的潜在威胁,比如陈毅就任上海市市长后,就曾经收到过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两颗金色的子弹。 不过,他们想靠这种黑社会把戏来吓唬陈毅,实在是找错对象了,正如陈毅所言: “自参加南昌起义······我是提着脑袋干革命,想拿两颗子弹来吓倒我,笑话!” 陈毅有陈毅的风度和气魄,但这件事也说明了上海当时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比如上海解放初期,单单6月份一个月发生的武装抢劫案就多达190余起。 其二麻烦是,上一个麻烦,对于陈毅来说,确实不算是麻烦,因为陈毅很快就解决掉了。但是这后一个麻烦,却跟上一个麻烦的性质不同了。 上一个麻烦,可以理解为“武搞”,这后一个麻烦,可以理解是“文搞”。 文、武相比,武的总是比较好处理,但是文的一般处理难度都会更大。 事实呢,这文的搞法,也确实不好对付。 因为,敌人这“文”搞,是跟金融有关的,就是引爆上海金融危机,让通货膨胀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一旦敌人这个搞法成功,不用敌人动一刀一枪,我们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就失掉了。这个后果,可是比敌人搞武装抢劫可怕多了。 下面,我们就具体来看看敌人的“文搞”之阴谋。 先看两个难题: 第一个难题是,解放军开进上海的时候,上海的物资已经被敌人撤退时,几乎清空。主要是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是黄金,当时亚洲最大的银行金库——中国银行滇池路金库,这里曾经存放着400多万两黄金,但是如今只剩165.5元。那些巨额黄金早已被分为六批运至台。 第二个方面是面粉、煤炭等物资,这些物资非常缺,多半仅够使用一个月,甚至煤炭仅有一周的储备量。 第二个难题是,通货膨胀之严重,也就是金融秩序问题或经济问题。在这里举一个例子,在陈毅上任上海市长的第一个月,上海市的通货膨胀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1元人民币在10天时间直接贬值为3毛。 这也就意味着,上海市的老百姓日子变得十分艰难,商人的正常生意没法在合法的前提下运行,工厂无法正常开工。 这个问题,在后面的极短时期之内,变得更加严峻起来。因为当时人民币的贬值问题,直接导致的现状如下: 其一是上海1.2万家工厂,大部分都处于“关门状态”,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工厂开工; 其二是轻纺工业百分之七十全部停业,机器工业的停业比例更是高达百分之八十; 其三是面粉,这可是关系到上海人民生存的关键性东西,但是面粉行业的产量极其低下,如果不及时解决这个问题,后果之严重是不言而喻的。 作为上海市长,陈毅感到肩上责任重大。所以,他当时是不顾个人安危,尽管他之前已经收到了敌人寄来的金色子弹。身边的警卫人员,劝陈毅减少外出,因为敌人在暗,不易防备。可是陈毅不怕,他依然频繁外出,一方面找资本家做工作,一方面亲自到市场上去了解物价。 就在陈毅努力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又出现了另一股“金融黑风”,对上海市的金融市场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有关这股金融黑风的情况是这样的: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军队打到哪里,人民币就发行到哪里。”因此在上海解放的当日,中国人民银行(当时代号为“北海大队”)发行局的采购员张振国同志就带着8辆卡车之多的人民币来到了上海市。上海解放的第二天,军管会发布的一号布告中,其中有关金融政策,也多有严格的明文规定,主要包括三块: 第一块内容是解放区内,人民币是唯一合法的流通货币; 第二块内容是在解放区内,黄金、银元、外币以及伪金圆券不再作为计算和清算单位; 第三块内容是为了解决之前市民手中的金圆券,华东军区和上海市军管会金融处出台了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可以以6000:1的比价把金圆券兑换成合法币种人民币。 政策推行之初,原本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可是,忽然平地起妖风——银元黑市出现了问题。