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村（长篇小说之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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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三嫂子回去和三哥说了什么，第二天一大早，三哥跑来约山娃去十堰干活，山娃没答应，借口说家里的芝麻、黄豆啥的都要收了。

山娃天天闲在家里，父母只要一说他，立马就开始找各种借口吵得天翻地覆，山娃爸以为山娃是气没消，过几天就好了，也就由着山娃去了，山娃每天吃完饭，筷子一丢，就跑小卖部去和老中医、店老板娘斗地主，山娃心思不在这儿，也不记牌，自然每天都是输。开始的时候，山娃妈把家里的钱就放在抽屉里，反正也就十几块钱，山娃一个星期下来，把钱拿完了，还欠了小卖部七八块钱，医生和老板娘见山娃没钱就不和山娃玩了，山娃就去找母亲要，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山娃要不到，就吵着要自己的退伍费两千来块，那两千块钱，山娃爸还了一千多账，剩下的是海川下半年的学费，自然不能给，山娃就天天吵，说什么海川读不读书，与他无关，退伍费是他自己的钱，他必须要拿到自己手上！

“山娃！你到底咋搞的嘛！你不知道你家里现在啥情况？”三嫂子看不下去了，跑来劝三娃，“你可不能做让村里人笑话的事！”

“哈哈！长嫂比母！嫂子，你教训的是！要不？我叫你一声'妈’？”山娃连瞄都没瞄三嫂子一眼，“自己的事管好了再说！咸吃萝卜淡操心！”

“刘十三，你就是个畜生！好！我嘴贱！”三嫂子气的哭着回去了。

“山娃，这是咋了？三嫂子待你可是不薄的！”四嫂子想去追三嫂子，走了几步，又掉头回来劝山娃“你读书多，自然懂的道理也多！这是为啥？”

“四嫂子，不为啥！很多东西都不一定要有原因的！”山娃没敢瞄四嫂子，故意把头扭到一边，“四嫂子，你也莫瞎操心，这事你管不来，我就是要我的退伍费，我要去做生意！”

“什么叫管不来？我一个外人，根本就没打算管！我现在说你，只是你做的事，有些过了，大家都看不过去了，这叫大路不平，众人踩！”四嫂子的声音冷冰冰的，像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一样，“现在还有人踩你，不要到最后，没人愿意搭理你了，你才知道晚了！”

“晚了就晚了吧，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已经是老鼠尾巴——打一百棒槌也就那个样儿了，四嫂子，你就莫瞎操心了！我不想出口伤你！”

“好自为之吧！都不是小娃儿了！”四嫂子留下一句话，扭头走了，估计是去找三嫂子去了。

七叔、三爷爷都要来劝山娃，却被山娃爸拦住了，说山娃是犟毛驴，越劝越来劲！大家索性都不劝了，山娃愣在那儿，愣了半天，觉得没劲了，就自己跑河里洗澡去了。山娃妈怕山娃出事，就一直悄悄地跟在山娃后面，一直到山娃洗完。

山娃洗完澡，就爬上河边的一片菜园。这片菜园是村房大院十几家的，每家的菜园里都有青瓜，头茬儿的刚结出来，山娃就跑去，用手来扎，刚好一扎的，是最嫩的，而且刚好没有苦味了，山娃就用手把青瓜上的小毛刺一扒拉，连着藤，在后面咬上一口，剩下半截就那样吊在藤上摆来摆去，山娃一口气啃了十来个，回头瞄了瞄自己的战斗成果，满意的笑了，但一回头，却又是一肚子火，山娃刚啃的菜园里，有好几家的主人就在菜园旁边的地里干活，对山娃视而不见，有的甚至还故意把背对着山娃，山娃觉得这是别人瞧不起自己，就在那儿喊：“吴永海大表伯，我，刘海山把你家青瓜给糟蹋了，记得哈，是我，你可不能骂街哈，要骂就指名道姓骂我是了！”

“哎呦，大侄子，说的什么话！几个水黄瓜，有啥好稀奇的，吃了就吃了！没得事，没得事！……”吴永海还是连头都没抬一下。

“真不稀奇啊？那你种它干球？我帮你拔了算了！”山娃本以为吴永海会和自己吵起来，没想到别人根本不理自己，讨了个没趣的山娃气不打一处来，嘟囔道：“他妈的，就是看不起老子！”转身又走回到吴永海的菜园，把那一排七八棵青瓜秧连根拔了，再看吴永海，还是没看见一样。山娃只得惺惺离开，走出好远，才看到吴永海把拔掉的青瓜秧重新栽回去，其实是栽不活的了，很多都已经断成两截了。

