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妃向 未来  母亲有一支箫 文/枫雨 母亲是天津武清县人，一米六五的个子，这在那个时代属于蛮高的了。可是母亲体育不灵，自行车一直没学会，记得那时候我们家只有一辆“永久”牌二八自行车，爸爸教会我和哥哥，就是教不会妈妈。妈一骑上去就会一直永往无前地奔着树林子，撞到树上也不会拐弯刹闸。最后她自己放弃了，到哪都是撩起大步。母亲性格外向，急脾气，干事情雷厉风行。她喜欢唱歌，小时候教会我很多，什么“小燕子穿花衣”，还有“一条大河”等等。 母亲曾经有两支箫，一支长竹箫，是从老家带来的；一支短的，是在江西巴都五七干校时，用两毛钱买的。后者在回城后不久就成了我不多的玩具之一，很快不尽其用了。那支长的，咖啡色的漆色很均匀透亮，上面还刻着竹子，温婉像个淑女，就挂在她床头的墙上。小时候我很有企图把它占为己有，但最终还是给妈妈挂回去，因为它透出的气质让我不可狎昵。 忙碌的母亲很少会去吹，偶尔吃完晚饭收拾完了，她会摘下来吹个曲子。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不是我的母亲，好像是别人的妈妈，这么有文艺范儿！ 母亲坐在床头，背靠着墙，腿直着---箫很长，所以腿直着才行。妈妈把那根箫放在唇边，嘴唇微微撅起来，手指头轻轻按着箫上面那些孔，然后放开一个手指或者两个，哆来咪就莺莺宁宁地飘出来，声音委婉悠扬，即使再不懂音乐，也可以立即随着这声音去到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 妈妈给我讲过古代一个美女，叫弄玉，弄玉是国王秦穆公的女儿，不仅会吹箫，而且冰雪聪明。老爸为他建凤凰台。弄玉在上面吹，招来了同样会吹箫的青年萧史，两人成了神仙伴侣，后来吹箫引凤，双双驾凤飞去。 听了这故事我就羡慕得要命，心里埋怨着想，妈妈，你从来没吹过一个完整的曲子，凤凰怎么听的见？让我上哪里去找那个神仙哥哥啊！我是什么乐器也不会，妈妈教我，总是记不住。只记得手的姿势，一上一下，指头刚好把那几个孔堵住。可是吹的时候就费劲了，鼓着腮帮子也吹不准。母亲没时间熏陶我，最后只好放弃。箫是竖着吹，笛子是横着吹，我的音乐知识也到此为止。有时候拿下来比划几下，吹出一个音来，想想弄玉，跟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再说，她是什么出身？咱咋比！于是更没有励精图治的念头了。 但还是喜欢看母亲吹。母亲说是小时候姥爷教给她的。姥爷是村里的秀才，每年过春节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会来请姥爷写对联。姥爷还有一套清朝的《康熙字典》，十几本，可惜后来被烧毁了。姥爷 一定非常心疼，不然我虽然没见过他，他的女儿却经常给他的外孙女提起这件事。也许母亲这点儿文艺范就是姥爷的遗传。 后来生活越来越忙碌，母亲照顾我们三个孩子，还有两个老人（姥姥和奶奶），一家七口都靠她和爸爸那点儿不足百元的工资。没有精力，更没有心情吹箫了。那支箫渐渐被打入冷宫。记得有一次，妈妈想吹，拿下来发现箫已经裂了个小口，她用线给缠了几道，吹吹还行，只是有点儿漏风。妈妈说以后得再买一个了。可是哪里有卖的？不知道。那时候的乐器行我们普通人根本不会光顾，那里价格吓人，高高在上。 北京气候干燥，竹子的东西都放不住。妈妈每次想吹，都很费劲了。我就着急，希望妈妈找到哪里有卖的赶紧去买一支。因为只有吹箫的时候，母亲就不再是那个消磨在生活中的平凡女人了，她坐在那里，箫声就给我一种空灵的安慰。箫和女人在一起，就是完美的艺术。眼前自然就会浮现出“几回花下坐吹箫”和“箫声落处翠云低”的画面。就会有雁飞过芦苇，就会有小舟划过碧山，就会有皓月照着洞庭，就会有人，“吟弄天上春”！ 可惜箫最终还是破掉，母亲的音乐生涯就到此为止。没有遗传给我一丝儿音乐细胞，但成就了我的想象和诗情。如今母亲已经仙去，她可以见到弄玉，一定可以“人吹彩箫去，天借绿云迎”了！ 枫雨，原名姜宇，北京出生，首都师范大学英语系毕业，美国教育技术学及图书馆信息学双硕士。百余篇散文、小说、随笔以及诗歌发表于海外及国内报刊杂志。出版散文集、短篇小说集、中篇小说集、长篇小说、诗集等，翻译欧美作品等多部。现为美国新泽西联合大学图书馆总馆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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