结果是,市民把到手的人民币立即出手,或买米,或买面,总之全部设法花了出去,不再手中停留。为了阻止老百姓被“妖风”诱骗,进行了各种宣传,包括布告、报纸和电台,但是全部没用。无奈之下,人民银行一次投放了10万银元,但是竟然如石坠海,毫无效用。 陈毅对此,也是极其震惊,为了解情况,他让司机把车开到九江路的上海市证券交易所门前,仔细观察情况。在那里,他看到了成千上万的银元贩子。陈毅派人密查后,发现这上证所正是非法银元交易所在地,在这里头装了一千多部电话,那里头有少数几个大投机商人在操控着价格,这几个人被称之为“大亨鼠”。小的银元贩子们每天在固定的时间,一般是9点,来到这里领取外币或者银元,然后根据“大亨鼠”所定之价格到全市其它银行门前去进行黑市兑换。 陈毅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又来到一家银行门口,在那里,他看到了熙熙攘攘的贩卖场景,比如有在叫卖“袁大头”的,等等。 陈毅经过仔细观察和分析后,发现这不是简单的银元黑市问题,从表面上来看,是银元问题,但是在银元黑市背后是操控其价格的“大亨鼠”,而“大亨鼠”背后则是匪特。 陈毅深刻明白,这次,他面临的不是去打一场野战,而是比野战更加艰巨的战役——一场金融战,一场经济仗。 而且,这次金融战或经济仗还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只能胜,不能败。 华东局对这个情况进行研究后,报告给党中央和毛主席,经批准,果断采取强硬措施。在1949年6月10日上午8时,华东军区警备旅和上海市公安人员联合行动,查封了上海市证券大楼,将250名大亨鼠全部抓捕归案。但是,在查封行动中,发现了另一样可怕的东西,那就是假人民币在市场上流通。 陈毅原本就以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结果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场金融战,看来一个回合还没法结束。不过陈毅,没有被这个情况吓住,他霸气地说道: “敌人在战场上打不过我们,就想在金融经济上打败我们,简直是痴心妄想,我们必须要让人民币在上海站住脚!” 于是,下令继续顺藤摸瓜严查。 6天后,也就是6月16日,案情终于出现了突破和转机。 在淮海路巡逻的一名解放军战士,从商家那里得到了一个情报:最近有两个人在用假人民币购买东西。 该解放军战士立即把这个情报向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该单位在1952年改称侦察处)进行了报告,军法处闻讯后立即派人暗中等候在商店外面,等那两人购物时,将其抓个正着。带回稍加审讯,这两人便供认不讳。 此二人,一个叫平仲秋,一个叫黎明。 他们所使用的假人民币全部都来自于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周月英。 这个女人,可是极其重要,不仅是我方破案的关键,也是敌人在上海意图使用假人民币兴风作浪的关键。 周月英,在上海解放之前,原是一名风月场上的交际花,凭着姿色和身体吃饭,所以人面极广,认识各路人物,尤其是国民党中的那些人物,比如国民党军官、以及特务等。但是上海被解放后,像黄月英这样的人,本应积极响应解放军的宽大政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但是黄月英却没有珍惜这个机会,继续从事了罪恶的危害人民利益的勾当。 话说军法处通过黎明和平仲秋的招供信息,很快就找到了周月英的住所,并进行了突击搜查。结果在周月英的住所收获颇丰: 其一是假币印制机器2台; 其二是供印假币的型号、钢印、号码机等物什若干; 其三是尚未流向市场的假人民币若干; 其四是3把手枪,以及150发子弹。 这些物什,着实让我方人员吓了一跳。一个曾经在上海风月场上混迹的女子,家里竟然是一个窝赃点,其背后肯定有大问题。 于是,立即对周月英进行审讯,这周月英倒真是风月女子,凡事都讲究现实和利益。一看这情况不对,立即就对我方审讯人员老实招供,以求宽大处理。 原来,在周月英背后有一条大鱼——这条大鱼叫艾中孚,实际上也就是周月英的包养者。 艾中孚,系国民党华中行政长官公署的少校副官,其上级是白崇禧。 涉及该次事件,须得从1948年说起。在1948年的时候,白崇禧是华中行政区的长官,此人号称“小诸葛”,足智多谋,深得老蒋信任。眼看大局不妙,遂向蒋介石献计,即所谓的“总体战”战略。