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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戏||​蔻子

 河南文苑 2022-04-20
看 戏
蔻子
“这小屁孩儿,咋和我们一样,上瘾!” 我六七岁的时候吧,村里的二婶子三大娘、左邻右舍的妇女们,常常这样惊诧莫名地打趣我。
好戏连台年年唱,叫我如何不上瘾?
我的老家在豫东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上世纪80年代初,家里,不光家里,整个村里没有一台电视机。电都没有,咋可能有电视机啊!倘若每个月的前半月是晴天,能借着天上的月光和小伙伴们在村儿里的打麦场上来来回回跑着玩玩;要是后半月或者遇上阴天,除了家家户户点的洋油灯透出一点儿如豆的光亮,村里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咕隆咚。
电影也是稀缺品,就算是跑遍附近的几个村子,一年最多也就看个三五场。
戏就不一样了,年年有戏。不管是豫剧、曲剧、道情或者是越调,都是小村人看得见摸得着、能盼到,最喜闻乐见、最津津乐道、最贴心的娱乐方式。
我们村儿年年“蹭”戏。方圆十里八村,只有彭头和刘桥两个村有实力,每年都邀请戏班子唱戏。唱戏的时间只要定下来,哪里用得着花心思宣传?这件人人翘首企盼、喜大普奔的头等大事,附近的婶子大娘就是最好的大喇叭,一传十、十传百,唱戏的事儿风驰电掣被事无巨细地传播到了四面八方。
看戏堪比过大年。唱戏的风一吹过来,小村里的家庭主妇们如同麦浪,一颗心起起伏伏不稳了不定了,慌张得像大年初一清早出门儿去抢着拾鞭炮的小孩儿。家里的农活儿不分白天黑夜地往前赶,连赶集也超前安排,甚至回娘家也往前提,腾出来的时间,只为不错过一年一度看戏的事。
唱大戏的戏班子大都是开着大卡车,演员、戏台、戏装一车拉到唱戏的村子里。白天在村里老少爷们儿的帮助下,把一块块木板、一根根木桩搭起来,搭成一人多高的戏台。我还真没见、也不知道是如何搭戏台的。只是在当时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好奇、特别的稀罕——木板搭的戏台咋那么结实,能承受那么多人,不光唱戏的要上台表演,敲锣打鼓敲梆子拉弦的人都坐在上面,比我家加长版的架子车厉害太多了!
唱戏一般都安排在初春或者初冬,那时候农活儿相对少一些,农民相对有闲空。一般是三天十场戏。从第一天的晚场开始,到整个唱戏活动结束,共有四个晚场。村里的主妇们不管白天干活儿有多累,不管夜晚天气有多冷,晚场往往一场不落场场到——谁要是白天撂下庄稼活儿、家务活儿,专门儿跑到邻村去看戏,乡里乡亲定会说她真是个好吃懒做的娘儿们!
那几天,家家提前吃晚饭,洗洗涮涮收拾停当。常常是隔着院门一声吆喝,走着喊着,母亲和二婶子三大娘们就聚齐了。年龄大点儿或者身体不好的,会顺手捎个小椅子或者小马扎,年轻点儿的啥也不带。打手电筒的前面走,借光的紧跟在后面,三五成群就出发了。不管是初春还是初冬,晚上都凉意十足,我们大都裹紧棉袄,穿着棉鞋。
土路坑坑洼洼,曲曲弯弯。摸黑走路更是深一脚浅一脚,有时像跳进坑里,有时像踩上高坡,整个人颠簸得宛若母亲簸萁里簸的豆子。我紧紧拉着母亲的手,路窄了就跑在她前面,路宽了就走在她旁边和她并行,反正我是不跟在最后面!我怕鬼呀!我从小就是个胆小鬼。隔壁东邻居的运起爷常常一闲下来就给我讲鬼故事,常常把我吓得脑子里胡乱跑得都是青面獠牙的各种鬼的样子,夜里起来上个茅房也是一路小跑,总觉得有小鬼儿在屁股后面咬我。何况走这么长的夜路!
