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这是【朱小鹿】第14期真实人物故事
当别的小朋友在母亲怀里撒娇时,我母亲却恶狠狠地告诉我:“我不是你妈。”
不得不说,我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而是他们之间的牺牲品。
我出生后不久,父母婚姻亮起红灯,无法继续在一起生活。
父亲带着我在外打工,母亲留在家,照顾她和前夫生的孩子。
然而,奇怪的是,我又能感受到母亲的无奈,以及她对我的爱。
实际上,母亲还是挂念着我,她想照顾我,让我感受到她的母爱。
她四处打听我的下落,把我接回家,为我做饭,给我添衣服,和我聊心事。
随着我慢慢长大,人生阅历日渐丰富,我才理解大人之间复杂的感情纠葛。
我母亲叫李慧苹,生活在湖北省荆门市下面的一个小村庄,叫龙阳村。
两个村离得不远,即便不认识,也能混个脸熟,村与村之间没有秘密可言。
当时,母亲的前夫死后,留下一套祖屋和三个孩子,最小的孩子才2岁,要她独自抚养。
母亲想找个靠山,帮她一起养孩子,而父亲想找人生个孩子,传宗接代。
然而,他们是半路夫妻,母亲还带着几个孩子,琐碎的生活中肯定会有很多矛盾。
同母异父的三个孩子,按年龄我依次叫大哥、大姐和二姐。
所以想让大哥复读,但是大哥想打工,想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
家里开始出现婆媳矛盾,生活在农村,有很多闲言闲语。
再加上有些人不怀好意,撺掇他们,母亲和奶奶各怀心思。
奶奶爱去打麻将,就让二姐照顾我,回家却指责二姐,说二姐欺负我。
二姐比我大6岁,我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她就在农村疯跑,到处玩耍。
那天,奶奶给我削了个苹果,二姐回家看见桌上的果皮,就自己拿着吃。
母亲刚好看见,她非常生气,大骂奶奶偏心,给孩子吃不要的苹果皮。
母亲是一个不会表达的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闹得比天还大。
“果皮事件”这样的琐事、误会,太多太多,家里经常被奶奶和母亲闹得鸡犬不宁。
无论父亲多努力地解决他们的问题,最后事态还是越来越坏。
母亲和奶奶仿佛进入一个死循环,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准备吵架。
当时,农村是按人头交税,母亲为了少交一份税,眼看我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仍旧不同意将我的户口上到她名下。
奶奶为这件事着急上火,非常生气,觉得母亲才是最偏心的。
原本就紧绷的关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奶奶带着我去县城找父亲。
从此,奶奶再也没有去过母亲家,我和母亲开始分居的日子。
现在看来,奶奶和母亲之间难分对错,他们都有自己难以言说的苦。
幸运的是,我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想法,能够理解他们。
我只需要明白,无论大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他们都是爱我的。
母亲觉得父亲不回家是在攒钱留后路,母亲在工厂院子里哭天抢地的大闹,让父亲给钱。
我对“妈妈”这词完全没有概念,就躲在人群里,和别人一起看热闹。
奶奶以为母亲见到我会心软,不再找父亲吵闹,就对我说:“去吧,那个就是你妈妈,你上去撒娇。”
我冲到她面前,抓住母亲的裤腿,小心翼翼地喊她“妈妈”。
奶奶跟我说她就是我母亲,母亲却死活不承认,不肯让我叫她“妈妈”。
小学三年级,父亲工作变动,奶奶病逝,我被寄养到大姑家。
我不愿意向亲戚们问起母亲的事,记忆中的母亲更加模糊。
有天中午午休,我一个人按照记忆中的那条路,竟然找到母亲所在的村庄。
因为我记的不确切,第一次进错房门,堂屋里坐着个妇人。
我大着胆子问她,知不知道我二姐的名字,她答不上来。
平时,我胆子很小,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行为,我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
我躲在房门外,偷偷往里看,看见厨房里,有个忙碌的背影,她有一头花白的头发。
母亲听到屋外有声音,连忙问是不是张洁(我二姐的名字)。
我记得二姐的名字,所以我确定她就是母亲,那一刻我们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抹掉两滴眼泪,怀着小小的心事,继续学习。
因为一向是不会有人找我的,父亲忙着挣钱,奶奶去世,我早就是孤零零的浮萍。
我心里很好奇,结果到学校门口一看,那花白的头发,我上次看到过。
后来我才知道,虽然母亲和父亲没有联系,母亲悄悄计算着我的年龄,估摸着我应该上初中。
从别人那里打听到,我确实在这里上学,立即和大姐到学校接我回家。
她们站在校门口,我像是要把母亲的模样看进心里似的,生怕再次忘记,我盯着母亲目不转睛的看了好久。
母亲家离学校很近,可以走读,我和她住到一起,周末回父亲家。
中午,她又匆忙赶回家囫囵吃几口饭,就去地里干农活。
虽然她没有多余的闲钱给我,但只要她给我只言片语的关心,就足以让我感到温暖。
就像马东说的:“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
母亲给我的温暖和爱,是我在父亲那里,从未获得过的快乐。
但是有句话说:“时间是世上最温柔的刀子,会磨平所有的棱角。”
小孩子很懂得察言观色,次数多了,我就变得谨言慎行,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关于父亲的消息。
但周末的时候,父亲还是会让我带些鸡蛋,米面油,还有他自己做的手工农具之类的东西,交给母亲。