在这个“总体战”战略中,包含了诸多方面,而金融战略则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 在白崇禧的金融战略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想制造假人民币引发新解放区的金融危机,妄图使新解放区的经济崩盘,尤其是针对刚刚解放的解放区。因此,在1948年秋,他便着手成立了一个专门以假币为主要工作内容的特务小组,该特务小组由三名主要成员构成,分别是: 其一是长官公署的交际处科长徐亚力; 其二是黄洁,此人时任上校参谋兼特工组长; 其三便是少校副官艾中孚。 此小组受命后第一站原本是到南京搞事情的,但是因为技术等方面的因素,最终以失败告终。白崇禧再次下达密令,并拨下专款,让其进入上海开展工作。 结果到了上海,艾中孚的工作开展最为顺利。因为,艾中孚通过关系结识了旧日上海风月场的交际花周月英。接着,艾中孚通过周月英找到了以前在造币厂工作过的张锡芳,张锡芳又找到了自己的旧日同事林子道。 有了技术骨干,一切工作都好开展——他们弄来了4台印钞机,造假地点则设在汾阳路白崇禧的公馆里。在这里,他们干的第一票是——造了总面值为1400万元的中州票,票面100元,共计14万张。这中州票原是由中州农民银行发行的地方货币,主要在河南、湖北等地使用,所以他们所造的1400万中州票也仅在大别山一地悄悄散布,不过很快就被解放军发现,使其计划失败。 白崇禧见收效不大,遂令他们开始制造假币。于是,艾中孚再次在周月英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人,叫王兴贤,此人是个照相的师傅,精通各种技术。在艾中孚的授意下,周月英用钱将其收买。王兴贤见钱眼开,便为其制成了中华民国三十八年第一版人民币的两种票面印版,一种是100元的,一种是50元的。 然后,他们就开印了,但是因为造假数额巨大,4台机器根本不够用,于是艾中孚又在周月英的联络下找到了一个人,叫翁滋和,此人是金山印刷厂的经理,该厂曾经做过印刷金圆券的业务,故此经验丰富。原本干这种事,那是要掉脑袋的。但是当艾中孚把30两黄金和800块的银元当做印刷费摆在翁滋和面前时,翁滋和顿时两眼冒光,就冒险接下了这单害人害己的生意。 翁滋和一共为艾中孚印制了总面值高达1.69亿元的假人民币。 时至1949年5月16日,上海解放在即,白崇禧见大事不妙,立即派遣秘书黄子心前往上海,将该批假币中的1.35亿元空运它处,留下了3400万,令艾中孚和黄洁,在上海解放之后,再将这批假币散发至社会上去,以扰乱上海的经济、金融市场。 白崇禧说:这是一把“软刀子”! 结果,根据白崇禧的指示,在上海解放后,陈毅出任上海市长之后,艾中孚和黄洁等人就开始把那3400万假币往社会上流放。但是如何流放呢,他们找了一些见利忘义之徒,其中有一个叫王保元,此人是黄洁的朋友。此人一人就包下了1000万之巨,然后他以百分之十的抽头分包给两个能干的手下,转眼之间就把600万出手。 但是相比特工组组长黄洁,少校副官艾中孚的手段更阴险。他网络了一批“分销商”,其中竟然还有上海市公安局的留用人员——即卢湾分局专门负责打击假币的警察冯伯钧,此人一人帮艾中孚出手假币840.5万元。 前文已说,艾中孚能在上海站住脚肆意胡来,皆因一个女人,即周月英。可是周月英亦非善良之辈,不过是势利之人,见艾中孚如此借假币大赚特赚,便手痒难耐。于是就趁艾中孚出差之际,找来了黎明和平仲秋想私下赚一票。岂料,结果被抓。 在周月英的供述中,我解放军办案人员得知艾中孚前往徐州办事,于是便暗中潜伏于周月英之家,守株待兔。11天后,艾中孚回到上海周月英之家,直接被抓个正着。再说那黄洁,倒是逃得快,不过俗话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此人在1950年4因再次潜入上海,亦被抓。另外,在抓捕艾中孚等人的过程中,还抓到了另一个假币制造组织,其背后乃是国民党保密局特务李星宇、蔡伯钧和丁兆成所搞。 不管敌人怎样折腾,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最终都在陈毅的领导下,彻底挖出、斩草除根。至此,我人民币在上海解放区终于站住了脚,也站稳了脚,确保了刚解放的上海市的经济稳定和金融有序开展。 (文/说历史的女人·绿火) 参考资料:《解放上海》《陈毅大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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