一路上,母亲和二婶子三大娘们七嘴八舌唠家常,各家的各样的鸡零狗碎像扔在黑夜里的石头,“扑通”一声响就无影无踪了。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五六里路,不用问不用找,最热闹最明亮的地方就是戏台,像一颗耀眼的明珠,远远就看到了。从四面八方赶来和我们一样看戏的,像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都朝着一个方向涌,熙熙攘攘,有说有笑。戏台上一盏异常明亮的灯光照着一张张兴奋的脸庞。
来到戏台前,第一件事就是看地形找位置。看戏的位置几乎决定了看戏的质量,站在戏台后面能算看戏吗?母亲是有经验的。比如站在一片坐板凳的后面,前面一马平川没有遮挡,一场戏就看得舒舒坦坦;拉架子车的附近人相对稀少,可以见缝插针找个好位子;如果偶遇一个小土坡儿,那真是比捡到了宝还乐呵,站得高,看得更清嘛。倘若夹在密密麻麻的人丛中,那就是半看戏半听戏了,几乎算是白跑路的“战士”了,仅仅比无奈站在戏台后面纯粹的听戏强了一点而已。我呢,个子太低了,往往是母亲给拉架子车的或者骑自行车的人说几句好话,让我借个光站在上面,否则,我根本不可能“看”戏啊!要是哪一回有事儿耽搁去得晚,戏台前站的坐的看戏的人群铁桶一般泼不进去一滴水,母亲会把我放到戏台的一个角上,我坐在戏台上看。一般唱戏的人看是小孩子不撵的。
 一站在戏台下,大家问的最多的是:“今天唱啥戏啊?”识字的人就会往台上看,不识字儿的支棱着耳朵听。剧团一般都会把戏名写在有母亲半截围裙大小的黑板上,高高的挂在戏台上。“嘀铃铃”电铃一响,台下立刻静悄悄,刚才嗡嗡乱响的交头接耳像是铡刀铡草一样,“咔嚓”一下,断开了——鸦雀无声,男女老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戏台上。
报幕的率先登场,先报戏名,再报场次。随着锣鼓、主弦响起,一场大戏就开始了。
戏唱得真精彩啊。豫剧《三哭殿》、《穆桂英挂帅》、《花木兰》,曲剧《寇准背靴》、《卷席筒》、《风雪配》,越调《收姜维》、《白奶奶醉酒》等等,一场场曲目让人留恋忘返,唐王李世民、穆桂英、寇准、小苍娃、诸葛亮等一个个形象栩栩如生。杨门的赤胆忠心,寇准的一心为公,小苍娃的慈悲心肠,诸葛亮的睿智从容,演员滑稽、正经、狠毒的形象,演员哭、笑、怒、骂的腔调,戏台上连翻筋斗、水袖甩得眼花缭乱、帽翅抖得上下翻飞、胡子吹得像波浪……让我哭让我笑让我羡慕得不得了。看到潘仁美害死了杨七郎,我就跟着母亲恨得咬牙切齿,泪流满面;看到钱青与秋芳得姻缘曲曲折折最终得以团圆美满时,我也跟着母亲喜笑颜开,开怀大笑。
眨眼的功夫,100多分钟的戏结束了,时间来到了晚上八点多。母亲和二婶子三大娘还沉浸在剧情中,回家的路上她们的激烈讨论和脚下的疾走一样风风火火,戏剧的精彩和黑黢黢的夜路一点也不冲突。什么谁唱得好,谁的弦拉得好,谁有点儿忘词儿……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响亮得直冲顾不上看一眼的苍穹。我每次倒豆子一样插话说戏,建国婶子每次都稀奇:“你咋不瞌睡,咋比我看得还明白?!”
晚场戏固然精彩,但我更期待白天场的戏。白天看戏一年仅一次。母亲趁着、借着买化肥、买农药的借口和理由,或者说是打着这个仿佛是无可厚非的幌子,“顺便”带着我去看一场上午的戏。我心心念念的,是平时不花一分钱的母亲,慷慨地掏出一毛钱、只给我一个人买一个烧饼吃。刚出炉的烧饼沾满芝麻,烤得金黄,散发出热乎乎、香喷喷的味儿。
我边吃边看戏,烧饼就着戏,戏伴着烧饼,甭提多得劲!
看戏,犹如从夜晚天空上投射下来的一道光,照亮了我的童年。
戏里有乾坤。
寇兴华个人简介
寇兴华,笔名蔻子,女,汉族,1974年10月出生,河南许昌人,大学学历,中共党员,现任职许昌烟草机械有限责任公司工程师,许昌市作家协会会员。自幼喜欢文学,1997年以来先后在公司内刊、内网、行业报纸及《东方烟草报》发表通讯、散文数百篇。自1997年以来连年获公司优秀通讯员荣誉,先后两次获《东方烟草报》优秀通讯员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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