东西拿回家后,关于父亲的一句好话我都不敢说,只是放在那里。
母亲心知肚明,会把东西默默收好,她也从来不会问父亲过得怎么样。
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责任和感情,但是为什么分开,我找不到答案。
或许,母亲被那些我不知道的事,伤得太狠,对父亲死心了。
但我觉得,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感情,生活太沉闷,才会变成这样。对于母爱,我内心是非常渴望的,但是我总是表现得非常不在意。
我一个人,听着风呼呼地吹着教室的破窗户,只有一盏灰暗的灯。
如果我和母亲吵架,中午不回家吃饭,就会连续几天没有地方去,没有饭吃。
等我饿着肚子,灰溜溜地回母亲家,母亲还会时不时地挖苦我几句:“以为你有狠气,不回来了。”
回去之后,我和母亲又开始正常生活,我们之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有一次,我下晚自习回家,发现我的自行车,被扔在门口水沟里。
我敲门没有人应,但这个时候是母亲休息的时间,她应该在家。
很久后,妈妈才打开一条门缝,跟我说:“你哥哥嫂嫂回来了,今天你去同学家对付一晚上吧。”
母亲说完,门“哐”的一声就关上了,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这样被扫地出门。
母亲根本不肯相信,骂我:“那你以前没到我这里住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
我不肯走,急着解释:“你叫我回家之后,我就退了学校住读费,我又没有朋友,以前吵架没回家,都是在教室里面坐一晚上。”
我不肯走,屋里没人理我,我只能蹲在门口,求母亲放我进门。
过了很久,母亲才打开门缝,很凶地说:“哥哥嫂嫂喊你滚,你听到了没。”
当时已经是晚上11点,无可奈何,我只能一个人走回学校,坐在教室里哭。
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如果我离开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会有麻烦。
第二天,哥哥嫂嫂走了,我和母亲的日子,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为此,我跟父亲提出想回学校住,没有得到支持,也就算了。
可是生活又总让我很纠结,母亲今天不爱我,可能明天又爱我了。
俗话说:“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跟着父亲生活其实很惨,他总是把我关在家,不给零花钱,也从来不给我买衣服,鞋子,过年也没有新衣服穿。
亲戚们不要的衣服,就是我的“新衣服”,母亲老喜欢嘲笑我掉八寸(衣服太短)或者难看。
可是我不敢接,我知道二姐不太接纳我,我从她身上只能感觉到冷漠。
那天,母亲没有嘲笑我,而是直接命令我把那些衣服穿上。
天气真的很冷,我身上虽然穿的是旧衣服,但心里真的好暖和。
看我穿得挺厚实,没有被冻着,还蛮欣慰:“还以为那婆娘不晓得给你加衣服。”
我让父亲把衣服带回去,他居然不好意思起来:“要是那婆娘知道,又要被她嘲笑一年。”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父母虽然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我有双倍的爱。
那个时候,虽然我在学校,但是母亲不会来看我,因为她真的很忙。
有次,她带着一大个保温桶来学校找我,站在学校的林荫道等我。
见我过来,她就把保温桶从怀里拿出来说:“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天是二姐大喜的日子,她要张罗婚宴,肯定很忙,还特地把酒席带给我,让我也感受这份喜悦。
以前,几乎所有同学都有家长送饭来学校,但没有任何人给我送吃的。
上大学之后,为了节省路费,我很少回家,又没有电话,和父母的联系都非常少。
大学毕业后,我还算争气,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是在一家外企产品研发部上班,做产品专员。
工作挣钱后,我买了一部手机,有空就给父亲打电话,也给母亲打。
但母亲说话比较噎人,每次打电话,她总会说:“你还记得你妈?我不认识你。”
这种话说得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会一个劲的流眼泪。
后来,我改变方式,工作不忙的时候,只要有空就会直接去她家,顶多在去之前,打个电话去确认她在不在家。
后来我结婚,她虽没有亲自送我出嫁,但是贴心准备了床上四件套。
我结婚后,带着老公去探望过母亲两三次,知道她一切都好。
回想起来,最近这几年,我一直被生活绑架,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母亲。
2021年初,我的孩子出生没多久,我计划着,等孩子再大点,就带回去给母亲看看,她一定很高兴。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在等,等来等去,等没了时间,等没了健康,那些错过的人,再也没有机会再见。
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我初为人母,终于懂得母亲有多不容易。
我的母亲肯定也爱我,只是她没有读过书,没有受过教育,不懂得如何正确表达感情而已。
她在电话里说不认识我,抱怨我忘记她,其实就是在变相表达对我的思念。
母亲养大了三个孩子,吃过多少苦不言而喻,不知道母亲生前,有没有人给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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