山娃很奇怪，青瓜算是夏天农村家庭的主菜了，平时如果谁家的青瓜被放牛的或者村里的小孩偷吃了，主人家肯定会骂的鸡飞狗跳，今天怎么大家都这么大方了，难不成是当年他用斧头砍吴昊，一砍成名了？“斧头太岁”！山娃想到这儿，冷笑了两声。

也许是山娃一次性吃的青瓜太多了，刚走到吴家水井那儿，肚子突然不舒服，把裤子往下一扒拉，对着吴家水井口就是万马奔腾，拉完了，回头一瞄，那一井水已经不堪入目了，山娃还没来得及笑，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哗啦啦一阵狂呕，吐的山娃眼冒金星，鼻子里还卡了一小块青瓜，呛的山娃眼泪直流。山娃想看看吴家怎么处理这个水井，如果能和自己打上一架就好了，就一直坐水井边上等，要拉屎了，还往水井里拉，结果下午，吴家六七个人带着水泵，拉着电缆把水井洗的干干净净，山娃也饿的头昏眼花，还没等他们洗完，就自己回家去了。

山娃就这样在村里像游魂一样，到处搞破坏，大家都是统一的反应“视而不见！”乡亲们越这样，山娃就越觉得他们看不起自己，无视自己，山娃做梦都想有人能陪自己吵上一架，可惜，他就像一个透明人，村里人见他连招呼都不主动打，他喊别人时，别人就笑着应付一下了事。山娃好几次想去找三嫂子聊天，哪怕是吵架也行，可是三嫂子每次见到自己，总是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就闪了，从来不给山娃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山娃路过亲二叔家门口时，一只老母鸡突然从屋檐下的鸡窝里冲出来，要啄山娃，把山娃吓了一跳。山娃捡起一根竹棍就开始追打那老母鸡，把老母鸡追打跑了，看到鸡窝里有十几个鸡蛋，估计刚才老母鸡正在孵小鸡，山娃想到刚才那母鸡差点啄的自己，就把汗衫往上一蔸，把十几个鸡蛋捡的干干净净，跑到河边，找来干草枯枝，拿一个鸡蛋往火里一丢，过一会，看到那鸡蛋壳裂开了，里面的小鸡已经长毛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毛蛋吗？山娃又跑回家拿来半瓶辣椒酱，把剩下的鸡蛋全部丢进火了，一个个的烧熟了，抹点辣椒酱，吃的好不爽快！

山娃吃完毛鸡蛋，觉得肯定会有人来找自己麻烦，就躺河边的石头上等，甚至连找麻烦的人来了的第一句对白都想好了，等到太阳落山，等的困了，睡一觉醒来，已经半夜了，还是没有人来找自己。山娃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这些平时鸡毛蒜皮都计较到死的村民，这时怎么好像全部看不见自己一样，难道自己上次过阴的时候，得到了什么超能力？不可能的，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所有的人都看不起自己，懒得理自己！

山娃一边想着下一家去祸害谁，一边往家里走，刚走到学校后面，看到吴家表叔的后檐沟有个人影拿个很长的东西在捅什么，山娃闲的蛋疼，就悄悄的走到跟前躲一边看，这黑影不是别人，是娟子的二伯，因为头脑灵活，经常在村里、乡里包揽一下建房子一类的小工程，外号“老包”。老包已经五十一二了，半夜的拿个竹竿跑吴家后檐沟用竹竿往吴家屋里捅，山娃开始以为是“老包”想偷什么东西，这抓贼得抓脏啊，刚好吴家表叔前一段时间去十堰打工了，家里就表婶和两个孩子在家，山娃的正义感瞬间升起来了，就等“老包”赃物到手，收拾一个老头，应该是分分钟的事！

“你个要死的，别捅了，等下把娃儿们都吵醒了！”这是吴家表婶的声音，不对啊，这他妈不是偷东西，是偷人了吧，山娃决定继续观察！

“我不敢去前面敲门啊，山娃家还亮着灯，怕被人看见，你醒了就好！快把门儿开了！”“老包”一边把竹竿往外抽，一边答应。竹竿调头的时候，差点打到山娃，好在山娃躲在黑影里，“老包”没发现。

“门儿根本都没栓，关着的，你自己进来，我刚洗完澡，得把两个娃抱到另外一个房里睡！”吴家表婶声音很小，但晚上太安静，山娃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那……你等我，马上进来！”“老包”一边说一边猴急的想要解裤腰带似的，提着个裤子就往前门走，走到山娃跟前，还对着墙拉了泡尿，差点尿到山娃脚上，“老包”尿完尿，打个尿颤，往前刚一迈步，却被一根小树枝给绊倒了，刚好趴山娃脚边，这要是一抬头，肯定能看到山娃，山娃索性还没等“老包”抬头，一个箭步，踩“老包”背上，没等“老包”反应过来，就一手捂住“老包”的嘴，另一只手就像武松打虎似的，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老包”背上、头上，一口气打了二十多拳，感觉差不多了，一松手，“老包”马上开始叫，山娃急了，又赶快捂住嘴，对着“老包”脖子就是一掌劈过去，“老包”瞬间昏死过去，山娃怕吴家表婶找出来，赶快起身跑了。

第二天，山娃在村房那儿看到“老包”，整个人的头肿的像个猪头似的，眼睛已经肿成一条线了，嘴巴也肿了，嘴巴闭不上，一边说话一边漏口水，山娃看到“老包”这德性，忍不住想笑，故意跑跟前去关心一下，“何家表伯，你这是在哪儿搞的？”

“昨天晚上，去苞谷地里给野猪下套子，不小心从坎上摔下来了，摔的！”“老包”边说边比划着他摔下来的坎子有多高，“那坎子，一人多高，要不是我反应快，今儿，你娃子就见不到你表伯了！”

“晚上爬坎子，咋不拿个竹竿？……”山娃“竹竿”两个字一出口，知道自己说漏了，赶紧改口“晚上，拿个竹竿，也能打打露水，撵撵蛇，还能探探沟沟壑壑的深浅！”

“平时都拿，昨天忘了，那路走的次数多，都熟了，是露水打滑才摔的！”“老包”一个劲的想掩饰自己，对山娃说漏嘴并未在意。

山娃想想算了，不和他掰扯了，就他这头，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还是不把事做绝了！

山娃天天在村里逛跶，还是谁都不怎么搭理他，他自己也觉得逛着没意思了，就跑回家拿了个小背篓，去地里帮忙捡绿豆，就是把绿豆藤上已经发黑的豆角摘下来，拿回家一晒，绿豆荚就自己炸开了，然后把豆荚一筛，绿豆就出来了，山娃在下面地里捡，上面那块地是吴顺田老表家的，吴顺田两口子都在忙着捡，山娃和他们搭了几次讪，都待理不理的，山娃也懒的再说话了，就专心的捡绿豆。

快把背篓捡满的时候，山娃想坐下来休息一阵，刚坐下来，就看到吴家表嫂子手里拿着一把纸，匆匆忙忙的往地边的小树林跑，这是去解手吧！山娃嘟囔着，忽然想起来，这表嫂子在山娃初中放牛时，和其他几个表嫂子合伙把山娃裤子脱了，给山娃剩了条裤衩，把山娃给扔河里了，那一年，这个表嫂子刚刚给娃子断奶，那两个大白兔，能把山娃眼睛给晃瞎！现在虽说已经30的人了，那身材还真的没得说！不行，这仇得报回来！山娃也悄悄的跟着吴家表嫂进了小树林，躲在下方的灌木丛里，只见吴家表嫂四顾无人，就把裤子往下一扒拉，蹲地上尿尿，山娃想偷看，上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看到光屁股的女人，还是没有当兵之前，在十堰顾家岗打工时，和老万一起去录像厅看录像时，录像厅老板为了拉客人，每次悄悄地放半场三级片，山娃左瞄右瞅，可咋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对白花花的屁股。估计表嫂尿的差不多了，就故意咳嗽了一身，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表嫂，你这是上火了哈！尿黄的嘿人！”

“啊！你个短阳寿死的！”吴家表嫂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起来没有穿裤子，又赶紧蹲下去，把腿并的紧紧地“小心长跳针，瞎了你的狗眼！”

“你站起来干啥？没看清，黑乎乎的，不会那么多毛毛吧！”山娃一副死不要脸的样子，“让我看哈呗，反正这儿也没旁人，我看了，也不会给别个讲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啊-呸！狗日的山娃，你要再不走，我就喊人了哈！”吴家表嫂都快急哭了。

“好！我走，莫哭，哭了就不好玩了！我走，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来解小手的，那我还尿不尿？”山娃说着要解裤子。

“要死啊！你敢？试试？我要不和你拼命，我就不姓郑！”吴家表嫂在地上随手抓了个石头，劈头盖脸朝山娃扔了过来，山娃一看这是真的要翻脸了，赶快往边上一躲，转身跑了，刚跑开没多远，吴家老表就跑过来了，估计就是一开始吴家表嫂“啊”那一嗓子，把吴家老表引过来了！不过吴家表嫂没有和她老公说实话，只是说看到蛇了。山娃心里暗笑，这山上蜈蚣多，哪有蛇？不会是自己裤裆里的那条蛇吧？这不还没来得及掏出来么？

晚上，山娃做梦，全是吴家表嫂那白花花的大屁股，一晚上睡不着。第二天头痛欲裂，自己也不知道想啥了。第二天，是山娃爷爷生日，一大早，几个叔叔们都开始张罗了，三嫂子、四嫂子怕山娃会再添乱子，临中午时，就跑山娃家来做山娃的思想工作，不管谁说什么，山娃都不理不睬的，要不就是耍无赖和四嫂子谈结婚的事，四嫂子都急的哭了，山娃还是无动于衷。正在这时，支书带着三爷爷过来了。

“山娃老表，今天你爷爷生日，你还真不能胡闹！”支书开门见山。

“我胡闹？我像胡闹的人吗？我在村里胡闹过吗？”山娃觉得支书管得太宽了。

“没胡闹最好！你以为村里人都怕了你？你拔别人水黄瓜，在人家水井里拉屎，把人家孵小鸡的毛鸡蛋烧着吃，把学校自来水管扎了一排洞，把村长家的猪槽里搞了大半槽碎辣椒……你以为别人都不敢找你？就拿吴家的水井来说，一口井，十二三户人吃水，如果真和你打起来，你能捡到便宜？你当过兵，而且和我是一个集团军的同一个兵种，你军人的光明磊落去哪了？干的都是些下三滥的事！不配做一个军人！”支书指了指三爷爷“你在前面闹腾，你三爷爷就拉着我在后面给人赔礼道歉，你三爷爷口口声声说'你自小就命苦，爷爷不疼、奶奶不爱，他把你当亲孙子看。”听说你不读书了，他把你爸爸骂了好半天，听说你去当兵了，高兴的唱了好几天歌，他都快80的人了，天天在村里恬着个脸，给人说好话，你觉得你还做的对么？”

“我的事，哪要你管？……”山娃一直以为是父母亲在后面说话，万万没想到是三爷爷和支书在后面，心里一下子虚了。这新支书确实为凤栖村做了不少好事，实打实的帮助了不少人，上个月下大暴雨，新支书半夜走五六里路跑到五保户申家老头家帮忙把申老头给背到老供销社，半小时后，申老头的房子塌了，不然申老头就活活的给埋了，这支书话虽然不多，但大家都看出来了，是个好支书，现在处处帮着山娃，估计不仅仅是因为是什么一个集团军，而是支书不想村里天天鸡飞狗跳。

“山娃，不是三爷爷我脸皮厚，只是老刘家丢不起这个人，好在这些个晚辈们都还给我这个面子，你心里有怨气，可以理解，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消了，你这一辈子才哪到哪？就这么一直消沉下去？三爷爷我还能活几年？就是再啰嗦，又还能啰嗦上几天？今天之所以来啰嗦，是因为今天是你爷爷生日，不管他们之前对你家如何，那都是老一辈的事，你已经是第三代人了，不能出这个头！不然就是大不敬！永远被世人所不齿！就算，全部人都能饶了你瞎球搞，可是，人活的是自个儿的良心！……”

山娃想到三爷爷当年让自己给他暖脚，给自己做锅盔吃，把家里的鸡蛋煮熟了，悄悄地给山娃两兄弟吃……所有的高傲，一下子夷为平地，并且渐渐地变成低洼，里面装满了委屈和自责的泪水！山娃跪在三爷爷面前，赔下了所有的不是，保证不去爷爷的生日寿宴上闹事。三爷爷和支书见山娃这么说，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原】凤栖村（长篇小说之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